第46章 武状元
直愣愣盯着她看。
齐素知道,接下来便是对游大骂一通,“好端端的,大家明明都不知道,又何必来戳穿我!”
“我穿女装又怎么了,是有人规定男人不准穿女装么?”
自然是想配合游的说法来掩盖。
但这在乌丸邦看来,无异于一场闹剧。
他眯起眼,原本还想要探究一番,但此刻却已确定无疑。
“齐素。”
游有些惊异,他并不知道所谓素云公主,其实是齐素这样一个内幕。
乌丸邦轻轻松松叫出来她的名字,他便忍不住回头,觉得惊讶。
齐素却立刻睁大了眼,指向了自己,而后又望向游,“你跟他提过我么?他知道我的名字诶……”
“我不管你是怎样,我也不管……”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压抑住怒气,“那一天你做了什么,总而言之,现在跟我回去。”
“我既往不咎。”似乎考虑到齐素死鱼眼的性格,最终还是加上了这么一句。
显然是将那一天在塔顶发生的事,完全当做了是她布下的一场局。
当时是在想,你既然是如此坚决,恨我到宁为玉碎,死了也不再回头,我又何必再去抱着你不说我的心?何必建什么华丽的墓园,每日沉迷?
我本是赤比的大皇子,又岂会为了你这样的人,一次次背叛我,死了也不让我得到的人花费如此多的心思?
但当事实变成是你处心积虑地想要离开,就转变为了另外一层含义——齐素,这一次,真的惹到我了。
靠在游旁边瘦瘦的身影笑了笑,大约也猜到了乌丸邦心中所想。
只是,这并非是局——她的确是相死,无奈何,事实是她并没有死。
天要放了她。
就是天意。
齐素拉了拉游的手,有些畏缩地躲到了他身后,“你二哥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游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轻轻拍着,转向了乌丸邦,“二哥,你吓到了我的人。”
“她的确是从中原来的,也的确是姓齐名素,我不知二哥何以知道这些,但……她现在是我的人。”重重强调了我的这两个字后,又微微一笑,“可不是二哥的。”
一如初见的那一晚,乌丸邦伸手揽过她,说,“可别连皇嫂也不认得啊!”
嘴角笑容也和他平素一般温暖,但他听得懂这间的挑衅意味。
齐素也在旁边狗腿的附和,“我们家公子说得……没错!”
乌丸邦眯起眼又是一笑,已经轻哼出声,“是么?”
“不妨让你家公子来看看,她腰间是不是有一粒红痣?”来人将齐素从头扫到尾,“手指甲方长,脚趾甲却是浑圆,好像贝壳,”衣服重重掩盖之下的腿,“大概少有人知道,你小腿长的狠,几乎是要和大腿一般吧?”
游的神色已经有些撑不住,心中郁结,却更加不愿相让,“是与不是,不过是二哥一面之词,难道二哥是要亲自验证不成?纵然我答应,我们家素素,也不会答应呢!”
齐素原比他大,起初救了她,游便总是改不了口,一直皇嫂皇嫂地叫,这下突然叫素素,脸色便已经变化。
游自然是不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人叫素素,她方才听得波澜不经,除了这人之外,谁再来唤,都觉得不自在。
齐素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做任何回答。
乌丸邦瞧见,心中却猛然一抽,想起那一日曲高阳说,素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她满不在乎地应着,也未见这般不情愿。
或许是她怎样待他,他都不甚在意,就是见不得看见,人已经明明在身边,看似很听话很高兴,细微的动作却还是出卖她——她心里头,总是装着别人。
一个,两个……数不清多少个。
像是谁,又不像是谁。
仅仅为猜这些,他就足够觉得烦躁又愤怒,做人还未曾觉得这样辛苦。
他瞟了瞟稍显稚气的游,虽然将齐素护在了身后,但……他盯向她的眼,越是这样送上门的,你越不会爱吧?
你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他淡淡地笑了笑,又装作仔细地看了看齐素,方才哦一声,略略欠了欠身子,“的确是我看错了,我要找的齐素,乃是远在中原,早被驱逐出城的齐泰将军之女,又怎会是个男人?”
“还望四弟不要将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言毕轻轻转眼,飞快地扫过齐素,没有任何停留,便这么出了门。
游此时再盯过来,齐素的神色已然不太好看,“怎么奇奇怪怪的……”
游询问一样的神色正望着自己,齐素立即撇清,“别听他胡说,我腿儿短!”
待到游又扫下来,这双腿却是笔直又修长,再稍微动一动,看见了膝盖,便知道乌丸邦说的并不是假话。
虽然知道她原是他的妻子,二人一定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奈何被明明白白挑起来,他还是异常不悦。
始终无法介怀。
齐素也不是不知道,勉强笑了笑,“我名声不好。”
他闷闷地应声,却什么也没有说。
齐素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不自觉又笑了笑,也便沉默下来。
她现在就像一块烂铁,只能哭着喊着求男人来爱她。若不是长得还算无邪一些,谁还会来看第二眼?
这是个不清白的女子。
俗称就是破鞋。
哪个男人爱穿破鞋?每见每介怀,她被人亲过摸过,就是被用过的人。
乌丸邦心里一定跟明镜似的,看她的眼神大约也是这般——好像是在说,齐素啊齐素,你就装吧,怎么也不想一想,除了我,谁还会要你呢?
纵然我现在才知道,我有爱过谁,谁有爱过我,却都无法回头——她自己已被这男人打上了印记,一辈子都去不掉。
齐素默默地回房,拳头却握地异常紧,以至于后来松开,掌心隐隐作疼,这才发现指甲里都是血迹。掌心已经被自己抓破了。
于游,就算再不愿叨扰,却也不敢轻易言它——她是在赤比,可非是在京都,无钱无艺,出去了就等于要饿死。
所谓寄人篱下,原看起来轻松,却始终觉得低人一等,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乌丸邦啊乌丸邦,当我抛下一切跟你来的时候,可就是完完全全丢了所有,你可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连流歌也不要了,安安心心地做你的皇妃,你担当不起这份爱,又何必带我过来?
男人都是这样的东西。
秋玑公主的话最近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她原先只是觉得可怜,只觉得秋玑不过是没有遇上对的人,而今却觉得真切——她的话,更像是烙印下来的宿命。
天让她生一副无邪容颜,处处招蜂引蝶,却没一个来得真切。
愈加理解,为什么宫里的娘娘们,从来都不愿公主们嫁到番外来。
里里外外,能靠的人,其实只有一个,这人倘若不要你,你就什么也不是。
一个男人,又能靠多久呢?
她自己忍着痛上了点药,却又勾起冷笑,靠人不如靠己,她就不信,她还在这破烂地方混不下去了!
于是……发生了一件很囧的事情。
这一批的科举考生中——有一位小生,人生得瘦弱矮小,唇红齿白,弱不禁风的样子常常惹人注目,发现来者的眼神之后就立刻狠狠瞪回来,“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啊!”的人。
没有错,这位考生姓齐,名夙。
见贤思齐的齐,夙兴夜寐的夙,多好的名字,一看就是要为朝廷卖命的人,除了对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看的人爆粗口,对考官一向是嘴甜如蜜,深的赏识。
游本来是不答应的,奈何齐素从早缠到晚,唧唧歪歪个不停,又许诺若干,方才终于应下来,给她弄了个假户籍,就言是国都梁洲人士,乃是四皇子麾下的食客。
自此男装出入如常,每日准备的都是文章,报名参加科举之后,越来越认真,似乎真打算做出点什么来。
游自是不打算她能怎样的。这几日相处下来,齐素的众多恶习暴露无遗,显然也是纨绔子弟一个,要能指望这样的人去为国家出力,等于养了一只米虫。
他也没有很直接地打击,想着她要是累了,回头自然就不会再去凑这个热闹。齐素却好像是真上了心,每天捣鼓,直到大考。
那一天,她起得很早,早出之时,在祠堂里拜了拜神,又跟游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
游自是和往常一样进宫去请安,不甚在意这件事。
又出去办了些事,傍晚回来的时候便见齐素早已回来,也不提大考的事。
第二日又出去,依样拜神。
直到第三日傍晚。她捧了一件袍子回来。
火红色的,配以青铜盔甲,如果没有错,这应该是一件战袍。
游想着她一定是落榜,便起心思要去安慰安慰她,正到她房里,便见墙上挂了一件衣裳。有个帽子,此刻正带在头头上。
齐素躺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甚是满意地盯着它。
红缨碎铜片甲,如果没有看错,这件衣服的主人应该是——武状元?
他转身盯向了齐素,此人手无缚鸡之力,难道……
他立刻便得出了结论,“这样迟早会被发现的……”
齐素嗯了一声,“啊?”
游遍立刻上前,将她头上的头盔取了下来,“偷盗武状元战袍,如同偷盗官服,这可是重罪!”
又好心地上前取下那一件衣服,折好了将头盔放上前去,“快些还回去!”
“什么呀!”齐素翻了个白眼,“也不去问问,今年的武状元是谁!”
话声刚落,外面立刻有报喜之人来报,“四皇子,武状元出来啦!”
呈上红榜一张,首位赫然是他伪造户籍的那两个字——齐夙。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齐素便立刻点头,指了指自己,嘴型是两个字。
“齐——夙。”
“看清楚了没?”她哼哼上前,夺过了那一张榜,“多好看俩字!说的就是我!”
“战袍呢……”她把头盔又夺回来,戴在了自己头上,“正是在下的。”
游又狐疑地盯向她,齐素偏了偏头,看看探子,来人识相地退下去。
“甭看我了,我不会武功!”
她将战袍随手挂回墙上,“我只是……和你们的主考官大人,进行了一点点的小交易。”
“贿赂考官?”
齐素又是一个白眼送过来,似乎为游提出的手段感到十分不屑。
叹了一口气道,“我原先以为会有点差别,这才发现天下乌鸦原是一般黑。我爹是个大贪官,年年却还是武考的主审,你们——竟然也是这样。”
“贪官那点小事,连点创意都没有。随便猜一猜,就中了。”
她摊摊手,相当无奈,“我也不想的。”
“那你前几日这样用功是……”
“吓人也要先做足功课啊,”她掰着手指,“比如哪些年的案件啊,民间的一些小道消息啊,朝中的局势什么的。”
“也不能完全乱来,”她摇摇头,“谁知道随便说一说他就被吓到了!”
游僵硬在原地,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怎样……这毕竟说的是本朝官员。
主审就是与仆兰将军齐名的朝中元老,云大将军——名声虽然不如仆兰,但是……似乎也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要达到齐泰那个标准,似乎还差了许多。
“你真打算……继续下去么?”
他始终有些不放心,“迟早会暴露的。”
而且,朝中的官员们,大多数对她都有些印象,素云公主的消息持久不传出,势必将会引人怀疑。
齐素笑盈盈望着他,似乎是料到了他所想。
便就在他面前,将战袍一一穿上,又从桌子上的小盒子里抽出了一小撇胡子,粘在了嘴唇上,“还认得我么?”
声音异常低沉。
本身盔甲就遮住了脸的大半,再加上这一瞥胡子,到真是认不完全了。
“平时……可不是穿这件的。”
游好心地提醒,战袍是上战场要穿,就算是将军们,平素也不过是穿着朝服上朝,若是脱了这身衣裳,岂不是全盘皆溃?
“我早就想好啦!”
她埋头又在盒子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张面皮,软塌塌搭在手上,“用这个就好啦!”
那是一张面具。
柔软有弹性,游伸着脖子望过去,看得出来,是一张稍微有些清秀的男人脸庞。
“你都想好了。”
他又顿时有些委屈。
齐素只得上前来,扬着笑脸,“不能总是赖着你吧!”
游头愈发埋得低,“赖一赖也是无所谓的。”
齐素又笑了笑,将面具放回匣中,正色上前,慎重地握住了他的手,“四皇子,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还请以后多多关照!”
漂亮孩子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点点头,“嗯,也就是换了个地方。”
第二日进朝,接收官职,封的是兵部一个闲差。
如今太平盛世的,也正是齐素所期盼的目标,别的不说,混日子够了。
第二日前去上朝,拜见皇帝。
齐素早已心平气和,没有丝毫怯场,倒是又惹来不少人称赞。
她口齿伶俐,又不像一般的莽夫,皇帝一悦之下,便赏做了仆兰将军门下的兰翎侍卫。
算是留在了梁洲。
日子过得愈发顺畅。除却脸上总是要覆着一层皮,一切都可谓是异常顺利。
但好日子来的快,也自然去得快。
她虽然是留在了梁洲,奈何手下突然多了一批人马,就算是装装样子,没事也要时不时常去营中逛逛。
游竟然也不避嫌,时常跟着一同去,时日一长,大家便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