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君不耐烦地拍案吼道:“都给我肃静!这是朝堂!不是市井中的菜市场!”
堂下诸臣瞬间静了下来。
晋君将在座五位在任卿大夫和一位预备卿大夫的脸一一扫过,什么心思都没看的出来。
“大夫们——有何高见。”国君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叹息甚至有些懒散,因为他能想象的到,此话一落下,下面的反应会是怎样的。
果然,此问一出,整个朝堂上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刚才讨论时的热烈荡然无存,有高见的和没有高见的都乖乖地闭好了嘴,静静地看着自家的主公——他们分属于晋国六卿的阵营,自家主公不开口,他们那里敢吱声。当然也有那么几个支持国君的老臣,不过他们徒有声望而缺少实权,对六卿有成见却又不敢表达,只有奢望六卿中有人良心发现,给国君一点应有的面子。
然而晋君是个很理性的人,他知道有时候面子只能自己要,而非指望重权在握的卿大夫们给。
他想:既然六卿谁都不想做第一个主动开口的,那么……我自己来叫人得了。叫谁呢?魏曼多?不行,莽夫一个,嘴太笨;范吉射?傻瓜才会叫一个新人,更何况是一个连参政经验都没有、目前为止还是馀子大夫的新人;智跞?不行,他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半天都表达不出一个明确的意思来,听着多累啊;荀寅么?不行,他说话总是毫无顾忌,让人听着不舒服,还不如不说的好……
晋君的目光在赵鞅和韩不信这两个他认为靠谱的人的脸上瞅来瞅去,脑子里纠结着到底要叫谁。想着着二人历来的表现,晋君便觉得赵鞅风头太盛,还是均衡一下的好。
“韩伯,你的意思呢?”
被点到名的韩不信有点惊讶,但他还是敛衣起身出列,起身之前还不忘给赵鞅投个眼神:万一说不过去,记得替我圆场啊!赵鞅冲他眨了下眼,算是答应了。
韩不信奏道:“君上,臣以为,人世间所出现的异象必定是上天在表达自己的意思,无论是征兆也好,是警示也罢,我们都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国君笑道:“说的好!继续说。”他嘴上虽然喝彩,然心里暗自不爽:寡人难道是叫你起来说废话的吗?
“常言到:尽人事,知天命。上天所庇佑的都是诚心之人。臣以为,我们需要的是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对国尽忠、对家尽心、对人尽诚、对事尽责,不主动挑起事端,也不消极逃避祸事;不急于求成,也不好逸恶劳;不无故开罪于邻国,不违背礼制法度、不将苛税重法加于百姓、不随意伤害平民的子女、不将不合道德的理念带入家庭;让国家和睦、百姓安宁、家庭安乐,我们就无愧于天、无愧于先祖、无愧于民众、也无愧于本心。——既然都能问心无愧了,我们还需要担心什么呢?”言下之意,我们什么都没做到
“说的好!”魏曼多高声赞道:“我魏某相当同意韩伯的看法,只要问心无愧了,我们还要怕什么天谴呢?你们说是不是?啊?”魏氏阵营的大夫们都附和起来了。
荀寅说道:“韩伯的话虽然没错,然而,你忽视了名利二字。名利往往使人丧失本心,更何况大国国君?即便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其他的大国也有可能为了利益而与我们为敌,就像范孟执政以来,国内升平,百姓安乐,与邻国也没有什么战争冲突,可齐国不依旧想要挑衅我国的霸主地位吗?”
“如果真的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国内升平、邦国和乐那就好了。”韩不信说:“我们就来数一数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吧:我国在会盟时借用了鲁国的锦羽装饰没有归还,羽毛虽小,确是一件礼器,礼器虽轻,有借无还也是失信。鲁国这样一个讲究礼的国家,他们会怎么看?同样是在昭陵之盟上,我国作为盟主替蔡国做主本来是义不容辞的,偏有人成心坏了规矩,使我国失信于天下诸侯!与卫国会盟,我国不但礼数未达而且择人失当,使者倨傲过甚,不讲礼数,使卫侯血流如注,卫侯虽嘴上没说什么,可他心里会好过吗?还有,执政大人(指范鞅)无理扣留宋使乐祁,至客死我国,这还不够,居然还扣留了他的尸首作为要挟宋国的把柄——这一件件的哪里是一个大国该做的?兽三为群,人三为众。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明显针对晋国,只是旁敲侧击,联合敌晋之意却已经非常显然了。这样发展下去,离他们大张旗鼓地与晋为敌还有多久呢?”韩不信一时情绪失控,语气无比的悲愤,他列举的这些事,不是范鞅、和荀寅的狂妄所致就是赵鞅的败笔所为。他不是成心想要针对赵鞅,他们是世交,在私人问题上,他没什么不能原谅的,可是赵鞅的用人不当对晋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失去了卫国这个盟国,他真的无法原谅他!
至于范鞅,他健在的时候,韩不信不敢说,现在他奄奄一息,还有什么不敢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