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尘仆仆的杨季欢赶到涂浇浇家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
涂浇浇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往日的风韵荡然无存。见到杨季欢后,涂浇浇连忙把他迎了进来。
和他想的一样,涂浇浇没有任何自杀的举动和迹象,这家伙从杨季欢认识她开始多次扬言自杀,但从未实施过一次。因此,每当杨季欢在新闻上看到有人以准备自杀的方式进行诉求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涂浇浇,她会不会是这种低风险运动的创始人,杨季欢想到。
不能否认的是,涂浇浇那个电话的确拯救了不热衷于“自杀游戏”的杨季欢。杨季欢事后回想起来,他当时的确与死神擦肩而过。
“欢哥,欢哥,我就知道你会为了我回来的。”涂浇浇双眼无神,惊恐地说。“现在怎么办?”
看着眼前这个华妆尽卸、双眼布满血丝的老女人,杨季欢突然心中有一丝酸楚,他的眼泪完全不顾全一个男人的面子,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蹲下身去,捂着脸痛哭起来。
涂浇浇本想在杨季欢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哪知这个她心中最可靠的男人,此刻,竟像一个中考失败的初中生一样无助。她呆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什么。
最终,她选择了和杨季欢一起抱头痛哭。
痛哭过瘾后,是长达一刻钟的沉默。涂浇浇不敢再去问杨季欢河南的情况,她怕她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导致这个男人的彻底崩溃。涂浇浇内心充满了对杨季欢的愧疚。正是她的愚蠢与贪婪,把杨季欢引到这条绝路上来。本来,他至少可以继续他之前窝囊的生活。她恨理查德,这个无耻的骗子不但享用了她即将过期的青春,还骗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她恨李大仙,这条信仰不明的神棍,利用自己的愚蠢,用各种漏洞百出的暗示把她和她的同学们骗进了恐怖的地狱之中。她最恨的还是自己,恨自己这副逐渐老去的驱壳;恨自己这张年华尽逝的老脸;更恨自己无时不刻的虚荣与源源不断的嫉妒。
“公司怎么样?”杨季欢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警方已经受理立案了。但是……”涂浇浇声音小的像蚊子。
“说吧。”杨季欢觉得现在已经没有更大的刺激能刺痛他的神经了。
“齐大全作为公司的法人,被采取了强制措施。”涂浇浇继续说。
“被抓进去了吗?”杨季欢羞愧地捂住了脸。
“这个倒没有,警察那边说,他没有诈骗的智商,对具体作案过程亦不知情,且属于投案自首,因此给他办理了取保候审。”涂浇浇说。“现在警方给我也发了传唤证,要求我明天上午到他们那里去接受调查。还说如果我不到场的话,会对我进行强制传唤。”
“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一个也跑不了。”杨季欢垂头丧气地说。
“为什么要抓我们?我们又不是骗子。”涂浇浇疑惑的问,她现在的智商基本上在三十左右徘徊了。
“你知道理查德为什么不在众角公司里面担任任何职务了吗?为的就是今天我们这帮傻子为他顶包。”杨季欢低声说。“他们的所有身份都是假的。”
“那我们会坐牢吗?”涂浇浇继续问。
“哎……”杨季欢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我不想坐牢……”涂浇浇胆怯地挤出几个字来。
就在这时,涂浇浇的电话响了。打来电话的,是沙条怪人倪伟松,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仿佛正干着龌龊的坏事。
从他激动的声线中,涂浇浇隐约听懂了一些信息。终于有个好消息了,林琳,被抓住了。
杨季欢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蹲得太久,猛起身的那一刻,他感到天旋地转。不过这个兴奋的消息最终战胜了他身体的不适,支持着他没有倒下去。
他一把抢过电话,大声问道:“现在人在哪?!”
“在交叉路派出所,我马上到了!”倪伟松电话中吼道。杨季欢在电话里隐隐听到了汽车急转弯的打滑声。
“快换衣服!我们走!”杨季欢对涂浇浇说。
涂浇浇根本顾不了避讳杨季欢了,她脱掉了睡衣,迅速地穿上T恤、牛仔裤,仅用时1分15秒。这与她每次花52分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门效率明显激增。
杨季欢也顾不得欣赏涂浇浇的身材,他的脑中,仅仅只有一个字“快”!
赶到交叉路派出所的时候,几个警察正和倪伟松进行激烈地争吵。
原来,机关警察倪伟松,以指导了解案情为由窜至讯问室,见到了林琳。仅仅两句问候之后,便开始抢夺林琳手上的手表,边抢边骂“臭婊子,还钱!臭婊子!还钱!”据说,他激动得连左鼻孔的沙条都喷出来了,鼻血顺流直下,场面甚是壮观。
派出所的警官看到此情况,厉声教育沙条哥,让其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并把其赶出讯问室。一向把自己当做上级机关,以领导自居的倪伟松当然不服管教,以各种歪理邪说与他们争辩。
杨季欢连忙上前劝住已经进入“暴走”状态的倪伟松,但这家伙仿佛一台双缸驱动的拖拉机,完全停不下来。最后在杨季欢和涂浇浇两人合力之下,才终于让这台拖拉机熄了火。
在杨季欢承诺让倪伟松与派出所保持100米以上距离后,派出所警官终于同意向杨季欢介绍了一下此事的狗血经过。
林琳是在自己男朋友家被抓获的。被抓时,她正准备带着小她7岁的小男友远走高飞。哪知当她进入小男友卧室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幕把她惊呆了。自己萌萌的小乖男友正依偎在一个中年秃头大叔的怀里,甜甜地睡着。这个命里带金的内向妹妹不再矜持,她尖叫着奔向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冲进了卧室。
“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林琳歇斯底里地吼着,虽然她的用辞并不准确。
秃头大叔反应平淡,面带一丝戏虐的微笑。他不慌不忙地从床上爬起来,从容地穿上衬衣,完全忽视着林琳的存在。
“吴悦翔!你对得起我吗?!”林琳泪崩着嚎叫道。
小男友吴悦翔听罢羞涩地把头钻进了被窝。
“为了养你,为了你所谓的音乐梦想,我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林琳继续咆哮着。
说到激动时,林琳看见靠在门边上的那把电吉他,这是林琳三年前用自己四个月的工资为吴悦翔购买的。她冲过去,抓起那把吉他,砸在了地上,电吉他发出了奇妙而哀伤的声音,正如此刻林琳的心境。
就在这时,一个耳光扇在了林琳的脸上。没错,这耳光是那大叔扇的。
“臭娘们,找抽呐!”大叔用浓郁且带磁性的嗓音骂道。
“你敢打我!我杀了你!”林琳怒吼着。
又是一记耳光,扇得林琳几乎倒在了地上。
当林琳扶着墙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只大脚猛地蹬在了她的小腹上。她手中的刀顺势滑落。
“算了,算了,别打了。”吴悦翔这条没穿裤子的白眼狼从被窝里窜了出来,仅剩的良心让他有点看不下去了。
“我告儿你啊,你少给我来这套里格儿朗!没你啥儿事!”大叔一副标准京腔指着吴悦翔骂道。
“告儿你啊,这事没完!”大叔又一脚踢在林琳小腿上,林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就在大叔走出门的那刻,林琳,这个绝望的女人,冲上前去,从背后飞到了大叔的身上,咬住了大叔那轮廓很好地右耳。
如同古龙小说里的情节一般,林琳那血淋淋的口中,赫然出现了半只血淋淋的耳朵。
一阵磁性十足的惨叫从大叔那性感的嗓子中奔涌而出,而后大叔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听到那悦耳的惨叫,邻居们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看热闹为国人天性,千年未变。
当派出所把林琳带走的时候,吴悦翔依然不肯从那被汗水浸的湿漉漉地被窝里钻出来,犹如一只猥琐的鼹鼠,不肯面对一切阳光。
杨季欢听了之后神情落寞,涂浇浇也听得泪眼婆娑。想到林琳的遭遇,两人的同情心开始泛滥,甚至忘记了自己被骗、背上巨额债务的残酷现实。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不会因为同情心与其他东西消逝或改变,这便是操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