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一个很奇特的字眼,有些人对此漠无感情,有些人却爱它爱得深沉,不是前者不爱,而是他不曾离开;不曾离开永远无法明白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凉,更无法明白近乡情怯的忐忑。
零点,飞机准时降落到了黄花国际机场,文道望着窗外斑驳的夜灯,对于这个来得次数不多,也算得上自己半个家乡的城市,心中不由感叹一句:终于回来了!
“生日快乐!”坐在文道旁边的影子,突然在文道的脸上亲了一口,红着脸对文道祝贺道,虽然文道这些年不曾过过生日,可他的生日她不曾忘记。
文道听到影子的祝福,脸上一愕,多么陌生还遥远祝福啊,五年了,除了在天龙寺的两年能缩在屋顶想想自己的家人,后面的岁月不是在逃亡就是在杀人,文道这才想起自己不过才一个刚十八岁,刚成年的小伙。
“谢谢!”文道也纯洁的在影子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拉起了影子准备下飞机。
走下飞机踏足候机大厅,文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听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尤其是那熟悉的乡音,心中格外的亲切,这是一种归属感,一种远游归来的游子全身心的归属感。回家真好!
文道推着行李,挎着影子往候机厅外走去,来到一排储物柜前,按了他与德馨之前约定的密码,一个储物柜应声打开,里头放着一个大大的信封,从外形上看是一堆现钞,德馨的细心表现无疑,还有一把车钥匙,看样子是德馨为文道准备的。
文道推着行礼和影子一起走出了机场,对着停车场的一大堆汽车按下了电子锁,一辆挂着一串八牌照的白色路虎揽胜便“滴滴”的叫起来,男人开车当路虎。
文道打开了后背行李厢把行礼放了进去,两人坐进了车,文道便启动了汽车,驶出了机场,朝着家的方向去了,虽然归心似箭,但他还是稳稳地的开着车。
朱晓香天刚一泛红便早早起来了,文北达今天也没有去上班,虽然他们都不确定文道今天是否能回来,可这五年,每当这天他们都会为文道准备一顿丰盛的生日宴,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文道,还有和文道同日生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郑媚。
文北达夫妇早起之后便忙开了,两人一大早便跑到了镇上买了一大堆好吃的,都是文道爱吃的菜,文北达夫妇才买好了菜,郑媚便驱车到了文家,当然也少不了买一大堆东西,杨宜姣交待她的事情,她办得一丝不苟,她承诺杨宜姣要为文道办一个隆重的生日宴就一定会办到。
早上九时许,文北达夫妇和郑媚正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白色的路虎揽胜开进了上塘村,朝着他们家开了过来。
终于进村了,文道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色,看着路上那些熟悉的脸,那些更苍老了的长辈,心中不由一酸,五年,自己未曾侍奉过的父母是否还安好,五年,自己未曾陪伴过的父母是否过得舒心,五年,自己未曾见过的父母是否如那些长辈一般更苍老了。
近了,文道望着那个熟悉的院落,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颤抖了起来,他激动,更多的愧疚,依旧是那个小小的农家院落,依旧是那有些年岁的矮墙,只是不知道里头的人是否依旧。
“去吧,我想老主人看到你平安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影子轻轻握住了文道颤抖的手,温柔的安慰道,文道给她的印象从来就是果敢决断,他从来没有看过文道这般的忐忑和犹豫过,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更希望有这样的经历。
似乎是影子的鼓励起了作用,文道深吸了一口气,把车停稳,推开了车门下了车,整理一下衣服,便朝着院门走了过去。
触摸冰冷的院门,摩挲着上头儿时淘气时刻下的图案,文道的心里激动不已:我回来了,我活着回来了!
进了院门,文道便直挺挺的跪在了前坪,此刻他不再是天龙寺里的素心和尚,也不是那个在地下世界搅起了血雨腥风的佛怒佣兵团首领妖僧屠夫,更不是刘家新任家主,现在的他只是文道,只是文北达和朱晓香的儿子,只是一个远游归来的儿子,只是一个满含着愧疚,满身伤痕,回到温暖怀抱的倦鸟。
“爸,妈,我回来了!”文道对着房里喊道,随着这一声呼唤,文道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五年的辛酸,五年的疲惫,五年的伤痛,也就在此时,也就在此地他才能、才敢肆无忌惮的宣泄,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即使他经历的再多,成就再大,他终究只是一个远游归来的倦鸟。
正在厨房里忙着的三人听到文道的呼唤便犹如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愣住了,五年的期盼,五年的等待,五年的提心吊胆,他们期待,他们更怕这是虚幻。
“啪!”朱晓香浑身的力气放佛都被无形的力量抽干了一般,手中握着的碗无力的滑落在地,摔得粉碎,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地上软下去。
眼疾手快的文北达一把扶住了即将瘫软在地的朱晓香,“刚刚你听到了么?是真的么?”朱晓香软在文北达的怀里,眼泪婆娑的问道,她等太久了,她失望太多次了,她怕了,她怕这又只是她的幻觉。不管孩子在何方,终究是母亲心里最大的牵挂。
“嗯!我听到了,我们的儿子回来了!”文北达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妻子,五年来不仅仅是他的妻子为自己的儿子牵肠挂肚,他亦是如此,他比自己的妻子更多了些愧疚,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而文道的归来,无疑是让他揪着的心彻底放松了,从他颤抖不已的腮帮可以看出,他在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朱晓香得到了文北达肯定的回来,还是不相信,而是满含泪水的希冀的望向郑媚,郑媚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她走到朱晓香的旁边扶住了她,哽咽道:“妈,弟弟回来了,弟弟平安回来了。”
朱晓香听到郑媚肯定的回答,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力量,睁开了文北达的怀抱,磕磕碰碰的超着外面跑去,她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她日夜牵挂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朱晓香一冲出房屋便看到了正直挺挺跪在院子里泪流满面的文道,终于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朱晓香蹒跚的走向文道,走向离开了自己五年,变化了很多的儿子,时间再久也割断不了那血脉相连的牵绊,站立在文道面前,轻抚着文道满是眼泪的脸。
“妈,我回来了,您的不孝儿子文道回来了!”文道感受到了母亲手上的冰冷,心中异常的刺痛,一种强烈的自责包围着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朱晓香把文道的头紧紧的抱在了怀中,似乎怕他一松手便会离她而去。
突然,朱晓香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终于因为自己长期对儿子的四年积聚在心里的郁结,和咋见儿子的激动不已的激烈的情绪波动超脱了她心里的承受极限,晕倒了过去。
文道感受到自己母亲抱着自己的手徒然一软,赶忙站起身来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妈!你怎么了??”文道激动的哭喊道。
“把你妈扶进房间去吧,她只是见到你回来太激动了。”文北达重重的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有一种爱叫做父爱,从不说出口,只是默默的做,默默的承受。
文道满是感激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便是父子的默契。
文道抱起了自己的母亲进了房间,把她轻柔的放在了床上,盖了一床薄被,温柔的理了理朱晓香有些杂乱的头发,才直起身来。
“姐,这些年幸苦你了!”文道转身对着一直没有出声只是激动的流泪的郑媚满是感激道,他虽然离开了五年,可从刚进门家里的一些细节摆设上可以看出来,郑媚这些年没少为自己这个家心。
“不苦,只要弟弟能平安归来,姐姐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郑媚摇摇头哽咽道,正如杨宜姣所说,只要他能回来,他们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有姐如此,夫复何求。文道走到郑媚的面前,看着五年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如今已经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姐姐,一把把她搂紧了自己的怀里,没有一丝别的情绪,只是纯粹的感激,“姐姐,生日快乐!”文道贴在郑媚的耳边轻轻道。
“嗯,弟弟,生日快乐!”郑媚如是说,正如五年之前无异,只是五年之前两人初遇,五年之后的今天,人依旧,心不同,久别重逢,情益浓。
“文道,文道……”正当姐弟两静静相拥之时,躺在床上的朱晓香突然呢喃道,似乎恍惚之间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她要呼唤回自己远在他乡的儿子。
“妈,我在呢,我在这,我回来了。”文道听到母亲的呼唤,歉意的松开了郑媚,急忙扑到了朱晓香的床边,握着自己母亲的手万分激动的道,他知道此刻他的母亲的脆弱。
“哪呢?”朱晓香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眼睛迷蒙的看着文道的笑脸,开心的笑了,“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嗯,回来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妈妈你担心了!”文道紧了紧握住自己母亲的手,哽咽道。
朱晓香听了文道的话似乎放下心来,五年来的疲惫终于涌上了心头,吞噬的她的身体,她虽然很想多看看自己的儿子,可是她沉重的眼皮却怎么都睁不开来,终于她进入了梦想,枕着自己儿子的手,睡得格外香甜,嘴角的笑容也是格外的灿烂。
郑媚和文北达都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满是愧疚的儿子和满心疲惫的母亲,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静静的陪着就好。
一个小时之后,文道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朱晓香也保持着那个幸福的睡姿,谁也没有动过,似乎这只是一张静态的图片一般,一个永恒的定格。
文北达不愿意去打扰母子二人,可他不得不去打破母子之间的宁静。文北达走近房间,轻轻的拍了拍文道的肩膀,示意他出来。文道轻轻的把自己母亲紧握住自己的手,小心的拿开,帮自己的母亲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你准备让她一直呆在外面?”虽然隔着一堵矮墙,可文北达还是注意到了停在外面的车,和在车里等候的影子。
“额……我这就让她进来!”文道说着便朝着院外走去,没一会便开着车进了院门,推开车,在郑媚惊诧的目光中,文道牵着影子走到了文北达面前。
“这是我爸,这是我姐,这是影子!”文道一一给三人介绍,虽然他知道影子肯定是认识文北达和郑媚的,可文北达他们不认识影子啊。
“见过老主人,见过大小姐!您们叫我影子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影子挣开了文道的手,冷冰而恭敬的给两人行了一礼道,虽然文道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下人,可刚刚郑媚看她的眼神提醒了她,她不属于这个家庭,她只是个外来人。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文道有一个青梅竹马。
“嗯?”文道皱着眉头,满是奇怪的望了一眼影子,他实在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影子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副模样。
“嗯,小媚,你先带影子去休息吧!”文北达对着正吃惊郑媚道,有些事情看来他还是得事先交代一下自己的儿子。
“哦,影……”郑媚实在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影子小姐,跟我进去坐吧!”郑媚跟文北达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对于文北达的心思还是懂的。
“叫我影子就好!”影子依旧冷冰道,然后跟着郑媚进了屋子,两人女人之间的八卦和试探暂且不表。
“你知道小怡这些年怎么过的么?”文北达等影子进去之后,便把文道拉到了院子里的老树下,表情严肃的问道,他是曾经的刘家家主,知道影子这个称呼的特殊涵义,也知道影子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也如自己当年一般。
“小怡怎么了?”文道的声音徒然变冷,龙都有逆鳞,触者即死。杨宜姣便是文道的逆鳞,虽然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可杨宜姣在他心里,除了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一个女性能比得上。
文北达一听文道的语调的变化,便明白了文道的心意,感觉自己实在是瞎心,才这么点时间没见自己的儿子,竟都有些不相信他了。
“没什么,这些年她过得很苦,非常苦!以后不管如何,一定要好好待她!”文北达一本正经的叮嘱道。
“嗯?”文道有些奇怪的盯着自己的父亲,但见自己的父亲眼里的坚持,也是毫不犹豫道:“您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小怡手任何委屈的!”
“嗯,那你现在就去接小怡过来吧,我想她肯定也等急了!”文北达对自己的儿子点点头道,对自己这个没过门,却实实在在的媳妇,他也是满心的愧疚。
“那她……”文道显然是不放心影子。
“放心吧,有我在!”文北达知道文道担心什么,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文道听了文北达的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开着车出了门,径直朝着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