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觉得噗噗不是狗,它只是披着一张狗皮,在这张狗的表皮之下其实是只成精的耗子。家里能啃东西基本让它尝了个遍。墙角,沙发,桌角都被啃的像是刚遭受过加特林重机枪的轰击。我威胁要对它动用满清十大酷刑,它就立刻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放下刑具转过身去,它又立刻开始恐怖分子般的破坏行动。它拥有无与伦比的表演天赋,或许我应该让它以后去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在黔驴技穷后我无奈去宠物店买了个专门的狗咬给它。它专心致志地咬着新玩具或是,叼着走来走去。
噗噗唯一安静的时刻是在吃饱玩够的时候,它会歪着头趴在沙发上独自思考自己的心事。不过我猜大多不是在回味刚吃过的东西就是在琢磨下一餐能吃到什么。除了习得恐怖袭击的技能外,它也具备了马戏团演员的基本素质。我伸出手去,它就会很自然的向我伸出它胖乎乎的小爪子。我在空中用手指画个圈,它就会在地上滚一圈,反方向划,它就倒滚一圈。在我做事的时候它的眼珠随着我转动,似乎非常有兴趣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但看我长时间坐在电脑前工作,它觉的索然无味,就会独自睡过去。我觉的自己多了一个家人。
冬季是装修工程淡季,年后一些需要投标或是施工的项目都进入前期设计阶段。元旦过后通常就进入了比较忙碌的时期。我接到一个儿童摄影工作室的设计工作。我与这个工作室的摄影师一起商议研究确定每一个空间和墙面成为如何的背景。我将这个商住两用的空间的旧的厨房,橱柜都重新改造成为适合儿童摄影的背景。比如沙比利的橱柜就可重新喷涂浅色油漆,待拍的婴儿可放在半开的橱柜内,这样出来的效果也蛮有趣味。
在忙了几天之后,经过了两次修改儿童摄影室最终稿的全部图纸在凌晨三点全部完成。将图纸传送至客户的网络邮箱之中。发完图后,我带着似乎已经锈迹斑斑的沉重脑壳对着窗外对面黑洞洞楼房和小区院子发了会呆,然后蒙上被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这晚我做了个相当美妙的梦。此梦中有个水灵灵的美女在深情亲吻我的脸颊。我惬意的伸出手去想拥之入怀,却觉着有些异样。怎么感觉所抱之美女浑身毛茸茸,莫非是穿着裘皮大衣?仔细一瞧,却发现美女的真面目是个面貌狰狞的人猿。我惊出一身冷汗,猛然睁眼,眼前却是噗噗的大鼻头。这家伙正凑在我跟前用舌头一下一下在舔我的脸,像在吃冰激凌。我叹口气,费力推开它的大脑袋,瞅了眼手机,已是午后一点。
拉开窗帘,没有温度,2008年元月的淡淡阳光泻入屋内,但我还是觉着有些晃眼。去卫生间洗漱剃须完毕后,我下楼去,在常去的牛肉面馆吃过牛肉面,然后去银行自动取款机查了下银行卡,之前一个单子的设计费已经打到了卡上。接下来又去超市买了苹果和胡萝卜,牛奶,火腿,方便面,咸鸭蛋,老干妈。这些是作为夜晚加班的时候加餐的必要准备,还有就是准备给噗噗做口粮的食材。路过卤味店的时候想到好多天没好好犒劳噗噗和自己,又买了七八个鸡腿。
回到房中,给噗噗一只鸡腿,自己一只。对噗噗来说,这无异是猪八戒见到了人参果。它专心致志的在撕咬,不过看起来它更像是在玩游戏。
打开电脑,新闻里北京奥运会的火炬传递活动正在全球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每到一处,人头密密麻麻。甚为壮观。有QQ的闪烁图标,有人留言。其中一个是电玩城的客户留给我的信息。他的方案第三次需要修改。这家伙长的像极了金三胖。他的想法可比国际政治局势的变化更难揣测琢磨,看来有必要告诉他需要增加设计的费用。另一个信息是东东问我周末要不要去看最新上映的好莱坞大片。我告诉他到时候再决定。最后一条是千寻发来的。是像往常一样早晨的问候,这消息是在早晨八点多钟发过来的,那个时间通常是千寻在吃完早餐开始工作的时间,而我在那个时间段正处于自身和宇宙都仿佛已经消失了一般的沉睡之中。
“早上在睡觉,昨晚加班比较晚。现在和噗噗在吃鸡腿。你呢,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我回给千寻。
十多分钟后,千寻回过来信息。
“你们伙食还不错吗。早上读了一会书,中午休息了会,现在在构思新的插画作品。不是商业的,是我自己的创作。”
“是什么样的题材?”
“还没有完全想好,我想你在我创作的过程中给我些建议。下午你有事吗?”
“连续工作了几天,下午暂时没什么事,可以稍稍休息下。不过我打算带着噗噗去爬山。再不活动下筋骨,关节都该生锈了。”
“那岂不是没人陪我说话了?真想和你们一起去。这边可没有什么山可以爬。”
“是,这城市就是被无数的山包围着的,黄河从城中穿流而过。”
“记的拍噗噗的照片回来给我看啊。”
“好的,没问题。”
“估计你们回来时就可以看到我的新作了。”千寻说。
“对你的新作现在我总是充满期待。”我说。
我取出牵引绳套在噗噗的脖子上。这一动作会让处于无聊发呆状态的它立刻像打了鸡血般亢奋。它明白我这是要带它出门了。出门去玩是它除了吃以外最为期待的事情。拨通了东东的电话,这家伙有工作在做,于是我独自带着噗噗上了山。顺着山间曲折的台阶一步步向上。在山顶稍作停留,然后下山。下到山脚下已是傍晚时分。约了东东去小吃一条街。
小吃街无论何时去都是热闹非凡。涌动的无数黑漆漆的脑袋无疑会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当场病发。小吃的摊位一个接一个,烤肉,烤鱼,山东煎饼,韩国料理,炒面,烤羊蹄。种类繁多,应有尽有。行走其间往往让人目不暇接,口水暗涌。我和东东找了一处摊位坐下,点了烤肠,炒海鲜,牛奶醪糟,啤酒。和东东偶尔边吃东西喝啤酒边聊天是最为畅快的事情之一。
我们聊到毕业后独自跑去深圳的同性恋的同学。聊起他在学校的一些引人发笑的事情。比如他为了追求同宿舍的舍友,一早起来为对方打洗脸水挤牙膏。
“说起来,这家伙还曾经想策反我呢。”我说。
“或许就是在周围找不到相似的人,所以才跑到深圳吧。”东东笑着说。
“不过话说回来,他人倒是不坏的。”我说。“好像他最近换了公司,去了一家设计女性内衣的公司。”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登录电脑发现千寻依然在线。
“还没有休息?”我问她。
“回来的好晚,是去和女孩子约会了?”
“从山上下来后和朋友去吃了点东西。”
“想不想看我下午画的东西?”
“好,我来瞧瞧。”
传送过来的画是一个用简练的线条描画的剪影式的裸体女性。她四肢触地,像俄罗斯柔术运动员般用身体搭成一座彩虹,裸女的长发流泻到地面幻化成色彩斑斓的河流和山川。人体彩虹的顶端站着一对小小的男孩女孩,同样是剪纸般的形象。他们的身后有着蝴蝶结状的东西。要么小孩子是小人国来的,要么裸女是大人国来的,他们身体比例相差悬殊。
“小孩子的身后是蝴蝶结?”我问。
“是发条,转动起来就会动的发条,就像是拧发条的青蛙那种。”
“有趣。那个小女孩拿着洒水壶,扯开小男孩的裤衩洒水,是想让他的******快速长大?”
“这是为了表现一种调皮的意味。”千寻笑着说。
“有点意思。”
“背景用哪些颜色搭配更好呢?”她问道。
“我觉的现在这种色彩搭配就可以。纯度不高的绿色和黄色,蓝色,加上少许黑色,很耐看。”
“如果不认识我,你会看出这画的作者是女性吗?”
“显而易见出自女性之手,柔美的曲线和梦幻的色彩以及充满童趣的主题构思,但可能会觉得大概是十几岁女孩子的作品,很难猜到这份童真来自二十多岁姑娘的脑瓜。”
千寻发了微笑的表情过来。
“对了,下午登山照的照片呢,瞧瞧。”
“稍等。”
我将相机与电脑连接,将照片拷贝入电脑桌面。我将噗噗向登山的女孩子们讨要食物的无耻嘴脸照片发于千寻看。
“哈哈,果然是吃货本色。”
“我曾对这吃货进行过严格的定力训练,在它的腿上放着切好的苹果,但只能看不能吃。我以为它以后可以经的起诱惑和考验。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完全忘了我说的不许吃陌生人食物的训诫,不但围着她们大吃特吃,吃完东西还不罢休,摇头摆尾死缠着那两个姑娘不放,女孩子们下山,它也跟在屁股后面往山下跑,跑下去很远才回来。我琢磨这样贪吃的家伙早晚逃不过给人拐走的命。”
“哦,你也是傻瓜啊,这样岂不是可以借机认识那些姑娘,用噗噗来泡妞,这主意相当不错吧?”千寻说。
“哦,对啊,这么高明的手段,我怎么没想到,下次可以试试。”
“我该休息了,先去洗个澡,晚安。”
“晚安。”
千寻像是一个魔法师,她挥舞着魔棒轻轻一挥,我这条在沙滩上张着嘴大口呼吸,奄奄一息的鱼重又被扔进了水里,她的魔法如氧气般从千里之外让我的生活又开始开始泛起光彩变的情趣盎然起来。噗噗则用它制造混乱的超能力使我的生活恢复另一种平衡,我要每天在工作之余为它的新陈代谢忙碌操劳。为它的教育费心费力,为它闯的祸收拾残局。我的身份每天在幼稚园的阿姨,大学军训的教官,伺候半身不遂病人的护士,监狱里重刑犯监区的看守之间不停切换。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元旦到农历新年的这段时间里我又陆续看到了更多千寻之前的作品。她将这些作品拍摄成照片一一发给我看。
有用毛线编织的穿马甲的稻草人。圆圆的小脑袋,黑色纽扣为眼睛,用一根细细的木棍作伸展开的双臂的骨架。另一根插在一小块橡皮底座之上作为支撑。头顶和下身散开的毛线作为头发和裙子,那种飘逸感,你似乎都能感觉到吹动它们的风。
还有泥塑的非洲女人。卷曲的红褐色头发似乎是毛线做的,厚厚的火腿肠般的双唇,穿着深绿底色彩绘着非洲特色装饰图案的低胸装。被涂成红褐色的饱满浑圆的****上也有花朵的抽象图形。眉毛则被用一串白点代表。闭着的双眼有着白色的长长睫毛。
名为“绚”的各种泥塑女子头像。额头绘制着五色的卷曲的草纹和太阳和花朵融为一体的图案。闭着双眼,肃穆的神情中有种神秘的阿拉伯女子的风情和魅力。
还有胖胖小老鼠形状的童鞋,周身也是涂绘了装饰性很强的图案。或是一条五彩的泥塑鱼,鱼身上镶着一个小圆镜。
黑褐色的身穿紫红袈裟的泥塑长耳垂僧侣,僧侣眉眼用小小五彩的玻璃珠代替。下身袈裟中伸出****的****,其上挂着一串佛珠。作品名为色即是空。
还有好多造型奇特,图案绮丽的泥塑作品。它们的造型和图案是我笨拙的语言无法形容出来的。看到的每一个作品的具体奇妙感受也难以尽诉。
我为她旺盛而奇特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心悦诚服,惊叹不已。无论是泥塑,手工毛线玩偶,插画,还是童话,都有她强烈的绝不流俗的个人风格。每看到一个她的新作品对她的钦佩就增加一份,她的创造力似乎如同创造世界的上帝的法力般永无枯竭。毫无疑问她具备一流设计师和艺术家的资质。这是如何的一个奇女子?
想要一睹其真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就像积攒了一肚子炙热岩浆的火山控制不住自己随时要猛烈喷发。我这好奇心在春节的前两天终于得以满足。
平日里和千寻聊天的时候,她经常要我发噗噗的照片给她看。一日,她看过了噗噗的照片后对我说,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想啊。”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向我要过照片?”
“其实一早就充满好奇。只是因为怕见了照片会破坏心里的幻想,所以觉着还是留有一点悬念比较好。”
“你做对了,我就是丑的不敢出门见人,所以才整天躲在家里埋头画画。”
丑到什么程度居然不敢出门见人,不会比凤姐更丑吧?我暗自琢磨。当然我清楚这多半是玩笑话。
“真是这样?不过不用太自卑,上帝是公平的,虽说没给你美貌但是给了你才华作为补偿。”我说。
“还是给你看看,你瞧我这长相还能嫁出去吗?”
“我觉着你丝毫不用担心,因为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和计划生育的贯彻和实施,现在男女比例可是已经失调到非常可怕的程度。”
电脑屏幕上显示有图片在传输,进度条如同水银柱般在徐徐进展之时我在脑子里勾勒猜想千寻会是如何的相貌。在我想象之中大概是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妹妹头有点自闭倾向的腐女。在我之前一以贯之的观念中,姑娘如果漂亮到一定程度,大多是肤浅之辈,如大多数女明星。而富有艺术才华的女艺术家,又有着出众美貌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盯着显示完毕的照片,我有些瞠目结舌。映入眼帘的是个长发及肩,恬静和妩媚的感觉奇妙糅合到了一起的气质出众的美貌姑娘。
她坐在黑胡桃窗套的飘窗边,亚麻色的头发顺滑随意的垂落在肩头。脸型整个是鹅蛋型,脸蛋有些微的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按一按。双眉像是技法高明的书法家神来一笔,由重到轻由粗到细轻柔上扬,笔法干净利落。大大的杏核眼明澈有神黑白分明,略施淡妆,透着灵气聪颖和些许的妩媚。鼻子俏丽挺拔,鼻头圆润小巧。嘴唇带有美妙的光泽,下唇饱满到微微嘟起,带有一点调皮性感的意味。五官堪称完美,完全由圆润的弧线组成,并且气质出众。这就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