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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为男朋友找一个老婆

人活到这个年纪了,总是把每一次生离当做死别的,这样再不相见也安然,这样再能遇见是恩泽。

ALLEN为结婚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回国前夜,EVAN过来一起吃晚餐。他与ALLEN仍旧插科打诨,唐木往嘴里塞南瓜饼,一边恶作剧一般在心里想,要是ALLEN知道EVAN在自己的卧室里放满了他的照片,他还会不会吵闹着把沙拉喂到EVAN嘴里去呢。他明明是年纪最小的,这时候却像是一个大人,看着两个人小孩子一样玩闹。

EVAN忙里偷闲来问他一句:“唐木,你怎么不高兴了?”

其实他真的没有不高兴,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累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是与LILY谈了一场恋爱吧,总之,那种感觉很怪异。EVAN这样问,招得ALLEN也来看他,他又不好否认掉,因为你说“我没有不高兴“之类的,也只会让人觉得你强词夺理。他突然又跟自己较劲起来,我为什么非得就要高兴呢!

“因为明天就要离开EVAN你了,所以会有点失落哦。”

EVAN发出一个很大的笑声,他从来没有这样笑过,让唐木觉得他可能是疯了,EVAN不怕自己喘不过气,一边咳嗽一边问唐木:“你这样说,不怕ALLEN吃醋吗?”

“不怕啊!”他没有去看ALLEN。有那么一瞬间,他问了自己一句,我在做什么,我发神经了吗,但是他停不下来。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害怕?”

再接下来的几秒钟饭桌上就只有咀嚼的声音,还有刀叉碰撞的清脆响声,ALLEN或者是EVAN拿番茄酱的时候差点碰倒了杯子,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是EVAN打破了这样的尴尬局面,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倒是有杀手锏的。他会说一句,比如就是现在说的。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哦。”

算是有了一个台阶。ALLEN连忙踩着往下走:“是啊是啊,那就多加一点番茄酱,气氛会甜一点吧。”

“哈哈。”EVAN又笑,这一次他收敛了许多,笑到一半又迅速收尾了,因为唐木没有笑,还是板着脸。

ALLEN看了唐木一眼,用力的,有点发狠地,确保唐木是能感觉到他看了他一眼。然后他问EVAN:“要再来点酒吗?”

“好啊,我就是一个老酒鬼。”

ALLEN好声好气给唐木说:“唐木,去给EVAN拿酒来。”

要是往常,唐木瞬间就会变成一个酒保,把餐巾往肩膀上一挂也说不准,然后就会兴高采烈地去冰箱里拿酒来,过来往桌子上一放:“客官,上酒了,今天我们这里还搞活动呢,买一瓶啤酒送一个小帅哥哦。”那时候ALLEN就会四处张望,一边喃喃自语:“送小帅哥喔,很好啊,但是请问小帅哥人呢?”然后唐木就被气得哇哇乱叫,接着ALLEN就会大度地说:“好吧,那就将就一下了,你也可以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今天唐木偏偏不吃这一套,他是算定要去钻牛角尖了。铁着脸坐在那里。ALLEN叹了一口气,他起身去拿。

EVAN拉过唐木手,轻声问:“小木头,怎么了?”

EVAN的手很软,唐木在心里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比喻来,像是小姑娘的手,但是总之,唐木突然安静下来了,EVAN也许是有魔力的吧,点石成金,摸难过唐,便成开心木。唐木不知道如何说起,他嘴笨,有千言万语要说,索性一言不发。他许多情绪是,羞愧自己让EVAN尴尬,恼怒自己这样不懂事,委屈安慰自己的竟然不是ALLEN。

最后,丢脸的,终于是哭了出来。嚎啕大哭。ALLEN从厨房跑出来,EVAN对他做了一个手势,让他进房间去,唐木交给他。ALLEN摇摇头,用口型说:“那就拜托你了。”他正要放心走进房间,却看见唐木大声哭着已经钻到EVAN怀抱里去了。引狼入室。他突然想到这四个字。

“要是你告诉我你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要离开我了,我马上就去拿菜刀与ALLEN火拼去!”EVAN看唐木哭得不是那么凶了,打趣道。

唐木终于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刚才哭得稀里哗啦,一笑,鼻涕也跟着出来了。

EVAN嫌弃道:“脏木!怪不得有一个成语叫破涕为笑,你看,你就是破涕为笑了。”

“才不是,破涕为笑的涕不是鼻涕的意思,是眼泪的意思。”

“好吧,我是猪。”

好像因为EVAN是猪,唐木也终于不再闹脾气了。好吧,那就坦白吧。

“EVAN,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觉得我可能是吃醋了吧。吃那个LILY的醋。”

EVAN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一点都没有:“嗯,理解,自己的爱人,要与别人去结婚了,新娘还是你一手挑选的,这种情况下,闹一闹,我觉得很正常,我甚至都觉得唐木你还是太贤惠了呢。”

“哼,又在给我戴高帽!”

“这一个月,对唐木来说肯定不好过,到时候你坚持不下去了,你就想想遥远的加拿大,有一个可怜巴巴的糟老头子,还有人能比他惨一点吗?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有一个垫底的在呢。”

唐木没有说话。他确定EVAN并不是在开玩笑,自己真是不够坚强,莫名其妙地就伤感了一把,是啊,世界的最左端,还有EVAN站在那里呢,自己的背后,总是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还有人能比他惨一点吗?

“我怕回国后控制不了情绪,提前闹一闹,对不起。”他在EVAN的鼓励下,终于去与ALLEN道歉。

ALLEN没有像是EVAN猜的那样与唐木说:“没关系。”

或者他也是表达了没关系的意思,方式是紧紧抱住唐木,亲吻,加乱摸一气。

第二天在机场。

EVAN来送,但是情绪都在昨晚发泄完了,现在大家都是轻轻松松的。除了最后一刻,EVAN突然说:“哎呀带忘相机了,我真想与唐木你合影一张,想你的时候就可以看看呢。”唐木顺口说:“我回来与你拍一组写真。”但是EVAN的眼神却像是唐木说了一个笑话。

“怎么了?”

“人活到这个年纪了,总是把每一次生离当做死别的,这样会让自己好过点。”

他看唐木快要哭出来,连忙说:“每一场机场告别的戏都是伤心的,咱们要多笑笑呢!”

“你记住,此生,某刻,有一个男生认认真真只为你哭过。”唐木说,眼泪掉了下来。

很煽情,但是EVAN不领情:“我年轻的时候也风流过的好哇,也有很多人为我掉眼泪的呀,唐木你是当我有多可怜哦。”

飞机起飞的时候,唐木对着这座城市摆了摆手,EVAN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人活到这个年纪了,总是把每一次生离当做死别的,这样再不相见也安然,这样再能遇见是恩泽。但是唐木不是很难过,因为即使与这座城市生离死别,还有ALLEN在身边,没有你的城市是废墟,而你在身边,即使在云朵之上,也会为我建造一座天空之城。

昨晚亲热的时候,ALLEN紧紧抱住他,那个用力的拥抱,好像不是表达爱意而是要让唐木窒息。ALLEN哭了或者是带着哭腔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唐木想点头,又想摇头,但是他动弹不得。ALLEN自问自答:“我也不知道,它深不见底!”

这就是爱之大。他看窗外,天空也很大,盛不下他厚重的爱。我不知道你有多爱我,我只知道你爱我,这,就够了。

他握紧了ALLEN的手。

ALLEN没有告诉妈妈自己回来了,当然不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虽然与LILI视频过,唐木也对她大加赞赏,但是毕竟没有见过面,心里还是没有底,所以还是不要惊动妈妈说什么找了一个女朋友,要结婚。她处于莫大的绝望之中,这时候最需要慎重的是,给予希望。若是希望再次落空,就要弄巧成拙了。所以他们一回国,第一件事情就是找LILY见面。

唐木不愿意陪ALLEN去,他说:“是你讨老婆,又不是我讨老婆,凭什么要我去!”

“对,这是我的人生大事,你做为我最爱的那个人,应该积极参与进来的啊。”

但是不管ALLEN怎么说,唐木就是不答应。ALLEN于是只能只身前往。他们约在咖啡店见面。

“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但是我怕你觉得我不严肃或者没有品位。”这是她见到ALLEN说的第一句话,“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叫我刘丽,或者丽丽就好了,不需要叫我LILY的。中国人为什么叫一个英文名字呢?”

她看着ALLEN继续说:“那个网站注册要用英文名字,懂吧?”

“懂!懂!”唐木之外,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让ALLEN觉得那么有趣,当然,自己不会喜欢上她,一见钟情不会,日久生情也不会,他到底还是带着一些敌意——好像是为了表明自己是很喜欢唐木——但是现在却觉得,至少这次的形式婚姻,将不会那么乏味,因为丽丽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丽丽从包里掏出一张A4纸,递给ALLEN:“喏,这是我从网上摘下来的。”

互助婚姻,又叫形式婚姻,也有人叫它“假凤虚凰”,指的是是同志(gay)和拉拉(les)结婚。他们在一起的结合,只需要去民政部门登记结婚,有的甚至只举办一场民俗婚礼,用它来告知亲人、朋友、同事。这种婚姻大多数情况下不需要组建家庭,没有实质性的家庭关系,没有共同财产,双方依然仍然保持完整的自我,保持同志身份在人格和生理上的独立。目前,国内互助婚姻模式有紧密型、松散型、半松散型。紧密型像正常夫妻一样,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可以带各自的伴侣回家;半松散型基本上是一人有一套房子,彼此定期同住几天,过年过节正常回家。

“我们应该要怎么样呢?”

“我就想应付一下我妈妈,让她晚年不至于太那么悲凉。”ALLEN说。

“嗯,我也是为了我妈妈,让她开心走完最后一程。”她看ALLEN有点奇怪地看着自己,补了一句:“她晚期了。没几天了。”ALLEN没有接话,丽丽猜得出他在想说什么:“你放心好了,我妈妈走了,我还继续陪你演戏,当然不是为了道义问题,首先,你也知道的,我不是拉拉,我喜欢男生的,然后你很帅,你还挺孝顺的,所以我会帮你。”

总之,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会面,当然,不包括当即,丽丽就要拉ALLEN去医院探望母亲,丽丽说:“她现在的情况,指不定就过不了今天了呢。”她快要垂泪,ALLEN连忙说:“好,好。”

结果ALLEN到了医院,看见丽丽的母亲坐在那里剥桔子,高声与人讨论赵本山今年到底要不要上春晚。丽丽脸上也有点尴尬。她小声说了一句:“我妈确实是癌症晚期,只是她特别乐观。”别人提醒母亲她女儿来了,当然,也注意到旁边那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

丽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叫妈,ALLEN也没有来得及开口叫“阿姨“,她就笑开了怀,指着丽丽说:“你就告诉我,他是不是。”

ALLEN有点发懵,他以为来医院看到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她也很瘦——但是精气神还在就不觉得糟糕,其实想想也应该明白过来,有这样酷的女儿,妈妈也不会很逊的。他大大方方拉过丽丽的手,走到她床前,叫了一声“阿姨。”他们急匆匆跑过来,竟然都忘记了带东西来,这时候尴尬得要命。

老人示意让丽丽坐到床边来。

“你觉得比妈妈聪明很多吗?不过妈妈挺高兴的,因为丽丽终于也开始为妈妈着想了。”

她的伎俩迅速被揭穿了。ALLEN羞愧难当,恨不得挖一个洞钻进地里去。虽然老人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可以被理解为是对他的赞扬。

“你要找一个一般一点的男孩子,妈妈说不定还真被你骗了,这样优秀的男孩子,怎么会喜欢上你啊!”

竟然有“癌症晚期”的妈妈,会这样说自己的女儿!

他与丽丽一起从医院出来,倒是丽丽一直在安慰他:“你不要往心里去了,我妈妈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嘴毒得很,尤其是对我。还有啊,你的忙我也一定会帮到底的。”

“对了,你那个可爱的小宝贝呢?”

“他,他不想来呢。”ALLEN觉得,在丽丽面前,撒谎是没必要的,看看她妈妈是多么聪明就知道对她撒谎的下场了。

“嗯。”她不再询问,好像提起唐木不过是不小心想到了。

医院旁边有一个公园,现在已经关门了。丽丽说:“如果是拍电影的话,这时候我们就应该翻墙进去,坐到旋转木马上去,然后配一点音乐,转啊转,我们唱歌啊,拉手啊。”

“哈哈,你说的还蛮有画面感的。不会是拍电影的吧?”

“不是,不过我确实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的是经纪人专业。”

那天,ALLEN与丽丽坐在公园前的长椅上聊了很多。其实都是ALLEN在诉说,他需要倾述,有些话,唐木与EVAN都不是最好的听众,虽然他与她只是第一天见面,但是ALLEN信任她。

“我很喜欢那个孩子,嗯,就是那天视频里看见的那个小孩子,其实之前在网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与你聊天呢。他叫唐木,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他的吗,上一次回国,家里逼我结婚,我烦躁得不得了,开车在街上转,路过一个广场,我看见一个小孩子在舞台上表演,真的,很远,模模糊糊,脸都不清楚,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我就是停下来了,我走了过去,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我。然后我就看见了他,一见钟情?不,一见钟情形容不了我对他的感受,好像是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十年,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然后我都没有见着他,那一天我就看见他了,确信无疑,就是这个人,那种感觉你明白吗,好像是你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人。我跑到他们的后台去,他演出结束,正好坐在那里休息,我就撒了一个谎,真的,那时候我冷静地就像是一个杀手,虽然我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快要跳了出来了,我说我是他的表哥,从国外回来——这句是真的——我想带他出去走走,其实骗骗他老师容易,我当时真的是疯了,要是他说一句,老师,我不认识这个人。那我就完蛋了,我一定会被当做是神经病给赶出来的。当然,你也可以猜到,他并没有这样说。我把他带出来了,然后我们一起吃了一个饭,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我就向家里出柜了,出柜,就是向家里表明了我的取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之前我与家里说,觉得没玩够,不想结婚,或者是事业刚起步,不想结婚,但是这一次,我在爸爸的书房里,告诉他,我不想结婚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丽丽,你今天说我孝顺,我不是,我真的是小看了这件事情对父母的影响,我真的很以为他们是很坚强很坚强的,我爸爸那天晚上心脏病发作……没抢救过来。但是因为唐木,做了这些事情,我真的没有后悔过,多少人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或者只是一个人,把一辈子就给应付过去了,我可以遇见一个我深爱且深爱我的人,我怎么舍得放弃呢。我带唐木去了加拿大,对,本来我想,忠孝难以两全,我就做一个忠于自己内心想法的人吧,但是有一天我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他的妈妈在婚礼上致辞,看见那个阿姨头上的白发,我突然就想到了我的妈妈,我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做对她来说不公平。我欠妈妈太多太多,我想还她一点……”

ALLEN不敢肯定丽丽有没有认真在听,直到她问了一句:“所以,你就想用欺骗来给妈妈一点安慰?”

“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你知道那么一句话吗?”

“嗯哼?”

“有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他能做到最伟大的事情是什么?我想,是说谎,而另一个人,爱有一个人,他能做到最伟大的是什么你,我想,就是原谅说谎。”

喜欢一个人,可以在几千个人面前为她演唱自己写给她的歌,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就像是,喜欢一个人,可以在自己出版的小说扉页上写着,献给你。

SISSI说:“双阳,谢谢你,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

第一秒钟阮双阳还没有反应过来,SISSI不过是说了一句情感真挚内容无奇的称赞的话而已,但是他大脑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句话有问题,他重新过滤了一遍,他终于找到了不对的地方,SISSI刚才叫他扮演着的阮正阳为——双阳。

“我知道是你,阮双阳。”她重复了一遍,告诉他这不是在梦中。

阮双阳觉得自己的胃被烧得通红的铁块灼烫了一下,就像是灯丝突然亮得惊人,然后就烧掉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去想SISSI为何知道了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SISSI已经知道了这个惊天的秘密,其实从第一天开始他就提心吊胆,现在已经不是梁山伯祝英台那个年代了,要扮演别人不被拆穿,实在太难,虽然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好了,唯一的安慰就是,从今天开始,他不需要再扮演另外一个人了,他可以重新做回自己了。

他想下床,去到客厅,告诉阮正阳,一切都结束了,然后两兄弟再到房间去,他会告诉SISSI自己已经变心而阮正阳仍旧爱着她,接着就看她怎么办了,她无论做什么选择,他都能接受的——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喜欢她——但是阮正阳一定会这样想的。最悲催的结果,就是他同时失去了女朋友(虽然已经不再喜欢)还有兄弟。

就在他把一条腿放下床的时候,SISSI钻到他怀里来了。

“哈哈,正阳!我演的像不像啊,你是不是有一刹那也怀疑自己是阮双阳了呢?”SISSI调皮说。

原来她是在,开玩笑!

“神经!”阮双阳骂了一句,然后他偷偷吁了一口气,有种大难不死的喜悦,紧紧抱住了SISSI。

第二天还是阮双阳陪着SISSI去上学,至少在他下巴的那道抓痕好起来之前,阮双阳都要一直剥夺阮正阳以“阮正阳”身份出现在SISSI身边的权利了。

他们现在的重心还是为校庆排练,SISSI要求换歌,虽然那首《我愿意》已经排练了许多次。

“你不觉得,在校庆晚会上把这首歌唱出来更有意义吗?”SISSI说,她指的是《双鱼》。

“是很有意义,但是……”

“但是什么?”

阮双阳不说话了,他与正阳有一个约定,演出的那天,让正阳与SISSI一起在舞台上,然后从此,他们的游戏就结束了,正阳是正阳,双阳是双阳。所以,他的“但是”后面接的话是,临时换歌的话,正阳会不会同意呢,算了,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正阳也许巴不得要唱这首歌呢。

夏洛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这是一首新歌,她首先要学会唱。她也没有抱怨,也没有说要不我就退出吧,要过词谱,听过双阳唱过一遍,也能哼几句了。

“这是你写的吗?”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夏洛没听明白阮双阳的回答。

SISSI过来解释:“他与别人合作的。”

“这首歌会红的。”夏洛衷心赞扬道。

演出是在春城新建成的室内体育馆里举行。对于夏洛学校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再难得,SISSI有一个秘密没有与大家分享,能争取到这个演出场地,而且还是体育馆的处子秀,她是动用了父亲的关系,当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大动干戈,难道是为了秀恩爱。现在好了,有了一首《双鱼》,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双鱼》这样的歌必须要搭配这样的舞台来完成。

演出的前一天晚上,最后一次排练。他们的节目是压轴的,所以放在最后一个走台,轮到他们的时候,都已经快半夜了。他们只是很安静地在舞台上演唱这首歌,这也是阮双阳要求的,他是为正阳着想,要是有复杂的交插换位,到时候怕没有参加彩排的阮正阳是要在舞台上出丑了。

他们唱完歌,与灯光音效配合得都很好,台下的导演大声鼓掌,然后导演指导他们如何谢幕:“阮正阳你!拉着两个女生的手,一边一个,走到前台来,给观众鞠躬,然后退回去,不要下台,这时候主持人从侧幕出来,开始说谢幕词,其他演员都出来,到时候会把舞台给填充起来,好了,你们先来一遍!”

他挺谢谢导演的,让他有一个机会,可以与夏洛拉手。几步的距离,走过去,然后扬起手,鞠躬。

谢幕!他的时代即将谢幕了。

夏洛的手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但是他不失落。如果非要说点什么,双阳会说,谢谢你,夏洛,让我在最美的年岁遇见最美的你。

他回到家里,从包里掏出演出服装,摘下了那根红手链,还有手机,全部都递给阮正阳,虽然很晚了,他知道他没有睡,他会说他一个人睡不着,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从明天开始,他,阮正阳将恢复自己的身份,他,阮正阳,将完完整整地拥有SISSI了。

“今天我要与你喝一杯。”阮正阳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酒杯,他哪里搞来了一瓶红酒!

阮双阳心里有点难过——这不丢脸吧,从明天开始,他就再也难见夏洛SISSI了——为了掩饰他心里的难过,他开了一个玩笑,当然,很失败。他说:“大半夜喝酒,你不怕酒后乱性啊!”

阮正阳很给面子地大笑:“双阳啊,你现在搞笑死了。”

双阳很开心,自己难过什么呢,其实也并没有很难过,只是从光鲜的舞台上下来,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失落感。安慰好自己了,他却把酒没收了。

“明天要演出呢,这个酒是不能喝的!明天回来咱们再喝庆功酒!”

阮正阳还要争论,想想双阳说得也不错,况且他现在也乐于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受点双阳的欺负,至少自己心里,会好受一点。

“我来教你谢幕,到时候唱结束的时候,你一边拉着夏洛的手,一边拉着SISSI的手,走到舞台的最前端。鞠躬,然后退回去。然后站在那里别动,主持人会出来谢幕,其他演员也都会上来,导演说,这是填充整个舞台!”

“嗯。”

阮正阳等在侧幕,SISSI站在他身边,夏洛将会从另一侧出来。他握紧了SISSI的手。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还有那份温热的爱,传到她体内的吧。

听见主持人在读串场词:“如果一条河里,住着两条鱼,长得一摸一样,它们会不会觉得另一条鱼,只是镜子里的存在。以为是自己幻想,因为那样,就不会孤单了。其实我们都有自己的那条鱼,相濡以沫,你我双鱼。有请阮正阳,夏洛,SISSI给大家带来原创歌曲——《双鱼》。”

犹犹豫豫,捉摸不定

我就是那条双鱼座的鱼

躲在小小小小小河里

听河水流到远远远远远方去

从初中开学那天,第一次见到SISSI,到今天,他拉着她的手出场(排练的时候没有这个环节,但是SISSI并没有觉得不妥)。所有开心的,不快的,幸福的,难过的,一幕一幕,飞快,清晰,零碎,温柔地从阮正阳脑子里闪过。喜欢一个人,可以在几千个人面前为她演唱自己写给她的歌,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就像是,喜欢一个人,可以在自己出版的小说扉页上写着,献给你。

我幻想我有双阳光做的翅膀

礁石不过都是偷懒的云

轻轻轻轻轻吐着泡泡

重重重重想念你

你是一条,一条呆呆的鱼

有酒窝,瓜子脸,要不要也是双眼皮

阮正阳突然放下了话筒,他揽过SISSI,所有的同学发出一声“哦?”站在下面的导演傻了眼,但是因为夏洛还在继续演唱,所以同学们也搞不明白一个男生突然抱住了一个女生算不算是演出的一部分,不过接下来他们就肯定了,一个男生亲吻一个女生,肯定不是演出的一部分!SISSI觉得自己在夏洛的歌声中变成了一条鱼,与另一条鱼接吻。这是自然而然很美好的事情啊。同学们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有人带头开始鼓掌。像是一滴水,掉入一片宁静的湖面,荡开了一圈水晕,整个湖面开始抖动起来,接着,掌声响彻了整个体育馆。

我们是一双宝贝鱼

游来游去

每片鱼鳞上都写着爱你爱你

宝贝宝贝宝贝鱼

你我双鱼

每次呼吸吐出的都是想你想你

夏洛唱完了最后一个音,闭上了眼睛,这已经是阮正阳第二次在她面前亲吻SISSI了,她没有什么感觉,这样倒好,让她一个人演唱这首歌,她以为一曲唱罢,会有雷鸣般的掌声,不是为了虚荣,而是理应如此。观众不是在中途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始鼓掌了吗。但是没有,真是一个戏剧性的讽刺,或者自己真的唱得不够好吗?还是大家看那两个人接吻看得太过于入神了忘记鼓掌了。她重新睁开眼睛,其实在台上表演时候是看不见台下观众的脸的,但至少她能确定的是,观众都还在,黑压压的一片,甚至还有点乱哄哄的迹象,但是她听不到声音,像是有人按了静音键,至少在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这个世界是一片死寂的。

然后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因为她看见了整个观众席都浮在眼前,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给撬起来。她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觉得有一股热浪打在背上,有一刹那她脆弱得只想大声哭出来,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有点茫然地转过身,看见SISSI摔倒在地上,有一根大木头(为了表演上一个舞蹈时候用的舞台布景)压在她身上,确切地说,是一根燃烧的木头。它怎么烧起来的?更可怕的是,吊在上空的挂灯开始一只只往下掉,笨重,不负责任地摔在舞台上,像是愤怒的巨人在捶鼓,咚咚咚。这时候所有的声音像是卷起的大浪开始盖落在她脑袋上,将她浇了一个透,不远处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火苗吞噬舞台的声音让她觉得迷惑,还有火苗吞噬舞台布景发出的有点蜇人的呻吟声。她看着阮正阳正努力地把SISSI从木头下往外拖,他回过头来,目光焦急,是在找救兵,但是几千人各自逃命,有老师拿着话筒指挥同学如何有序退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舞台上发生了什么。阮正阳终于把SISSI拉了出来,他带着她跑,舞台两侧都已经被掉下来的场灯给堵死了,阮正阳带着SISSI跑过来,从夏洛身边跑了过去,夏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先跳下舞台,他在抬下张开双臂,让SISSI跳下来,SISSI犹豫了一下,他更为焦急地比划了一下,大声鼓励她,她终于跳了下去,被他稳稳接住。好样的,夏洛也忍不住暗自喝彩一声。他们可以跟着人流往外逃,夏洛觉得有点热,除此,好像并不觉得害怕。一个挂钩从空中摔下来的时候,擦到了夏洛手中的话筒,音箱发出一声锐利的叫声,夏洛意识到它还可以用,她突然很想唱《我愿意》,这首被SISSI淘汰掉的歌。她开始唱歌。

她不动,是在等待,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奇迹,那个梦为真实,那么,她生命中的王子应该要出现了吧,在她葬身火海之前,驾着七彩云朵(要只是单色的怎么办?)来救她。她听到有人叫她。现在,够颠沛流离了吧,够满目苍夷了吧,那么,请你出现。

“夏洛!”真的有人,叫了她一声,但是火光漫天,她看不见这个声音所在。

声音近了一步,是——阮正阳,她难免有点失望,他听到夏洛的歌声,毅然决定折返回来,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SISSI要不要吃醋了,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回来,因为阮双阳喜欢她还是仅仅是为了救人,或者兼有,总之,他对SISSI说:“你快走出去。”便转身跑回来,这时候火已经从舞台上蔓延下来,杀出一条血路,蔓延到了舞台下,他是真的无法跑上去,他在闪耀的火光中间看见了夏洛,他只能想她是被吓傻了,因为他看见她在微笑,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夏洛,你快跳下来!”

但是夏洛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他,好像他才是一个疯子。阮正阳并没有计较这些,她一定是被吓坏了,或者是在生气刚才他无视她就带着SISSI离开了。阮正阳想到了阮双阳,如果今天是阮双阳在这里,台上的是SISSI,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拼命去救下SISSI的吧,会的,他一定会的。他突然想到了夏洛让他读的那一小段话,与其说是他想到了它,不如说是它钻进了他的大脑中,它给了阮正阳灵感。

“夏洛,你要跳下来,我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等待与你相逢的人,你跳下来,我就告诉你。”

夏洛,先前像是一枚敬业职守的螺丝,用心地站在那里,现在终于松动了,她跑了几步,从舞台上跳了下去,摔在正阳的怀抱中,两个人都没站稳一起摔倒在地上,她爬起来问他:“那个人是谁?”她的脸忽闪着红彤彤的漫天火光。

阮正阳站了起来,他吃了一口浓烟,被呛得喘不过气:“我们出去说。”

他推了一把,让夏洛先走,他看见SISSI还站在那里等待自己。他冲她笑了一下,虽然不确定她会看见。

夏洛跑了几步,撞到SISSI站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身后看,她扭过头,看见阮正阳被舞台上滚落的一个火球击中了,颠簸了几步,像是慢镜头一样,也像是卡带的电影,他脸上还带着笑容,那种温良纯美的少年的笑容,一如初见,那天他说:“同学,你坐到我位置上来吧。”就是这样笑的。她看着,阮正阳慢慢倾斜,慢慢的,慢慢的,最后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终于,SISSI撕心裂肺地恸叫了一声,这一声叫,惊醒了一只处在臆想状态中的夏洛,她死死抱住了要冲过去的SISSI。火势陡然凶猛,把她声音也给吞没,她只是张嘴,再也发不出声来。

整个舞台彻底倾塌了,巨大的烟火席地而起。火浪从阮正阳倒下的地方冲了过去,SISSI停止了挣扎。然后夏洛感觉她身子一软,瘫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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