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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腾冲城沦陷(下)

一天,传达师傅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敲响校长室的门。张问德打开门,传达师傅对少年说:“小伙子,这位就是我们的张校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倒了一杯水退出门外。

小伙子看看张问德问:“您真是当过县长的张问德?老家是河南登封人?”

“对,我就是张问德,生在登封县。”小伙子扑通跪倒,“三叔、三叔,您可要给咱们老张家二百八十口子男女老少报仇哇!”说着,小伙子哭了。

张问德连忙扶起少年:“小伙子,起来,起来别哭,慢慢说!”

小伙子介绍道:“我叫张仁勇,我爹跟您同辈,叫张问理,我该叫您三叔。今年2月,日本鬼子说有一个曹长死在咱们庄地头上,就来人又烧又杀,除了我有点少林功夫跑得快,全村二百八十多口子全死了,我到云南找了您两个月……”

张问德眼含热泪:“孩子,孩子……我的好孩子,三叔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听到没有……”

这个小伙子就是张仁勇,而且有一套在少林寺学来的本领,无论多么难行的路,他都飞跑如箭,多次完成送信报信的任务。想到张仁勇的家事和不幸,张问德心里总是酸楚不已。

赵国民在山路上奔跑,在一处拐弯山坡前,遇到骑马飞驰的张仁勇,便追问:“仁勇,得手了吗?老县长刚才念叨你呢。”

张仁勇炫耀着取出包印的包袱:“这么点事还不是小菜一碟?俺的赵大哥,你要干啥去?去当独行侠?也去单枪匹马露一手?”

赵国民说:“我可没你轻功王的本事。我是专门来接你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的县长叔叔真是的。”张仁勇埋怨道。赵国民认真地对他说:“小老弟你听我说,游击纵队正式成立了,你可不能再当独行侠了!”

张仁勇调皮地敬了个礼:“知道了,我的赵大哥。”

刘楚湘握着县印摆弄了一会,交给张问德:“问德,古时候大将出征,皇上可是要语斋戒沐浴登坛拜将的,本人不是皇上,可要代表腾冲三十万家乡父老把县印交给你!虽然这仪式简单了些。”

张问德接过县印:“各位同仁放心,问德接下此印,一定不辜负全县父老信任。”

绅士们同声鼓掌:“这回,问德有了县印,可以说名正言顺了,以后你就大胆行使县长权力吧!”张问德说:“还不能这么说,省府下来批文才算名正言顺的。不过,本县长从众位推荐之日起就专心理政了!”

腾冲城南门,一群长袍马褂、精神面貌与衣着极不协调的人欢迎着日本兵进城。这些人有人手持太阳旗,有人敲着没有节奏的锣鼓。藏重康美和白木走在队伍前头,故作神气地进入城门。他们瞥了一眼欢迎的队伍,不屑地冷笑着。

墙角处,一个头戴礼帽和墨镜的中年男人盯着进城的日军队伍,看着不成器的欢迎队伍直摇头。

临街一座房子的屋脊上,一个头戴竹笠的男人俯视着街道上行进的日军队伍,他边用铅笔在烟盒上做着记号,边小声默念:“二百九十人,小钢炮四门,长短枪二百八十六支,无辎重。”日军走过后,他也跳下屋脊走进了一个胡同。

戴礼帽和墨镜的中年男人紧跟在日军队伍后快步行走。街道两旁楼上不时露出一双双惊慌的眼睛。多数楼房空无一人,死一般寂静。

藏重康美看到街两旁空荡荡的楼屋,皱着眉头和白木嘀咕着什么,白木点头,他领头唱起日本军歌,随即,日军也边走边唱。

从屋檐上跳下的人是胡天裕,他也跟了上来,观察着日军两个头目的动向。同时,他的目光也转移到了戴礼帽和墨镜的人身上。戴礼帽和墨镜的男人听到日军唱起了军歌点头微笑。胡天裕厌恶地离开,转身进入小巷。

腾冲城文星楼下,藏重康美和白木面对吊在空中的胡老先生尸体,问道:“这个老男人怎么吊死在这里?”

白木捡起石头下的诗念着:“不能抗倭死,绝命文星楼;龙江洗双目,来日笑贼酋。”

藏重康美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木解答:“这个老头说,他死了也要笑看大日本皇军长官的下场!”

藏重康美抽出战刀,恶魔般地:“八嘎!我要挖下老东西的眼睛!”这时,戴礼帽和墨镜的男人从背后走上前:“占领一处地方首先要征服民心,大佐没看到这是一座空城吗?”藏重康美想了想,收刀入鞘。

白木上前抓住这个男人的衣领喝问:“你是什么人?”

这个男人神秘地答道:“我是白象。”

白木知道了白象的底细,急匆匆走进办公室里,白木在宣纸上写下:大日本皇军驻腾冲司令部。藏重康美摇头说:“不好,不好。”

白木搁下笔抬头问道:“大佐,你说我的汉字书法不好吗?”

藏重康美说:“不不不,你的字很好很好的,我说的是写在纸上不好,风吹雨淋就坏了。”

白木一笑:“这是临时的。白象说全城的木匠和刻字人都跑没了,过几天找到他们就改成木头的。”

“不。我的希望这几个字应该是用三菱钢铁株式会社金属制造的。”藏重康美说道。白木愣住,不解其意。

这时,一个士兵走进来说:“报告大佐,金老板在您办公室等您。”

藏重康美向门口走去,在门口站住回头对白木说:“白木君,你那聪明的头脑不会灌了怒江水吧?”

白木拍拍脑袋,恍然大悟:“明白,明白,我先把这个贴出去。”

藏重康美办公室里,白象依旧礼帽和墨镜面向藏重,低头说:“大佐阁下,大部队没到之前,我的想法是:第一,送胡老先生尸体出城,让他亲属和好友厚葬,争取民心,并且想方设法让逃散的市民回城,繁荣街市;第二,使用‘疑兵之计’,办法有两个,头一个是把部队天黑带出城外宿营,明早大摇大摆的回来,给人形成皇军来了千军万马的错觉,另一个办法……”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藏重康美摆手止住白象的谈话。接起电话的藏重康美听了头一句立即立正,回答道:“中将阁下,我是藏重康美!”

接完电话的藏重康美走近白象,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说的是这两点大大地好。我让白木中佐立刻就办。你还有第三点吗?”

白象说:“我不想公开身份,还当白象。”藏重康美不解,白象说:“我当白象发挥的作用更大。”

县政府大门口,白木看到自己写的字才贴到墙上很快就被雨打湿了,就气恼地扯下扔到脚下。藏重康美走过来说:“白木君,还在欣赏你的书法作品?一个帝国军人,过于书生气,会消磨大日本武士的精神的。”

“大佐阁下,我在陆军大学听老师讲过,中国古代大军事家孙武有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军事科学的精华。我们占领中国,必须了解中国……”

藏重康美打断他:“白木君,我不喜欢听你的高谈阔论,我倒是喜欢白象那些有用的建议。”

白木问:“白象又向大佐贡献什么克敌制胜的建议了?”

“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藏重康美转身离开。

腾冲城头,不少日军正在给一个一个稻草人穿戴日本军服,有的人把穿戴好的稻草人搬到城墙的箭垛上。藏重康美和白木走上墙楼,白木用脚踢踢稻草人问:“大佐,这是干什么?”

藏重康美招手叫来中尉牧野,不满地说:“笨蛋,统统地先放倒,天黑以后,再让它们在城头上站起来!”

白木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大佐阁下,我明白了。我不再担心我们驻城部队太少了。”

藏重康美点头,思索道:“嗯,这个白象比你更像个参谋人才,他还建议我,晚上把部队带出城外,早晨再带回来。让支那人说不清来了多少皇军。”

白木叹道:“这是天照大神给大佐建功立业准备的人才。”

就在日军秘密计划的同时,驻滇国军一九八师兵营内,便装的胡天裕在师长办公室聆听师长叶佩高的指示:“腾冲是你的家乡。因为你熟悉地形和民众,所以这次让你到那里去,是要你很好地利用这些条件,配合乡绅们自发组织的县务委员会,开展抗日游击斗争。条件成熟,配合主力部队夺回腾冲。”

胡天裕站起来回答:“明白了,师长,我可以走了吗?”

叶佩高从桌上拿起一张军用地图交给他,特别交待道:“记住,你不是去做独行侠!”

胡天裕立正敬礼:“我明白了。”

小雨中,胡天裕走出营门不远,路旁小房里走出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人迎头拦住了他说:“天裕,家里让我给你送伞来了!”

胡天裕站住,接过伞又送过去:“正有用,这伞刷了几遍桐油?”

戴斗笠的男人回答:“都是能工巧匠的手艺,放心吧,我的船上有好几把,你自己去挑选好了。”

小船上,戴斗笠的男人对胡天裕说:“北斗给你的指示就这些。你和刘楚湘绅士的误会,家里人去帮你协调的。往后,不到紧急时刻,我不会找你接头了,你到腾冲独立作战,千万注意安全。”

“请转告北斗放心。谢谢北斗!向家里所有人问候。”说罢,胡天裕跳上河岸,撑开雨伞向远处走去。胡天裕深知共产党在抗日的决心,更清楚朱德和云南腾冲的李根源是云南讲武堂的老相识,有着联合抗日的计划。胡天裕看着他们派来的人,心里更有了主意。这时,戴斗笠的男人挥挥手,划着小船向河中流驶去。

胡家祖坟附近,腾冲当地民间独特的乐器演奏着哀乐。徐秀红扶着一身孝服的胡天明举着引魂幡作前导,众人抬着一具棺材随后,有人沿路撒着纸钱。送葬队伍在墓地停住,灵柩落地,上头写着:殉国烈士胡讳真乔先生之灵。

刘楚湘、张问德、赵国民及三五十众乡邻组成的送葬队伍中,一个不停擦泪的四十岁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他是鑫源杂货店老板金雄,日本间谍白象。

张问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走上高处,大声说:“哀乐暂停,现在我宣布,殉国烈士胡真乔先生葬礼仪式开始……风雨飘摇,山河破碎,胡老先生以衰病之身投入救亡大业,以死抗敌,壮烈殉国,虽不是金戈铁马之战绩,亦是堪垂竹帛之殊勋……”

杂货店金老板在和周围三位老人低语:“我看呐,日本人也没那么凶。他们天天从我那铺子门前过,从不进门打扰。我亲眼看到一个镶金牙的大官帮一个老太太上楼呢!”

一个老人问道:“金老板,你说的可是真的?”

“赶紧回去开张吧!咱们街坊邻居住着,能说谎吗?”金老板在游说着百姓,让他们回城里。

在同一座山边,脚步匆匆的胡天裕走在崎岖的山道上,看到一大块石头,胡天裕抹把汗,坐下休息。忽听山上传来唔哩哇啦日军的恶骂声,胡天裕急忙躲进树丛。

不一会儿,十几个日军押着黄铁匠和他的妻子,还有十几个山民走下山来。给日军挑着子弹和抢来的猪、鸡、腊肉等食物的山民们被日军驱赶着,走得稍慢点就会遭到踢打。

胡天裕观察了一下敌情,装作刚解完手从树丛里走出来,加入到挑夫队伍中。从一位老人身上接过重担,和队伍加紧前行。

胡天裕看到山道前头小路有棵大树拦路,牵马的日军被挡在那里。胡天裕面露喜色,他骑在树干上装作累得喘气。日军曹长上来捣了他一枪托,恶狠狠地训斥:“快快地,苦力的干活!”

胡天裕假装搬树,从担子里把几个日本“甜瓜”手榴弹放在树下,自己抓了两个。看到被抓的“苦力”乡亲已走出安全距离,便扔出一个手榴弹,并迅速滚翻入路旁的树丛中。接连三声爆炸,日军人仰马翻,枪声叫喊声乱作一团。被抓的山民趁机扔下担子逃走。

张仁勇从树上下来把胡天裕吓了一跳,刚反应过来,一把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背。“别动!你是胡天裕?”

胡天裕惊奇:“你是谁?”

张仁勇回答:“好大一棵杜鹃树。”

“好大一片山茶花。你是腾冲来的?”胡天裕问道。

张仁勇点头:“对,是县长让我这来接你的。”

胡天裕问:“这棵树是你放倒的?好大力气!”

张仁勇一笑:“这算啥。咱们走吧!”

胡天裕说:“看看小鬼子还剩点什么,我得给游击队兄弟们带点见面礼呀!”

张仁勇给了胡天裕一拳,笑道:“你根本不像军队大官,倒像个大哥!”张仁勇从心里佩服胡天裕,流露出一脸笑容。

山道上,黄铁匠夫妇和几个被抓的老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黄铁匠说:“救咱们的这两个人是谁呢?一个是人群中冒出来的,一个是树上飞下来的……”

黄妻道:“一定是观世音菩萨显灵了,派了天兵天将救咱们来的!”老人们也说:“看来,这小日本不会有好下场的。”

胡老先生的棺木已经下葬。徐秀红把伏在坟头哭泣的胡天明拉起来:“天明姐,快起来吧!”

张问德走近杂货铺老板问:“刚才是你和几位粮店、日杂店老板说,日军怎么善良,怎么不骚扰民众了?”

金雄敷衍着说:“啊,我也是听别人这么说的。不过,我的杂货店开张几天了,倒是真的没受打扰!”

张问德面向大家说道:“金老板的杂货店开张可能是真的,日本人把胡老先生的遗体拉到城外让我们送他入土为安也是真的。可我们不能就这样认为山里的豹子不吃人,野猪不祸害庄稼。日本军要是善良的,他侵占咱们中国东三省干什么?侵占咱们华北、大上海干什么?从缅甸到我们腾冲干什么来了?我们决不能上当!”

人群中有人说:“老校长说的对,小日本是野狸子念佛经——假充善人。‘王道乐土’,大东亚共荣,比狗屁还臭!”

这时,胡天裕和张仁勇骑着马飞奔而来。及至近前,胡天裕下马,急扑到坟头大喊:“爹,儿子回来晚了。”胡天明挣脱徐秀红扑到胡天裕身上,兄妹俩抱头痛哭。

金雄上前自语道:“我也给胡老烧几张纸吧?”烧纸时,他不断歪头打量着胡天裕。

张仁勇和张问德低声交谈,张问德不断地点头。刘楚湘看着胡天裕若有所思,想起在缅北公路哨卡的一幕……

一辆中型客货车远远从缅甸中部城市方向驶来。一个歪戴帽子叼了烟卷的国军班长走出哨楼对哨兵咬着耳朵,哨兵为难地问:“班长,这行吗?”

“你怕个屌,有老子呢!”班长不屑地训斥道。

哨兵勉强答应:“我听班长的。”

客货车逐渐驶近,哨兵挥手示意停车,并走上前去询问:“干什么的?把证件拿出来。”

刘楚湘从驾驶室下来:“老总,我是腾冲的玉器商人,听说日军就要打进仰光了,我急急忙忙回家乡避难,所有证件都跑丢了……”

那个班长也走上前来:“不行!上峰有令,没有证件一律不能放行。”

“老总,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会说谎,要是太平年景,我马上回仰光把证件取来。”刘楚湘继续解释道。

班长挤挤眼睛,做一个手势:“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是兄弟的长官有话,就是你证件齐全,也要交买路钱!”

刘楚湘叹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沓钱交给班长。班长发现了刘楚湘口袋里的一个凤头翡翠烟嘴,一把抢了过去,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随即抽出一张票子递给哨兵,下令放行。

哨兵把钱装进口袋,搬开路中间的拒马。

刘楚湘坐进车里气愤道:“强盗,真是强盗!”

司机安慰他:“湘老,你就别生气了!”

“怪不得让日本军队撵得屁滚尿流。”刘楚湘愤怒不已。

坟地里,胡天裕站起来拿过铁锨给坟包加土。刘楚湘揉揉眼睛打量着胡天裕,思绪又回到了缅北公路……

刘楚湘一脸晦气地坐在驾驶室颠簸前行。胡天裕开着一辆军用敞篷吉普迎面而来,他看到了驾驶室里的刘楚湘便停下车,并示意刘的司机也将车停下。

胡天裕走近客货车问道:“车里坐的是腾冲的刘楚湘大叔吗?”

刘楚湘开门下车,上下打量着胡天裕说:“你不是胡老兄的大公子天裕吗?你怎么在这里?”

“大叔,您从仰光回腾冲老家吧?这段方圆三十平方公里的地方都是我们师的防区,我就是要到前面检查那个哨卡的。”

“好啊,那个哨卡就是你管辖的?管得好啊!”刘楚湘话里有话,说罢跨进车门,关上车窗,脸色阴沉地命令司机开车出发。车开了,他伸出脑袋回头望着。

胡天裕愣怔了一下,不知所以,追着车叫道:“大叔,大叔!”

县务委员们正开会,宫南卿做着记录。

刘楚湘在发言:“刚才,我宣读了省政府对张问德先生腾冲县长职务的任命,这回,张县长可以名正言顺地执行公务了。不过,我对张县长刚才的提议赞成一半,反对一半。赞成的是把全县各乡各保的抗日义勇军编成一个游击纵队,由县里统一领导;反对的是胡天裕担任游击队纵队司令。我腾冲县各乡各保的八百多义勇军都是良家子弟,我不想这支队伍没上阵之前就学会搜刮民财、鱼肉乡里。乡绅们,各位委员,咱们要的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对不对?”

委员们众口一声:“对!我们就是要这样的队伍。”

为会议委员们提壶续水的胡天明一惊,水壶落地摔成碎片。

张县长问道:“天明,你怎么回事?”

胡天裕在宿舍里给委屈的妹妹擦着眼泪说:“天明,哭什么,我刚刚从前线回来,好多人都不了解我,也是正常的。”

“哥,他们这样对你不公平!”

胡天裕说:“这些年,妈死得早,爹有病,全靠你替我尽孝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对!”

胡天明流着泪说:“哥,看你说的,要不是我的大意,爹他老人家也不会这样死……”

胡天裕安慰道:“爹已经走了,你就别自责了。”

这时,张仁勇敲门进来:“胡大哥,张县长在村头等你呢。”

村头的池塘边,张问德与胡天裕说着话:“天裕,你刚从外头回来,大伙对你还不了解,你可不要介意。”

胡天裕说:“我不会的,论公,你是县长,我的上司;论私,你是我爹的生前好友,我的长辈。所以请你放心,我回来,是和乡亲们一起杀敌报国的。再说,代理司令和正式司令也没区别,不影响抗日大计,不影响我带兵打仗。”

张问德点着头:“天裕,我还是要问问你,据我所知,虽说楚湘先生脾气古拙倔强一点,可没听说你爹和他有什么过节,那么,是……”

“啊,这个嘛,是刘大叔对我个人有过误会。”胡天裕也回忆起缅北公路相遇的那一幕……

日军司令部,藏重康美在办公室擦着指挥刀对一个人的背影说道:“你是说,你在上吊老头的葬礼上发现了抗日队伍的核心人物?除了张问德、刘楚湘,还有一个团体?”

那个背影说:“大佐阁下,我相信我的判断。”

藏重康美一挥手令那人退下,命人喊来白木。

白木走进办公室问:“大佐阁下的意思是近期就要下乡清剿了?你看,我们一四八联队驻守一个县城兵力并不充足,再分出兵力下乡怕是时机不到。”

藏重康美大笑:“你的胆子小小的。大日本皇军一四八联队早已在县城树立了赫赫军威,到乡下去宣示‘王道乐土’,建立保甲正是机会!”

白木说:“可是,腾冲城里市民回来的不足一半,我看,召回市民是当务之急!”

藏重康美冷笑道:“白木君,我就是带着大白木武士请他们回城安居乐业的。”

听了胡天裕的回忆,张问德说:“哦。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

胡天裕说:“应该说,整体上看军纪败坏是普遍的,在我们一九八师可是个别的现象,我们师长叶佩高是个有很高素质的军人。哨卡班长这样品质败坏的兵油子在我们师也是少数……刘大叔走后,我赶到了哨卡……”

时间又回到缅北公路与刘楚湘相遇那天,看到刘楚湘气愤离去,胡天裕面色如冰地来到哨卡质问:“你们刚才对过卡子的老人干了什么?”

哨卡班长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的没干什么,就是他没证件我就把他放,放了!”

“就这么简单吗?”胡天裕扯了班长走近哨兵质问道,“把你刚才跟我说的再重复一遍。”

班长害怕了,老实交待道:“长官,我,我收,收了那个老先生的钱。”说着把一沓钱掏出来。

胡天裕又问:“光是这么点钱吗?”

班长不情愿地掏出凤头翡翠烟嘴说:“长官,饶了我吧……”

胡天裕把烟嘴装进口袋,下了班长的枪:“上车,去禁闭室。”

说到这里,胡天裕从口袋里取出凤头翡翠烟嘴交给张问德,张问德接过来细看:“绝品,上等缅玉高手雕镂,价值连城啊,怪不得刘老对你误会那么深呢!”

胡天裕说:“这事怨不得老人家,我真的有治军不严的责任。”

张问德说:“这事交给我吧,找机会我和他们几个说说,你懂带兵打仗,名不正言不顺怎么行?还有,一个最高军事指挥员被排除在县务委员会之外也不合常理呀!”

胡天裕说:“老县长,我有个建议,游击纵队编成三个大队很合适,不过还应该有一个专门负责情报和内部保安的特别大队。我看张仁勇头脑机灵,身手好又会轻功,担任大队长最合适。”

张问德点头:“嗯,你建议的对,打仗是得有千里眼、顺风耳。不过,仁勇行吗?他还是个孩子呀!”

胡天裕一笑:“老县长,你放心吧,战争会让人成长的!”

腾冲城北门,日军中佐牧野骑在马上,带着八十多名日军走出司令部大门,少数回城居民推开门窗观看。一条大黑狗从小巷跑出来,蜷伏在路口盯着日军队伍,一个小个子日军向它挑衅,黑狗龇牙以对。

不一会,这条黑狗从龙江桥头跳入桥下。少顷,矮小机灵的张仁勇从桥下走出来,加入到过桥人的队伍中混过了日军岗哨的盘查。

牧野带领日军大摇大摆地行进在村间公路上,他骑在马上观察着两侧的房子。一间间屋门已经紧闭,一扇扇窗户纷纷关紧。牧野狞笑着举起望远镜察看,一间二层木楼下的牛屋里,水牛一声吼叫吓得牧野一惊,手本能地按住指挥刀。

木楼二层的居室内,一个农民卧在窗口数着日军的人数,数一个在墙上用木炭画一道。日军经过之后,他细数着那些道道。其妻子抱着孩子从被窝里露出脑袋问:“我说你在干啥呢?”

“不多不少,八十九个!”农民自语。

桥头镇坐落于腾冲县北部边境,位于龙川江源头,沿高黎贡山西麓走向。1942年5月,日军侵入缅甸,切断滇缅公路,占领了怒江以西包括腾冲在内的大片国土。这一时期,腾冲成为滇西抗战的主战场,界头成为了抗日战争的主阵地。

桥头镇县政府厅堂的方桌两侧,刘楚湘和张问德在喝茶。张问德说:“刘老兄,我有一个价值连城的玉件,帮我赏鉴一下。”

刘楚湘很是好奇:“哦,过去我从没听说老弟也雅好古玩玉器呀,拿来我让我饱饱眼福吧!”

张问德把凤头翡翠烟嘴递了过去,张问德吃惊地瞪大眼睛:“它,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听完张问德的讲述,刘楚湘收起烟嘴:“原来是这样。县长老弟,我有气,不是仅对天裕个人。我是对这个政府,对这个军队没信心。你看,不放一枪把东北让了,一个‘何梅协定’又把华北丢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让天裕参加县务委员会我没意见,正式当司令我可要看看。还是那句话,二百多腾冲子弟得给我领上好道!”

林间空地上,胡天裕一招一式地教一排游击队战士拼刺刀。远处,一些战士在打靶,枪声爆豆般响着。

张仁勇快步跑向练兵场喊道:“胡大哥。”

胡天裕抬头板起脸说:“张大队长,我是腾冲抗日游击纵队代理司令,在你家或者我家,才是你胡大哥。我要求你重新报告。”

张仁勇一个立正,然后声音响亮地报告:“是!代司令,情报大队长张仁勇报告,我在腾冲看到日军八十多人出了北门,又折向东方去了……”

胡天裕追问:“等等,到底是八十几人?有几匹马?有没有重武器?要去正东方向哪个村?他的目的是什么?”

张仁勇摸着后脑勺嘟囔着:“俺的娘哎,还要知道这么多?”

胡天裕说:“军事情报就这么要求!你立刻派出你的人往东北方向几个村子侦察,发现日军动向一刻不停回来汇报!”

“是!胡代司令!”张仁勇敬礼转身走开,嘴上还嘟哝着,“胡……代司令说的怎么这么绕嘴呢!”

胡天裕下令:“勤务兵!命令游击纵队全体在村口集合待命。”

界头练兵场上,游击纵队战士们严阵以待。胡天裕和赵国民打开地图,“这股敌人究竟去了哪里呢?”赵国民疑惑地自语着,胡天裕紧锁浓眉。

刚加入区抗日义勇队的瓦甸村民众三三五五在村头散坐着,有的吸烟,有的说笑。有的年轻小伙子比试手上的简陋武器,这些枪有老式“汉阳造”和“老套筒”,还有农民上山打野猪的火枪火铳。

区长孙成孝挎了一把短枪从村里出来,众人围上来,提出各种问题:“区长,咱们去投奔县里游击纵队发不发军装呀?”

孙成孝解释道:“咱瓦甸乡义勇队加入游击纵队晚了点,好家伙还有份吗?”

一个小伙子问道:“多长时间能回家一趟看看呢?”

队伍中,有人开玩笑说:“你这小伙子,舍不得新婚媳妇吧?”

有人逗那小伙子说:“阿立,咱们一起打日本兵,我没机会去偷你媳妇的!”众人听罢大笑。

孙成孝挥手止住大家的喧闹:“站队集合了,张县长昨天来信说,今天中午县上准备了春笋炖猪肉,就等迎接咱们瓦甸乡的勇士们呢!”

孙成孝带着队伍在归化寺山下的大路上赶路,队伍中有个人上前请示:“乡长,报告乡长,我媳妇做早饭菜里多加了盐,渴得我嗓子冒烟,你们先走着,我到庙里找点水喝,保证一会赶上你们。”

孙成孝点头同意,那人向山上的归化寺跑去。有人调侃道:“这家伙是离不开家,站在高处望媳妇去了。”

孙成孝看了看太阳,抹了把汗对大家说:“大伙儿都歇会吧,反正离中午还早,我也累了。”

那个上归化寺找水喝的队员找遍了寺内外,也没看到一个人,庭院里倒是有一眼井,但没有取水的工具。他站在高处四下张望,忽然大叫一声,飞速向山下急奔。

牧野带领着日本兵正走在山路上,这条路正好通往瓦甸乡义勇军休息的地方。他举起望远镜向山上观察,正好看到山上废弃的寺庙和飞跑下山的人影。“支那人,胆子小小的。”牧野自语道,他回头挥挥手催促着:“快快地,庙里的休息。”

从归化寺跑下来的乡民结结巴巴地向孙成孝报告:“乡……乡……乡长,日本兵……日本兵……”

义勇军们忽啦围上来问道:“在哪儿,日本兵在哪儿?”

孙成孝问:“慢慢说,他们在哪儿?”

乡民指着发现日本兵方向:“那,那,往这……”

孙成孝思考了一下说:“来得好!我们正好打个胜仗,作为咱瓦甸乡游击战士加入纵队的见面礼!大家听我指挥,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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