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府千溪

冬至过后的第一个早晨下了场小雪，铺在地上，浅浅薄薄的模样煞是好看。

在雪还没有被早起的人们踩碎时，一顶暖轿，悄悄地从丞相府出发，一直到皇宫里。

轿子停在宫门前，轿帘被掀开，一袭红梅冷香雪绒斗篷自暖轿里出来，涟滟光华从斗篷里的人身上自然地映照出来，如雪日里清晨初照射的阳光。

守宫门的侍卫见了作有丞相府特殊标志的暖轿，忙向从轿里出来的人问好“相府千金好。”

刘千溪捧着小暖炉，身边丫鬟扶着，身后侍从跟着，她今天入宫，穿得非常正式，妆容也十分明艳，衬得周围人都失了颜色。

听到守宫门的侍卫问好，刘千溪调皮一笑，道“你们好啊。”

侍卫们诧异，这小姑奶奶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了，平日里可没这么好说话，反而今天一大早的入宫，心情这么好？

刘千溪看着众人反应，又是一笑，这才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进了宫门。

咏宁宫的人一大早听到禀报说太后娘娘的宝贝侄女来了。忙准备得沸反盈天，倒茶的倒茶，准备点心的准备点心。刘千溪是太后最喜欢的后辈，可不能怠慢她。

雨樘早早站在咏宁宫门口迎接，瞧着那件白绒斗篷走过来了，忙行礼。并为难地说“小姐今天来得恐怕太早了些，太后娘娘还在休息，恐怕……”

刘千溪一摆手，友好地说“没事，我等姑姑醒来。”想了想，不知为何脸上突然露出带羞怯的笑，说“听说宫里的梅花开了，不如雨樘姐姐带我去赏花吧。”

雨樘心里奇怪赏梅花为何会如此一笑，却听到这位千金大小姐称呼自己为姐姐，忙恭身行礼“折煞奴婢了，请随奴婢这边来～”

太后刘雀刚起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姑姑～”

正是自己的侄女千溪，背着手从外面带着笑容地跑过来，于是爱怜地说“千溪，怎么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呢？外面冷不冷。”

刘千溪摇摇头，一边笑着从身后变出一束梅花，“不冷，姑姑，送给你，今儿千溪特地去折的，可香了～”

刘雀接了梅花，看了看，递给一边的雨樘，说“的确好看，千溪有心了，雨樘，拿到大殿里的裂纹青窑花瓶里。”

刘千溪听了，笑得格外灿烂“姑姑对溪儿最好了，把溪儿折的花放在最贵重的花瓶里。”

太后刘雀状似思考地看着刘千溪“今日嘴真甜，可不寻常啊，溪儿，听宫人说，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相必是遇到什么重要的事了？”

刘千溪低头一笑，小声说“还真是有一件事要与姑姑商量。”

太后眼里慢慢一想，把自己侄女的低头心思看在眼里，不急不慢地说“哦？什么事？”

刘千溪抬头，眼里放出笑意，又抬头看看周围侍女，期期艾艾地说“姑姑还没用过早膳吧。”

太后颔首，明白了刘千溪的意思，“溪儿今天这么早，相必也没吃过吧，那就陪我先用过早膳后再加商量吧，”

刘千溪点头答应。

早膳桌上刘千溪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太后看了她好几次，她都正在沉思中。

终于吃完早膳，太后遣散侍女们，姑侄两人在围炉旁坐着，等太后放下一杯袅着热气的茶，刘千溪才说：“姑姑，我想要进宫！”“进宫？你现在不在宫里？”太后搁茶杯的手一顿，奇怪道。“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进宫……千溪说的，是进宫当妃子。”刘千溪眼里带着期待。

太后心里一动，复又把茶杯端回手里，仔细地琢磨了面前这个清丽佳人的意思，慢慢地摩挲着茶杯，缓缓笑出来“溪儿莫不是和姑姑开玩笑？”

刘千溪害羞地低头“千溪也知道，这种事，女孩子家不该如此主动，可是这是真的……”“溪儿知道进宫的意思是要嫁给谁吗？”“当然是葑哥哥！”刘千溪毫不犹豫地回答，看到刘雀诧异的眼神，又笑一下“就是，秦葑，秦国的一国之主。”

刘雀没有说话，看着刘千溪的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刘千溪有些不安，于是说：“姑姑心里很奇怪千溪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那么千溪直白地告诉姑姑好了，昨天的祭天大典，千溪也去了。”

太后不动声色，“所以？”

刘千溪抿嘴，声音弱下去“所以……姑姑知道有一见钟情的事情么？”

太后一愣，随即雍容地笑出声“想不到……我家溪儿，长大了啊！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然而很快就收起了笑，神情严肃起来“不过溪儿，你是认真的吗？”

刘千溪也由不好意思转为了郑重，她诚恳地说“姑姑，千溪是认真的，昨天溪儿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就是溪儿心目中一直想找的那个人。昨天他遇刺，我差点就吓昏过去了，当时心想，难道上天要如此捉弄我，才遇见他就要失去他？幸好他没事，当时我的心，一会在冰窟里一会在火窖里，碰碰直跳。这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强烈的反差……”

刘千溪回忆起昨天发生过的种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似乎还存在着。“到后来他离开了，我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就是他了，就是他了！姑姑，你能了解溪儿的心情吗？昨夜我一夜没睡，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地进宫来就是想告诉姑姑这件事，如果不是昨天爹爹说太晚，我还打算昨天就过来姑姑这……今天一早姑姑还在休息我去看梅花，很想绕到大和宫去，去看看他在不在……”

刘雀心里暗叫不妙，自己这傻侄女看来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小皇帝了，感情这事，说来就来，心里又是安慰又是担忧。安慰在于疼爱了她这么多年，把她当半个亲生女儿儿来看待到今天，她遇到重要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担忧则在于，她看上的不是别人，是秦葑。“姑姑，您是最疼千溪的人了，您一定会帮我的吧。如果千溪进了宫，以后就能常常和姑姑待在一块，想见姑姑了就不用从丞相府到宫里来这么麻烦了，对不对。”刘千溪想到这一点，眉眼里全是对即将到来美满人生的憧憬与喜悦。她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姑姑，她从小到大最喜欢也最崇敬的姑姑。

刘雀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于是试探地问“溪儿知道圣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刘千溪听了，点头，“千溪知道，他曾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得幸生下的孩子，后来又得幸被封为太子，今年又登基成了君主。他以前一直不被世人看好，被人传成废物帝王之类的名号。”

刘雀点头，以为千溪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可是刘千溪接下来说：“就是这些传闻，让我错失了许多遇见他的机会。要是当初在他不被看好落魄的时候我能陪在他身边那该多好。要是能早些时候遇见他该多好，姑姑你说千溪自小常来宫里游玩怎么没有见过他呢？难道我们命中注定……”“澎”的一声打断刘千溪的话，刘雀重重地搁下茶杯，脸色随着刘千溪的话越来越难看。“姑姑……怎么了？千溪惹您不高兴了？”刘千溪被突如其来的撂杯子声吓了一跳，缓过神后，她惴惴地问道。

太后刘雀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吓到自己侄女了，放缓神色，她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了，可是怎能不让她生气？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人，既然喜欢上秦葑。而且还说后悔没有早些和他认识。秦葑是谁？是自己在他小时候起就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人，他从小就唯唯诺诺，长大后更加无所作为，一举一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从不敢逾越半步。在刘雀心里，秦葑是玩物，是工具，是养在宫檐下供取乐的金丝雀！如今倒好，自己最重视的人居然喜欢上那样一个人，而且还不是一时兴起，是真心实意的，一大早跑到这来求自己成全。真是极大的讽刺！

刘雀放缓了语气，勉强露出安抚的笑容对刘千溪说“溪儿没有惹姑姑不高兴，是姑姑刚才失态了。今天这事，容姑姑再考虑考虑，毕竟溪儿还小，等你笈礼行过之后再讲也不迟，说起来，姑姑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溪儿知道姑姑请了谁为你加笈吗？……”刘雀还想自顾自说下去。刘千溪突然冒出一句“姑姑不愿意答应溪儿，对吗？”

刘雀停下来，看到刘千溪脸上所有表情都褪去了，只剩下安静，或者可以说是丝丝的难过。“从小到大，溪儿想要什么，姑姑都会答应的，不是吗？”

刘雀有些头痛，这孩子的倔劲又上来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溪儿，你听姑姑的话，等笈礼行过以后再提这事，姑娘家的，这么火急火燎的成何体统。”

刘千溪鼓起腮帮“我就是急才过来找姑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再过几天葑哥哥就要十八岁了，按照皇族惯例，他就可以纳妃了！可我的笈礼还有几个月，如果到那时，他已经爱上别的女人了怎么办，我已经迟了好多步，不能再迟下去。他小的时侯我错过当他的青梅竹马，他是太子的时候我错过当他的太子妃，他大婚的时候我错过他的第一任皇后，现在我再也不要错过任何和他有关的人与事！”

刘千溪铿锵有力地说着，眼睛看着刘雀不动丝毫“姑姑，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也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昨天回丞相府后我就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我不是因为他突然变得风光了喜欢他，也不是因为他去了禺疆的战场喜欢他，更不是因为昨天他在祭天大典的那顿言辞喜欢他。我只因为我的心。”刘千溪站起来，用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坚定地说“我的心告诉我，他就是我生命里的那个人，我一定一定要进宫，嫁给他，陪伴他一生一世！”

刘雀沉默了。刘千溪说完后也沉默了，她在等待自己姑姑最后的答复，她知道自己一定说服她了。

她相信自己的心不会有错，堂堂相府千金刘千溪，在秦国相当于公主一样高贵自信的人，一定能完成所有的困难的事！

沉默许久，刘雀才缓缓开口“溪儿，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无论发生什么？”

刘千溪闻言心里一喜，姑姑这是要答应自己的意思了，忙点头郑重应到“千溪决定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动摇！”

仿佛做出一个什么重要决定，刘雀起身，刘千溪赶快放下手里的暖炉去扶。“那溪儿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刘雀起身，又恢复成雍容华贵的太后模样，对刘千溪这样说。“是，姑姑。”虽然不解，但刘千溪还是恭敬地答应，挽住了太后的手。

没有要一个侍女陪同，太后就这样带着执着在初开情蔻里的侄女，慢慢地走到了大和殿秦王的寝宫。

刘千溪又惊又喜，喜的是一早在这宫外徘徊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进去见见心上人了。惊的是姑姑带自己来这的用意何在？

太后抬手制止了宫里侍候的人的问好声，径直穿大殿，进内殿，走到秦葑的寝宫里。

刘千溪一路羞怯不安，紧紧挽着太后的手。随着离秦葑越来越近的距离，她心跳加速，要见到他了，真的要见到他了！

眼看秦葑的寝宫近了，太后却突然离开了她一直挽着的手。

奇怪地看过去，只见自己姑姑上前，几个太医恭敬地弯身说“太后千安。”

然后姑姑一指围得结实不透风的床幔，一个太医会意，立即上前，缓缓掀开。

刘千溪正奇怪一路走来为什么这么安静，为什么没看到秦葑的影子，这些疑惑在当看到缓缓被掀起的床幔里的东西时立刻得到解答。

刘千溪猝不及防面前看到的一切，倒吸一口气，瞳孔瞬时剧烈变化，一只纤纤玉手慢慢抬起，捂住了即将发出惊呼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