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年中最酷热的月份,正午时分,艳阳高悬,更是难耐。
东临镇,杨家演武场上,此时却是人头攒动。众人似乎对这炎热的天气浑然不觉,老幼齐至,妇孺不缺,他们摒息静气,目光死死盯在那比武高台之上。
演武台上,一袭白衣的青涩少女手执一柄长剑,寒光闪动,凛然刺出。与之相对而立的瘦削少年面色冷漠,眼见利剑刺来,却不避不闪,只是左手一把捉向了这刺来的一剑。
这般场景,台下众人的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更有胆小的女生失声惊呼。
白衣少女手握剑柄,顺势发力,少年死死抓着长剑,利刃与胸膛相距分毫,方才止住去势。
“吧嗒!”
一滴鲜血顺着长剑的寒锋滑落,在演武台上溅出一朵血花,随即第两朵,第三朵……,鲜血连珠,片刻便溅出来一片殷红的血花图案,显得极为刺眼。
时间静止,静寂无声。
白衣少女眼中透着不解,但终究是难掩兴奋,嘴角微扬,道:“杨云志,你输了!”
被叫做杨云志的瘦削少年咬了咬牙,似有不甘,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深深对视了白衣少女一眼,握紧染血的左手,转身跳下演武台。
“此轮会试,杨雪柔获胜!”
观武台上,一个国字脸华袍中年微微一笑,赶紧高声宣布了比试结果,“她将获得进入杨家武堂继续修武的资格,并由我杨家长老亲自指点修炼!”
这华袍中年正是杨家大长老杨无霸,一身实力仅次于家主杨无极,杨无极常年浸淫武学,显问家事,杨家大半事务都由大长老杨无霸打理,在杨家,他有着极重的话语权,现今杨无霸宣布了比试结果,那便是最后的定论了。
“大长老英明,这祸害输得好啊!”
“就是,这怪物丢掉武器不用,却徒手去抓雪柔姐的剑,明显是想装逼,现在装逼不成,输掉了比试也是活该!”
“谁说不是呢,炼体境不能运用元气护体,难道他以为单凭肉体挡得住利剑?脑袋真是秀逗了。”
“可惜了啊,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却没能抓住,今天以后就要失去修武资格了。”
“咱杨家五岁有初选试,十岁有幼学试,十五岁有成年试,十年时间,这祸害可有通过一次?通不过会试,失去修武资格是理所应当,有何可惜?”
……
听着身后众人的议论,忍着族人的指指点点,杨云志心如刀绞。
是啊,又输了!
可是,十年努力,就这样结束了?杨云志不甘心。
流云大陆,风气尚武,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武者梦,人人争而修武,便是想要登上武道巅峰,主宰命运。
杨家之所以能够和陈家、赵家分庭抗礼,成为东临镇三大家族之一,就是因为杨家武力鼎盛,有着让陈赵两家忌惮的实力,杨家才能在东临镇上屹立不倒。
一切都是因为实力!
想要获得强大的实力,必须修武!
杨云志清楚,失去修武资格后,等待他的命运会是什么。
他将会被安排到家族管辖的产业中去,为家族赚取钱财,为其他修武的族人赚取更多的修炼资源,为他人的成就奔波忙碌,终其一生。
“五弟,你今天怎么回事?”
杨云志前脚刚离开演武场,一个蓝衣青年和一名素白罗裙少女后脚便跟了上来。
蓝衣青年是杨云志的二哥杨云锋,白裙少女则是杨云志的四姐杨禹琳。
杨云锋的父亲是杨家四长老杨无痕,杨无痕和杨云志的父亲杨无醉兄弟情深,在杨无醉失踪后,杨无痕一家对杨云志这个侄儿一直极为照顾。
杨禹琳的父亲则是杨家大长老杨无霸,在杨云志的记忆里,杨无霸曾经也是有过一段慈祥长辈形象的,只是后来杨云志的父亲杨无醉失踪,杨无霸的态度才开始转变,变得不再和蔼可亲,变得态度冷漠,从不给杨云志好脸色,甚至连他儿子杨云傲都极为仇视杨云志,却唯独他的女儿杨禹琳例外。
杨禹琳打小对杨云志很好,小时候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偷偷拿出来和杨云志分享,杨云志被其他兄妹欺负,她会第一个站出来将杨云志护在身后。如今大了,她更是顶着杨无霸的压力,经常和杨云志接触,私下指导他进行修炼。
可以说,杨云志能在十五岁达到炼体境六重洞悉境界,杨禹琳功不可没。
在整个杨家青年一代中,也便只有杨云锋和杨禹琳二人,真正将杨云志当自家兄弟了。
对于杨云锋的责问,杨云志自然不会在意,只是淡然道:“没怎么回事啊,杨雪柔境界到了炼体境八重,刚柔并济,我不是他的对手。”
“炼体境八重?”杨云锋一愣,显然有些吃惊,不过随即喝到:“炼体境八重怎么了?我半年前就进入了炼体八重,你在我手下尚能百招不败,若是用剑,她岂会是你的对手?”
“哈哈哈……,我若用剑,她自然不是我的对手!”杨云志抬起头,仰天大笑,笑的如此放肆。
“既知如此,你为何不用剑?”
“你知道你输掉的是什么吗?你输掉的是修武资格,修武资格啊!你难道不想习武了吗?你怎对得起三伯,怎对得起你的父亲?”杨云锋咆哮道。
杨云锋是真的动怒了,这是杨云志继续修武的最后的机会,杨云志明明可以胜过杨雪柔,他却轻易错失了,他是真的为杨云志感到惋惜,他是怒其不争。
“修武,谁不想?”杨云志拽紧了拳头,左手的伤口受到牵引,鲜血再度流淌。
“锋哥,你也别责备五弟了,他这么做,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杨禹琳本来也对杨云志错失机会很生气,但见杨云志伤口流出血来,心疼的紧,立刻拉着杨云志的左手,从怀里掏出丝帕,为他细致包扎,口中却是抱怨:“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流了这么多血,你说你傻不傻?”
看着杨禹琳为自己包扎的认真模样,杨云志心中一股暖流涌动,从小到大,她都这么默默照顾着自己,爱护自己,不图回报。
“禹琳姐,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了。”杨云志强笑道。
“知道我会担心,你还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了!”杨禹琳白了杨云志一眼,继续道:“我知道你从来不是鲁莽之人,今天你弃剑不用,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连我都不能说吗?”
“是啊!连我们都不能说?”一旁的杨云锋附和道。
看着杨禹琳和杨云锋关切的眼神,杨云志眼角有些湿润了,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真想知道?”
杨禹琳二人点了点头。
杨云志单薄的身体傲然站立,目光顺着枫林道眺望远方,良久不语。
杨云锋性子急,自然耐不住这般沉默,刚想要开口,却被杨禹琳示意阻止了。
她静静上前,握住杨云志的手。
杨云志低下头,看着杨禹琳精致雪白的面孔,道:“五岁的初选试,那时我还懵懂无知,被二长老的儿子杨云成带去镇子外捉鱼,稀里糊涂错过了初选试;十岁的幼学试,我千辛万苦通过层层比拼,没想到决赛当天,我却睡过头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幼学试的事我知道,我爹后来在你的食材里发现了大剂量的催眠药,负责给你送食材的仆人因此被赶出了杨家。为求谨慎,这次我爹还特意叮嘱,让我每天专门给你送新鲜食材过来,就是为了防备有人别有用心。”杨云锋说着,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他预感到一丝不妙,沉声问道:“难道又有人对你做了什么?”
“这次我有了防备,吃穿也由你们负责,他们自然没办法对我做什么。”杨云志冷笑道:“可惜,百密终有一疏,就在上台比试前,我发现分配给我的剑上,竟然被涂满了剧毒!”
“剧毒!”
“涂毒的剑!”
杨禹琳和杨云锋面色陡变,他们怎么都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他们更不敢往下想,如果杨云志用这把剑上台比试,将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这样一柄涂满剧毒的剑,你们说,我可敢用?我怎敢用?”
杨云志眼中寒光闪动,继续往下说道:“我输掉修武资格也就罢了,若我用这柄涂毒的剑和杨雪柔对决,会有怎样的结果?要么我被毒剑杀死,要么杨雪柔被我杀死。我若被自己手里的剑毒杀致死,那便要背上毒杀同族不成,反而毒死自己的骂名,死都不能瞑目。若是杨雪柔被我杀死,他的父亲杨无极可会罢休?家主震怒,我还能有半条活路?”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我和杨雪柔都相安无事,但那背后做手脚之人必然会跳出来,揭发我在剑上涂毒,那时候别说获得修武资格,恐怕当场就要被抓起来,挑断经脉,沦为废人。”
杨禹琳和杨云锋静静听着,心神震颤,他们知道杨云志说的都是事实,杨家家规森严,残害同族至亲是重罪,轻者挑断经脉,沦为废人,重则直接灭杀。
杨云志心思澄明,他在发现剑上涂毒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的结果。
“可恶!究竟是谁干的?是不是那杨云成?还是杨云傲?”杨云锋气的直接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欺人太甚,我忍不了了,我这就去找我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杨云锋说完后,转身便向自家庭院疾行而去。
“要真是我哥……要真是我哥干的,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杨禹琳咬了咬牙,紧握着杨云志的手坚定道。
杨云傲是杨禹琳的哥哥,杨云傲有大嫌疑,这让她颇为愧疚。
“你站在我这边,就不怕你爹把你轰出家门?”杨云志微笑道。
“小时候,你不是说过,你要养姐姐一辈子?我要是被我爹轰出来,我就跟着你。”杨禹琳在杨云志腰上轻掐了一把,拿小时候的事儿开玩笑,话到一半却是红了俏脸。
“行行行,那我就养禹琳姐一辈子,那现在咱就回家!”
杨云志笑着,告别之后,转身离去。
看着杨云志清瘦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杨禹琳心里发酸。
这些年来,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苦难,他脸上的嬉笑,看似云淡风轻,但她清楚,他不过是想让她放心罢了。
“是谁?如此狠毒,竟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