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辆很豪华的长途班车,从乌鲁木齐出发后晃晃悠悠36个小时才到达了我期待已久的成纪大地。
终于下车了,我让司机在过祁家大山隧道收费站后的路口把车停了下来。我从行李舱里搬下了自己的行李,有两件是表姐带给她家的。班车起步了,缓缓的钻进了隧道,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我的眼际。回回神,举目环视周围,我看到了故乡最具魅力的轮廓,群山环绕,山头起立,将我和跟前的收费站包裹在了里面。
我看了看时间,才是凌晨6点,周围一片漆黑,十米以外的东西全然不知我的存在。我静静的站在路口,等候来回穿梭的车辆,可是车辆很少,或许是司机师傅们不想打扰在这睡熟的人。收费站里的值班人员在劳累下熟睡,里面的灯是开着的,我可以看见他们的睡姿,靠在椅子上,盖着棉衣,享受黎明时最甜蜜的梦。他们睡的很香,已经忽略了我在窗外的存在。前半夜我睡的很好,可是车子进了兰州以后,我被嚷嚷声吵醒,掀过盖在头上的棉衣,无奈之下透过玻璃看窗外很美的夜景,道路两旁的路灯亮的很灿烂,好像是有意接待我这一车归来的游子。兰州,我们的省城,我们对它的感情并不低于对成纪故乡的情思。
我开始凝视眼前的峭壁,这壁有20米来高,是挖隧道形成的,下面是一片柏树林,在柏树林和公路中间又种植了一排观赏用的红富士苹果树。在夜的黑幕中我显然看不出柏树应有的翠绿,只有那一堵白墙高高的立在我的眼前,这座峭壁我曾经很吃力的攀爬过,很危险。记得当时也就是十二三岁,是为了走捷径早些回家才这么做的。
转过身去,方才的身后,此时的眼前是一座很深很大的沟壑,沟里有一座小坝,水容很多,由于干旱水坝的面积在不断减小。沟对面的乡村正在黑夜中沉睡。
我应该赶快回家,承载了整整一年乡愁的思绪在此时变得多愁善感,过于情牵。为何在此处迟迟不能动身,回家的路不多了,离家不远了。顺着眼前这条土路一直向上行走,翻过身后的这座山就是我生长的地方了。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庄,孕育了很多传奇的东西,在这里有它土生土长的神话故事、人情风俗,有感恩和怀念。
透过隧道口辉煌路灯后的漆黑中,我感觉到父亲快到我身边了。由于行李太多,在下车前我给父亲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我。抬头望去,一盏手电发出的光芒摇摇晃晃的从上山往下移动。
是父亲,父亲来了。我终于见到了离别了一年的父亲,在他的言语充满了对我无限的爱。
“今天是腊月28,就等我儿子过年了”,父亲无意的言语中有意的道出了对儿子深厚的爱,在这种爱里涵盖了更多的关切和操劳。孰不知,在我离家的日子里,他和母亲的心一直没有清闲过,随着我离去的背影,他们也背上了沉重的行囊,为我劳心挂肚。
山路陡平不一,虽然宽敞但走起来却很吃力。四件很大的行囊驮在我的自行车上。这辆车是05年腊月母亲给我买的,当时花了母亲整整一个月的工资350元,因为母亲知道我行车很费,所以就买了一辆很好很漂亮的车子。如今已在我家5载的它依然光泽怡人,崭新如初。
脚下有一层厚厚的雪,稍微不慎就会滑倒在地。我正在念叨着这脚下雪的事,可能是思想抛锚的缘故吧被滑倒了。
一路话语,一路欣然。恨不得把憋了一年的话语一语道尽。随着加快的步履,呼吸开始变得吃力起来。
当我的脚踏在了这条行走多年的土路时,我开始激动,抑制不住的情感催促我仔细打量,看它有没有变化——那些小沟壑还是依旧躺在我熟知的地方。
黎明慢慢到来,暮色开始变得皎洁明亮。翻过这个山头就是我的家了,在这座山庄里,人们质朴善良,节操又贞卓。虽然存在一些猜忌和积怨,但也挡不住开发致富、发展小康的大众追求。
就说这条路吧,以前是一条乡间小径,车辆根本无法行驶,趁通隧道老百姓才把它加宽,便于机动车辆行走。其中一段很平,一段很陡,转弯很急。路是靠着山体,一面是高度不等的悬崖峭壁,最高处有一丈之余;一面又临险恶深邃的沟隘,人若掉下,不死即伤。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特意来此寻无常的。一般都是去柳湾(我生长的地方)跳沟,去张岔跳坝,个别村民一时糊涂竟走上了无常路,这名声也就留下了,传成了人们口中的笑料。前几年在家时,总会骑着自行车到县城里逛逛,特别是冬天,学校放假,农村也处于闲时,家里劳务不多,我便在雪后,带着妹妹一起去县城。陡坡上铺着很厚的雪,我驼着妹妹照旧从山顶往往山底骑车,当时骑车技术可谓是炉火纯青。其实全凭一双冻红了的耳朵听一双轮胎碾过时发出不同的震动声,因为近视前面坑坑洼洼的看不情。
就剩最后一道坡了,刚到坡底,朦胧中看见一位老人正蹒跚着往下走,好像是脚下不稳,行走很慢。
“这是谁家的老奶奶,天还没亮就独自出门了,在这无人湾湾行走,”我刚说完。和我并排走的妹妹却说,这是个孩子。话语刚落,我们已经和这位蹒跚者照面,这时才看出他是我们庄的张维国老人,年仅八旬。在和他简短的寒暄中得知,老人要到城里去,过年了下去溜达一日,了却心愿。说到这位老人,也有一段伤痛的心酸史,三个儿子均已年过四十,可是大儿子和三儿子的媳妇都在23岁时离奇去世,把遗憾和宿愿留在了人间,年长的割心揪痛,年幼的乳臭未干。一家人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要接受惨烈的症痛。再加之二媳妇多年不孕,真是操坏了心啊……
脚步在思维的运动中没有停止移动,满脸的汗水,头顶上难已遮掩的蒸气,还有气喘吁吁的呼吸声,已经催促我的脚踏在了山口。向前看去,跨过一条柏油公路(旧312国道)往下走就是我深爱着的小村庄。无数个日夜,我都想回到它的怀抱;每当深夜梦醒,总感觉它熟悉的脸庞在贴近我白析的脸颊;在梦中,我一直是站在门口守望,很想进去却又进不去;每次我都会把这酿的很浓的乡愁私藏,当作我命运的珍宝,希望它能够成为我人生命落的真品。
向后看,刚才的脚印还是那么斩新,经过夜的洗礼,又有一份担子压在了我坚实肩膀上。想起下车时飘落的鹅毛雪花,好像是天公有意作美,锦上添花,喜接我的归来。再看看已走过的路和没有来得急抛去的脚印,其实我不是有意要在此提词,天公美事做到底,待我正要行径时,停下了飘零的雪花,天空中瞬间没有了随意飘荡的失意,黎明后即将到来阳光会为我敲锣。
脚步开始变快,迫切的心灵促使我尽快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去用心闻一闻其中深厚的问道。眼前的峰峦跌宕起伏,好似一卷美丽的浪光,天空东方开始露出鱼肚白,这应该是清晨最美的一刻,清爽、宁静,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甘甜,美美的吸一口,感觉就像是在夏天烈日的烤晒下有人给了你一大杯冰爽的黄河大浪或者是冰爽啤酒一样。
侧目过去,远处的山峦背后有一座“贼娃子山”,按照老家的风水惯例,修宅时是要避免建造在这样的山的正对面。此山就是在两座相同并且挨肩的山后的正中央还有一座山在哪里窥望。
穿过柏油公路,我的脚正式踏上了家的大门,白净的土路上没有一丝污秽。两边的树木已不见春时的细嫩,夏时的林荫,秋实的丰厚。林子里密密麻麻丛生的乔木、灌木很好的点缀了冬天万象沉睡的婀娜秀姿。
沙棘戴帽,桑田环腰,绿草裹脚。这是我们庄典型的布局规格,夏秋时山顶绿树成荫,山腰种有小麦、玉米、谷子、糜子、洋芋、荞麦、扁豆、黄豆、绿豆、白芸豆、回回豆、高粱、苜蓿、麻子等作物。还有果树,以苹果、梨子、杏子、桃子、桑为主。山脚有一渠清河,清澈荡漾,有一沟叫盘龙沟,泉叫盘龙泉,泉中有三条蛇,按照乡俗村民将其敬为龙王,逢年过节会去祭拜。说来也巧,这泉中水清澈见底,有消瘟治病之功效,我是喝过的。在这冬季一切冰封素裹,泉水也结上了厚厚的冰,小溪静静的停躺在一直不变的曲线上,我们听不见它夏日的宣泄,春时的热闹,秋天里潺潺的音律。沧海桑田,在我们这座山里,何谈沧海盛景,要说这桑田,还可以与之提携。顺着土路的两旁,平整的躺着规则的梯田,这些梯田以前都是黄土高坡,经过了几代人的辛勤努力,把汗水和血水不停的在这里凝结,才有这些整齐平坦的田地耕种。此时的眼前,只有生长着黑绿麦苗的土地上暗暗的散发着生机,其余的土地还在静静的沉睡,等待冬去春来时忙碌的播种。
“要致富先修路”,如今的乡村道路已经忘却了曾经只能靠人挑驴驮的落后局面,更是抹去了只能动用手推车、架子车完成劳动的实际境况。路宽了,效率也就相应的提高了,机动车辆络绎不绝的行驶在路基上发出的隆隆马达声,在发泄的同时我们还听到了它们发自内心的呐喊声和凯歌声。在我的记忆里,以前庄子了最宽的路只有一米多,最后修到三米,再后来就是现在行走的八米宽的路了。发展也是要经过很多坎坎坷坷,成果都是在来之不易的勤劳中获取。
山依旧,村貌依旧,可是人变了;生生死死,在不断轮回中变迁;年复一年,流走的是岁月,带来的是不断萌生的希望和念想。我此时的心情显得很平静,可能是我回到了原生态的故居的缘故吧。但是我有点醉了,醉在连绵的山体中间,醉在浓浓的乡土人情之中。其实,这就是我期待已久的灵感,我希望不断的把它散发,更希望它是一种致富的动力;我希望它不但可以牵动我的心怀,还可以牵动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和我一样的游子。家乡的土质朴香甜,甜在了心里,流进浓浓的思念中,当我用力抓起一把已被冬雪融透了的冻土时,平静的思想开始颤抖,我想我可以为这里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