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将我流放吧!”她淡定自若的注视着奥朗则布的脸。
奥朗则布诡异的笑了一下,他似乎正在盼望着这个结果。他挺直了身子:“真是可惜啊!如果皈依了佛教还可以继续留在寺庙做护法!”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这一切,她本来就不在乎的。
发配边远的流民很快就被集结了起来,他们就像瘟疫一样,被人恨不得赶的远远的。她静静的走出神庙的大殿,进入人群当中。她身着一身白色的丝衣,那是多杰查姆杰女神的最爱!白色的衣襟在风中翩然起舞,她站在那里,依旧是超然出尘,高贵圣洁的样子。他们将去往的地方,是被称作魔鬼居住之地的地方,据说那里到处是吃人的魔鬼,在随意的出没。她的心没有丝毫的动摇,她心里在想着另一个人。她在等着他,等着他张开双臂,把她再次拥入怀里。
士兵押解着被流放的大批人,缓缓的行进。道路崎岖不平,天气也变幻莫测,前一刻还是烈日当头,后一刻,就变成了暴雨倾盆。他们就这样前进着,没有软轿,没有步辗,全凭双脚,一步一步试探着深浅。她没有抱怨,况且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受到了很好的照顾。这些被发配的人,都是虔诚的信徒,坚定着他们自己的信仰,即便如此也不肯动摇。在他们心目中,她依旧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巫女,他们敬她,爱她,还和从前一样。纵然是那些傲慢的士兵,也对她保持着敬畏的心情。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她只是在等。等着那个为了她,冒犯神灵也在所不惜的人接她回去,或者,和她一起离去。
傍晚的天空,夕阳的余晖形成一道绚丽的美景,镶着金边的云彩,成了天空最后的装饰。就在人们抬头仰望陶醉的时候,突然间乌云疾驰而来,一下子将整个天空遮盖。乌云中,有一道金色的光亮,如同闪电一般,想要撕破这乌云的封锁,却最终被吞没。一声炸雷震的人胆战心惊,倾盆大雨伴随着黑暗一同降临,让人们措手不及。
大雨中,一队士兵骑着马狂奔而来,在流民的队伍前嘎然停止。一个士兵骑在马上,高声宣布:“赞普有令,请巫女大人回去!”
她抬起头,思忖着这突然的变化究竟有何含义。人群里有人惊恐,有人欣喜。有人以为,赞普开始回心转意了,也有人认为,这或许是个不祥的兆头。士兵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他们迅速浅来了一匹马,促催着她上马离开。骑上马,她随着他们一路飞驰,虽然心里怀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暗暗的欢喜。回去,不就可以见到他的面了吗?他那沉静的微笑,温柔的眼睛,哪怕让她再看一眼,也是值的。
她原本以为她会被带回赞普的宫殿,然而,士兵却押着她进入了江白格烈大师主持的寺庙。寺庙里,一派威严,与应有的安静祥和丝毫不符。大堂里灯火通明,无数的火把烧得火光熊熊。成队的喇嘛和成队的士兵密密麻麻排在一起,全都眼睁睁的看着她。
“我们又见面了!”奥朗则布的声音从高高的台子上传下来,在大堂里嗡嗡回响。
她昂起头,高傲而又轻蔑的看着他,她从来不会去仰视一个凡人。
“好像不愿意看见我呢!”奥朗则布笑着说。他的眼睛里闪动着阴郁:“我也不愿看到你高傲的样子!”
“请不要如此!”一个听上去慈和庄重的声音响起。她记得,这个是江白大师的声音。大师从台子上走下来,后面跟着一个面目可憎的喇嘛。大师走到她面前,依旧是慈眉和目,他用悲悯的表情看着她:“你还执迷不悟吗?多杰查姆杰女神已经答应守护佛法,她如今正是这寺院的护法!”
她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壁画,壁画上女神被画成了佛陀的伴神。她淡淡一笑:“大师就悟了吗?大师若是悟了,还叫上万的人流离失所?”
大师正色道:“佛法的敌人,决不姑息!”
她淡定道:“我与大师,亦是一样!”
大师叹一口气:“你若能皈依佛法,便可叫那些人都回转家园,多大的一件功德,何乐而不为?”
“他们自愿守护自己的信仰,不惜牺牲,神灵自会护佑他们!”
“就没有回环的余地吗?”
她笑了笑,不再答话。
大师长叹一声。他向她深施一礼,转身缓缓离开。他对身旁的喇嘛说:“一切,就都交给你吧!”
喇嘛用那阴翳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她亦面无惧色。
奥朗则布在上面幽幽的说:“大师真是多此一举!”他不怀好意的笑着看着她:“不过先不要急,你再来见一个人!来啊!”
伴着他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她抬头一看,身子猛地晃了一晃。帕卓!她几乎就要叫着奔跑过去。在这一刻,她不再是巫女大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叫拉则的少女。她忽然慌乱了起来,他为什么也在这里?难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奥朗则布欣赏着她的表情,露出得意地笑容:“帕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人?”
帕卓从一旁平静的注视着她:“巫女大人!”
看着他淡淡的微笑,她强忍着没有朝他奔过去。
“帕卓,听说你和她很熟识,是不是啊?”奥朗则布笑着。
“是!”帕卓爽快地回答,语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有什么话和她说吗?”
“是!”帕卓微微施了一礼,转头看着她。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巫女大人!”他看着她:“请巫女大人遵从大师的旨意,皈依佛法!”
她愣了一下。他是想保全她吗?她苦笑了一下:“我不能!”即便是为了他,她也不能!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能答应的!”
奥朗则布大笑:“不错!那你看该如何是好?”
帕卓镇定的说:“那么,就将她祭奠吧!”
她的身子一震。
奥朗则布看着帕卓,似乎连他都感到了意外:“哦?怎么讲?”
帕卓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佛法的位置刚刚确立,还不巩固。苯教还残存着很大的势力。只要有她在,始终都会是一个很大的障碍!所以…”
奥朗则布点点头:“不错!”他饶有深意的看着帕卓:“你真是这样想的?”
帕卓似是失落的笑了一下:“我也不愿这样!可是,我没得选择!”
“既然如此,就交给大喇嘛处理吧!”
喇嘛死灰的脸色好象突然复活了一样:“论法,用她的心头肉祭奠神灵!”
安欣瘫坐在床上,脸上满是泪痕。那是她前世的宿命吗?不!那只是一个梦,一个遥远不真实的梦!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腓静静的出现在她的身边,心痛的看着她:“都记起了吗?我一直小心翼翼,不希望你再记起那痛苦的过去!”
她痴痴的摇了摇头:“不!不是全部!因为好痛!心好痛!所以…”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只是她丝毫没有感觉。
腓心痛了一下,他想要把她拥入怀里,可是,他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又收了回来。他想了好久,才缓缓的说:“我得到消息,赶去救你,可是,太迟了!我在火海里看到你的身影…”他停了下来,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我拒绝了做寺庙的护法!被寺庙判为妖魔,失却了供奉!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个,我到处找你,找你的魂魄,我…”他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陷入了沉默。
“我当初许了一个多傻的愿望?人的爱情,神怎么可以勉强?”她哭着。
腓郑重的看着她:“你说的对!人的爱情,神也不可以勉强。所以,那个男人,是爱你的,虽然…人真是复杂的东西,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做!所以,你许的愿望,我还没为你实现。你若现在还希望…”
她哭着抬起头。
“辛卓是他的转世,他的灵魂没有改变!你第一次见到他,不是就有那种感觉吗?你还爱着他…”
她笑了,带着泪水:“爱?爱又怎样呢?还不一样是背叛…”
傍晚的夕阳温婉可爱。腓坐在夕阳下,也有如太阳那么灿烂。安欣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她已经将心绪全都理平,忽然变得无比的淡定。她静静的问:“拥有前世记忆的我,今生会怎样?”
腓淡然地说:“那个记忆是个烙印。你可能永远都要被佛法排斥,被妖魔纠缠!”
“就像你一样?”她笑了。
腓看了她一眼,也笑了。过一会儿,他想了想说:“我问你的问题,你想的怎么样了?”
她看看他,明白了他指的什么。她托腮看着天空:“那个吗?那是那个叫拉则的女孩儿许的愿望!我叫安欣!我就是我!我不需要那样的愿望!”
腓深深的看着她,像是要重新认识她似的。
“况且…”安欣深了一个懒腰:“我倒觉得,那不是她真正的愿望!”
“哦?”腓额眉一挑。
“她呀,真正想要的,是像风一样自由的生活!而带给她这种感觉的,是你,而不是那个叫帕卓的人!”
“是吗?”腓的表情不见动容。
“哎呀,如果你那时候不是神灵,说不定,她会拉着你的手,请你把她带走呢!”安欣嬉笑着。
腓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对了,你说你答应的愿望,还没有实现。现在,我能不能换一个?”安欣歪着头看他。
腓懒懒的说:“你是安欣,又不是拉则!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
“哎呀,别那么小气!换一个嘛!”安欣噘着嘴。
“先说来听听吧!”腓都没有看她。
“我想和你在一起,只和你!”安欣瞪大了眼睛。
“考虑一下吧!”腓不置可否。
“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安欣执拗的说。
“嗯!”腓轻轻的应了一声。
“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安欣追着腓。
“那我不是永远都要和你拴在一起?”腓皱着眉。
“就是这样!”安欣笑着。
“可怜啊!”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