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只微微的愣了一下，便笑道：“不愧是第一的巫女啊！我应该朝多杰查姆杰把你要过来就对了！”
她低着头，静静的说：“我已将身和心都奉献给了伟大的多杰查姆杰女神，我终生只会侍奉她一个人。”
“即便知道了我是谁吗？”腓的声音忽然冰冷压迫起来。
“是！”她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是这么说了。
“真无趣！”腓打了个呵欠，一下子从威严中恢复了懒散的样子。“还想逗逗你呢！说的这么坚决，都没得玩了！”
她不禁抬起头，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位被奉为创世的神灵，和传说中破魔斩妖的形象，一点儿也不符。
腓在湖边懒懒的坐下来，望着湖中的莲花，轻轻的说：“也只有这莲花，才能如此出污泥而不染。”他看着她：“你知道吗？你就像这白莲花一样，生在污浊的尘世，却纤尘不染！”他忽然伸过手，一把将还跪在地上的她拉到身边。她一惊，被那只有力的手臂抓着，她最终还是静静的坐了下来。
“我该把你怎么办呢？”他喃喃的说：“为什么凡人就只有区区几十年的寿命呢？”
她此时已经没有了不安和担心，她平静的注视着湖面：“但是，那对普通人，已经足够了！”
腓放声大笑：“你悟了吗？你要是真的悟了，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呢？”
她的目光迷离起来，是啊，她真的悟了吗？
腓嘻笑着看着她：“这样好了，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但是只能有一个！究竟什么是你心中真正所想？”
她痴了，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好好考虑一下。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再告诉我！”
她呆呆的望着一尘不染的莲花，自己也迷惑了，究竟什么才是我心中真正所想？她这样痴痴的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答案。等她再去找腓的时候，他已不见了踪影。
“巫女大人！”
她回过头，看到她的侍女匆匆的跑过来。她叹了一口气：“怎么？又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不是的！巫女大人！”侍女跑过来的时候气喘吁吁：“您也没有说，就一个人出来了。大家担心巫女大人一个人不安全，全都出来在找呢！”
不安全？她不禁笑了一下。这笑容是无谓，还是苦涩，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最不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神庙了吧！最近，贵族和神庙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了。政治之间的事情，她不懂，但是，两者之间的矛盾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还是看得很清的！赞普越来越依靠神庙，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靠神庙拿主意，这当然招来了那些贵族的不满。两方面都互不相让，所以，平和的相处下去才会越来越困难吧！恐怕，在矛盾的焦点里，她也算一个吧！那些表面上对她敬畏万分，奉若神明的大臣们，暗地里，也一定对她抱着怨恨吧！另一方面，神庙却牢牢的把她掌控在手中，就像看护囚犯一样看着她，生怕她会跑掉。可是，不管对于哪一方来说，她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这些，她早就知道了。她可以洞悉祸福，却不能改变祸福，这就是她的命！她早就能够坦然面对了。
“我们快些回去吧！”侍女催促她。
她站起身来，最后朝着盛开莲花的湖面看了一眼，随着侍女缓步离去。刚走到半路的时候，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认得，这个是朝中的元老，是大贵族势力的代表，很有权势。她不愿和他说话，只是停下来，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巫女大人，赞普有请！”他深施一礼。她却感觉到他背地里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今天我累了！”她今天实在不愿再去占补什么了，无论是心力还是体力，她都已经没有了那份精神。
“赞普请巫女大人过去有别的事情！”他不卑不亢，但实际上却是相当的坚决。
她皱了一下眉，轻轻的点了点头。不是她改变了主意，只是，如果不答应，他一定不会罢休吧！与其被他无休止的缠着，还是早点把事情结束的好。来迎接她的轿子早就准备好了，她坐进轿子，任由他们抬着，去哪里，她都不关心。
大殿里，早就有很多人在那里等候了。她一走进大殿，立刻便有人窃窃私语。即便不敢说话的人，也是用目光相互示意着什么。一个喇嘛高坐在赞普旁边的位置上，捏定法印，似乎入定了一般。去接她过来的那位大臣走上前，向她说明：“赞普请来了江白格烈大师，想比较一下，两位谁的法力更高一些。”他笑着，那笑容充满了狡猾和奸诈。
她冷笑一声：“法力高低又怎样？如果我输了，你们从此就敢不供奉多杰查姆杰女神了吗？”
大臣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他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饶恕我的罪过！”
“法力高低在个人修行，与侍奉的神灵无关！多杰查姆杰女神，是至高的神明！”江白格烈大师忽然开口道。他的话，就像是给在场的人一剂定心剂。他们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都在暗中等着看一场好戏。
她立刻就明白了。她作为苯教的巫女，信奉的是祖师辛绕米沃，伟大的光明之神。江白格烈是佛教的喇嘛。他们就是想要通过这场比试，如果一旦她输了，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树立佛教的绝对地位，从而彻底否定赞普信奉的苯教。然而根本目的，还是想要夺回握在神巫手中的权利吧！既然如此，那么，她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
比试的内容，无非就是猜一些东西。开始的内容都很简单，谁都没有猜错。时间久了，所有的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她觉得非常的疲倦，稍一松懈，神情便有些恍惚。不经意间，她向人群里瞥了一眼，在人群里，她发现了帕卓的身影。他正用关切、焦虑的目光注视着她，那一瞬间，四目相对，似乎有千言万语。
“最后一题：有位生于羊年的人病得很重，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种病？请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大师很快就给出了他的答案：“是龙病！”人群里立刻有人发出赞叹的声音。
她冲着帕卓苦笑了一下。那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她真的太累了，她对着无休止的争斗感到无奈和厌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的表情，几乎都让那些反对的人要欢呼起来。她认真的想了想，给出了她的答案：“如果可能，就买新的；如果不行，那就送去修理，不过应该还可以再用一段时间！”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了沸腾的声音。有人对她的答案感到惊诧，有人赞叹大师的法力，更有人已经开始洋洋得意的准备向她发起攻击。
然而，全场只有一个人感到震惊，他瞪大眼睛，都合不拢嘴。这个人，便是这次出题的考官。过了许久，他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示意在场的人安静下来，然后郑重的宣布：“巫女大人获胜！巫女大人，您的法力果然非同一般！”
她淡淡的笑笑，没有说话。
现场的人面面相觑，于是他们纷纷要求考官做出解释。考官大声地告诉大家，这位生于羊年的人，其实是宫里用得很旧了的一个用羊皮做的鼓风皮囊。大师走过来向她祝贺，她淡然的接受了。她在人群的顶礼膜拜中，缓步走出了大殿，而对那几双阴郁的眼睛视而不见。
伟大的多杰查姆杰女神，我向世人捍卫了你无上的尊严。我是十二位丹玛护法女神之首的多杰查姆杰女神的巫女，可以洞悉三界祸福的伟大的女神赐予的占卜的能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输！可是，女神啊，请你告诉我，这胸中的躁动是什么？是为未来前途的不安，还是对无休止争斗的烦恶？我的心魔啊，居然在这个时候跑了出来，示威似的展现着它的威力。好闷！几乎要透不过气来！脑海里一片混乱！如果不快点走出去，我这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定会昏倒在地。
她勉强支撑着，一步一步离开大殿，向着离去的回廊迈进。然而在在场的人眼里，这是巫女的特有的高傲，目空一切，不把任何放在眼里。这短短的一段路，为什么会这么漫长？
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巫女大人，请允许我侍奉大人回神殿去！”
她回过头，看到帕卓从人群里走出来。他离她那么近，几乎只差一臂的距离。可是，此刻她却觉得那么遥远，她抬一抬胳膊，却几乎使身子失去平衡。在她倒下的前一刻，帕卓用他的手臂撑住了她。他们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下，终于走出了大殿，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当周围空无一人，也没有了追随的视线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他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