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静坐了一夜,真的是有点儿疲倦了。走出山洞,山风鼓荡,把游鹜四极的目光收回。向下,稀稀落落的民居星星点点的散布在山坡上,被草海包围着,被云海覆盖着,从云缝里看到细细的江水,闪耀着波光,静静的流淌。那些在目光里移动的小黑点,是虔诚的转神山的人们。人们渴望着转神山时倒毙途中,这被认为是一种造化,足以洗清一生的罪孽,免遭生死轮回的地狱之苦。这样的苦修,是为了获得女神洞悉祸福的能力,然而,洞悉祸福,又是为了什么?果然,她的修行还是不够,悟不出呢!
“早啊!”一个男声爽朗的从背后传来。
她惊诧的回过头:“你竟敢到这儿来捣乱?这里是修炼场,你不知道吗?”
“修炼?”他的眉梢轻蔑的一挑:“是受刑吧!”他的身后是缥缈云海,阳光透过漂浮的云朵,把金光镀在他的身上。
“你…”她没有说出口。她想问,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耀眼?
“嘘!”他忽然噤声,弄得她不由得也跟着心里一紧。
只见他忽然像一阵风一样从她的身旁掠走,他的身影,跟随着远方翱翔的雄鹰一同起落。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秀眉轻轻皱在一起。不一会儿,他就笑嘻嘻的,像风一样,又掠了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一只胖墩墩的鼠兔。他把鼠兔拎到她的面前,鼠兔惊慌的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啊!”她被鼠兔这样看着,竟然会觉得有些惊慌失措。
他专注的看着她的表情,故意大声地说:“这个就当成今天的早餐吧!”
“早餐?”她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慌,那不是太可怜了。“不不不!别!”她一连说了很多个不字,生怕她说的慢了,鼠兔便会落进他的肚子里。
“不?那吃什么?”他好像很为难的说。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展现了作为巫女的能力。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砺之后,被正式任命为巫女,供奉在神庙里。除了诵经、占卜、祈福,她再没做过这之外的任何事情。这一刻,她竟在他的面前显得手足无措,连他这一点儿小小的狡诈都没有看出来。“我有青稞酒和糌粑,我和你换!”她急匆匆的往山洞里跑。跑到洞口,还要回头看一看。仿佛害怕他会趁她不在的时候,把这只可爱的鼠兔给杀了一般。拿了一袋糌粑和一袋青稞酒以后,她害怕不够,就又拿了一袋酒,然后就急匆匆的又跑了出来。“给你!”她把糌粑和酒塞进他的怀里,然后便迫不及待的从他的手里把鼠兔抢了过来。
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唇边露出了不经意的笑意。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鼠兔,小家伙有点儿受到了惊吓,胖嘟嘟的身子还微微有点儿发缠。她抱着它,小心翼翼的安抚着它。它肥胖的身子软软的,暖暖的。她忍不住轻轻一笑。
他注视着她,忽然放声大笑,猛然扒开酒塞,开怀畅饮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不禁看着他有些发呆。只是愣了一愣,鼠兔便挣脱了她的怀抱,一蹦三跳得飞快逃走了。
“明天我再来找你!”他把喝空了的青稞酒的袋子丢在地上,转身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他究竟是谁啊?她禁不住想。虽然他狂放、无礼,可是,他随时随地展现出的那种高贵夺目的感觉让她不得不仰望。或许,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从那天起,那个男人每天都来。来了有时候会拉着她漫山遍野的乱跑,有时候,会静静的拉着她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流云从眼前经过。偶尔,他还会带一些小礼物给她,当然,也不会忘了对她的捉弄。他们就这样奇怪的相处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她也想不到办法拒绝。静修的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了,她的修持并没有任何的增加,倒像是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休假。
已经是静修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要下山了。他虽然还守在她身边,像个孩子般的开怀的笑,可是,她却不得不说:“明天,我就要走了!”
“噢!”他似乎并不以为意。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喂!”她从来都是这么称呼他:“我明天就走了!”
“听到了,巫女大人!”他笑着。他一直是这么叫她,像其他人一样。只是这四个字在他的口中,并不见得怎么尊敬。
“我要明年的这个时候才来!”她忽然明白,自己有点儿不舍。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她又要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巫女,为别人的命运而活着。
“没关系!”他粲然一笑。
她看着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他皱眉想了想:“我叫腓!”
“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犹豫了一下,她的名字,作为普普通通的人的父母为她取得名字,已经有很久不用了。她叹了一口气:“拉则!”
他轻笑:“像仙女一样吗?好名字!”
“如果,明年我在这里静修的时候,你还在的话,你也可以来坐坐!”她好像并不讨厌他。
“不要!”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错愕的看着他。
他骄傲的一笑:“我想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要看见你!”
软轿一直将她抬到神殿的门前。她走下来,朝着神殿洞开的大门悄悄叹一口气。她不能如此心神不宁,昨天以前发生的,都是梦!现在,梦醒了,她要去做她该做的事情。女神啊,请你原谅,请允许我在心底保留这样一个小小的角落,那里有着我对静修以外的记忆。
神殿里果然还是一样的寂寞,她独自踏上通往顶楼的阶梯。
“对不起,巫女大人,赞普派我在这里恭候大人!”一个文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看。怎么,派遣使换人了吗?好陌生的声音。她的目光却恰好和来者瞬间抬起的目光相对,来者愣了一下,便察觉出不妥,又慌慌忙忙把头低了下去。好文雅的人啊!是因为接受了中原之风吗?她只是懒懒的想了想,便淡淡的说:“知道了,这就去!”
刚从软轿下来没多久的她,又重新坐上了轿子,然后被迫不及待的抬进了宫里。“巫女大人!”离宫殿还远远的,就有人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过来禀告:“巫女大人,您可来了!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很多棘手的事情,还等着你处理呢!”
这次又是什么呢?是丢失了什么?还是又生病了什么?她从轿子上下来,缓步前行。前面急匆匆的大臣很快就把她拉下了一大截。看来,这次发生的事情,一定很复杂吧!不然不会急成这个样子。
“大人,您辛苦了!您来的正好,南方有灾民暴动,形势很危急啊!请您占卜一下,这次出兵的结果!”
灾民?今年好像时常有灾害发生,这是神在昭示着什么?大地、天空的异动,都让她感到,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这可怕的事情还有多远呢?马上就要来临了吗?这样的占卜,必须要降神了,请求女神附在她的身上,给与人们想要的答案。她叹了一口气,走进净室,换好衣服,在祭坛前,缓缓念动了经文。
“太好了,女神说这次的征战是个好兆头呢!一定可以很快平息吧!”大臣们欢呼雀跃。
结束降神仪式的她,精疲力尽的悄悄从净室里离开。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注意,一旦人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就不会再在意她了。降神是一件相当消耗体力的事情,她忍不住晃了一晃,靠在宫墙上支撑着身子。忽然,有一只手臂挽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是去神殿请她来的男子。
“巫女大人,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他关切的问,目光似乎很温柔的样子。
“不,不用了!扶我去坐轿子吧!”她向来不喜欢在这污浊的宫殿里多做停留,这里的人,身上滚滚翻腾的感情,除了贪婪,就是狡诈。
于是,他搀着她,来到殿前,一直扶她上了轿子。“巫女大人小心!”
靠在轿子上,她虚脱了一样,她最后无力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想不到,这样文雅的人,竟仿佛给人一种有力支撑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回巫女大人,我的名字是帕卓!”他恭敬的回答。他弯下腰去深施一礼,然后向着她轻轻的一笑。
“帕卓?”她轻轻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想不到他笑起来,竟是这么温暖。她把这个名字记在心底。她有一种感觉,也许有一天,我还会见到这个人。她心里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