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夜里,露水凝结在发梢上,沉甸甸的,满目树荫更显得阴郁,实在无法分辨人影。鬼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手中的一盏盏小小的灯,便名副其实有了鬼灯的感觉。鬼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已经没人知道了。不过从前,官僚世家和臣商富豪极多,由于世道多变,失势败落或破产是经常有的事。这些人只能靠变卖家中旧物糊口。但是,他们又放不下架子,只好在天亮以前去兜售,久而久之,沿袭成市。鬼市上的东西包罗万象,木器、报纸、布匹、金银玉器、瓷器字画,乃至破铜烂铁,应有尽有。
安欣打着呵欠走进鬼市,却立马便被这里的热闹气氛感染了。虽然天还未亮,可是这里的喧闹已经和外面寂静的大街恍然隔世。来鬼市是练眼力不错的场所,据说有人在这里用买醋瓶子的价格买到了上好的青花瓷器,当然,也有人用买人参的钱买了萝卜,真假好坏,全凭眼力了。她经营着古玩店,总是依靠腓,自己这么半吊子也不太象话,所以她难得勤快一次逛一次鬼市。
逛了半天,也没看见一样像样的东西。一块材质连石头都算不上的玉佩,卖家愣说是某个王府流出来的,哼,当她那么好骗吗?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特别的引人注意。她一身雪纺的衣服,衣袖是仿古的水袖轻轻的拖着,披在肩上的乌黑的长发也让她看起来特别的有古典气质。她也是收藏爱好者吗?还真年轻呢!不知不觉,安欣的目光就从那些小商小贩身上,移到了这位姑娘的身上。只见她走走停停,对什么东西都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您看这个,矾红彩花卉纹笔筒,怎么样?正经的乾隆时候的东西,又是文房用品,那价钱,要是搁拍卖会上,大了去了!”女孩儿很有兴致的样子,驻足观看。安欣也停了下来,在一旁一看,她就叹了口气。这种东西,也拿出来骗人?上面的红彩,一看就是画上去的,而不是烧制的吧!她正不屑于这件东西的时候,没想到女孩儿却饶有兴致的点点头,两个人就搭起价来。原来,她什么都不懂啊,完全是个外行嘛!连她的程度都达不到呢,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逛鬼市呢?接下来,这位姑娘又买了一只所谓的龙泉窑荷叶小碗,一只所谓的祭红蒜头瓶,都是那种一眼假的东西,虽说钱上面的金额不算太大,可是也纯粹是白扔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姑娘又看上了一只青花番莲捧藏文净水碗。安欣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走上前,不顾老板恨恨得目光说:“这只碗不对啦!你看,胎质这么疏松粗陋,青花的发色也完全不对。碗的形制,和真正的净水碗也相去甚远!完全是现在的仿品,而且是粗仿啊!”那位姑娘有点儿惊诧的看着安欣,然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把碗放了回去。
安欣和她交谈起来,她请安欣看她刚刚买的那几件东西,安欣虽然不忍心,不过还是告诉了她那些东西是假的!“果然不行吗?”姑娘低下了头,很失望的样子。过一会儿,她想了想,满怀希望的看着安欣:“你的眼力为什么这么好呢?可以教教我吗?”
安欣笑着说:“眼力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再说我也差远了!”
“至少和我讲一讲吧!我很努力的试过,可是每次买回去的都是赝品!到底要怎么判断,我为什么完全不行呢!”姑娘显得既沮丧又难过。
安欣心一软,索性就邀请姑娘一起回去。请她到店里看看好了!两人一路同行,来到店门外。腓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呢,安欣去把店门打开,请姑娘进去。
“你家是开古玩店的?”姑娘显得很吃惊的样子。
“是啊!不过是家小店罢了!请进吧!”安欣笑着说。
“这家店是你父母的吗?你这么小,就能在店里帮忙了,真了不起!”姑娘不无艳羡的说。
“呵!”安欣笑了笑:“是啊!这家店是我父母开的,不过,他们已经过世了!”
姑娘歉意地说:“对不起!不过,这家店都是你一个人在支持吗?”
安欣笑着摆摆手:“不是啦!我还差远呢!有一个朋友帮我,他是古玩的大行家呢!”
“朋友?”姑娘疑惑的看着安欣。
“嗯!”安欣低下头,心里泛起一股温馨:“朋友!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啦!”说完,她的脸上还微微泛起了一抹红晕。
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安欣为她泡了一杯茶送过来,笑着问:“说了这么久,还未请教姑娘的姓名呢!我叫安欣!”
“我叫任清!”她笑了笑。她接过茶,一面小啜,一面环视店内陈设的古玩,惊叹的说:“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吗?”随即,她察觉有点儿失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说,恩…”
“没关系!”安欣理解的一笑:“这些东西都是真品,不过,价值也就一般。有些精品,收藏在后面,还有些不在店里!你等我去拿来给你看!”
安欣去后面选了几件像样的瓷器拿出来给她。她一件一件仔细的看了又看,一面看,一面惊叹。然后她放下瓷器,难为情的对安欣说:“其实,不瞒你说,我家就是搞收藏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对收藏很在行,只有我完全不行!”
“所以你就去鬼市上练眼力了?”安欣笑着说。
“也是,也不是!说起来,我家也收藏了很多的珍品,哥哥从小耳濡目染,现在也成了行家。只有我,虽然也努力尝试过,可是,就是完全不行!爸爸、妈妈、哥哥常常在一起,讨论收藏什么的,每次都聊得很开心,只有我显得很孤立,格格不入。哥哥还常常为此取笑我,说我根本不像是这个家里的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要买回去一件珍品,给他们看看!虽然,我知道在拍卖行里买的话,比较保险,可是,如果是那样,也不算是自己的眼力了吧!再说,我也没有那份经济实力。因此,才想到去鬼市,花很少的钱,可以买到一件不错的东西!”
“捡漏吗?”安欣笑笑:“那样的事情,可是几率很小啊!比买彩票中奖还要难呢!”
“是吗?我也知道!”任清低着头。
“眼力这件事,谁也不是天生就有的!要靠慢慢磨练呢!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对收藏这件事不太感兴趣啊?”
任清抬起头,讶然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比较喜欢舞蹈,虽然家里人都喜欢收藏,可是,我从小就热爱舞蹈。收藏是最近才开始的!”
“这就是了!几天可练不出来眼力呢!再说,如果没有兴趣的话,勉强也是勉强不来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任清点点头。她和安欣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她走的时候,安欣还是看得出来,她是不甘心的!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对于此,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送走了任清,她看时间还早呢,便在店里忙着收拾起来,擦拭古董架,清点藏品。正忙着呢,她不经意间往里间一瞥,看到里面有一柱青烟缭绕,扶摇直上。是香炉啊!她没有在意,可是转眼间,她忽然想起今天她来店里还没有点上香呢!她骤然回头,发现青烟四周,还有些许的云雾飘绕。她急急忙忙跑过去一看,在墙角的矮敦上,赫然多出了一尊雕像,似佛非佛,似道飞道。香烟云雾就是围绕着它缥缈浮动的。安欣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还以为是做梦呢,起的太早了,有了幻觉。可是,这尊雕像是打哪儿来的呢?
她刚准备伸手去拿雕像,却听到店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她看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他中等身材,却长得清秀异常,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一股文雅高贵的气质来。他看到安欣的时候,安欣正用呆呆的眼神看着他,他一愣。安欣这才醒过神来。
“啊!你好!欢迎光临!”她脸上一红,连忙招呼。
“你好!”年轻人点点头,他的目光却有点儿茫然。
“请问您需要些什么?”安欣笑着问。
“需要什么?”年轻人的目光更加的茫然了。他像是想了许久,才回答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安欣笑着为他俸上一杯茶:“没关系!您可以随便看看!坐下来休息一下,也没什么!”
年轻人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坐下来,随即,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茫然的神色。看上去,就好像丢了什么似的。
安欣在一旁观察他。年轻人的穿着举止,都好像出身良好的那种,只是,他那种茫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态,却无法让人释怀。她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说:“对不起,您好像有什么难事似的。如果有的话,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年轻人回过头来看看安欣,想了想,才歉然的说:“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来店里要做什么,只是不知不觉就走了进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而且…”年轻人茫然的看看窗外:“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