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她的脑子里实在太乱,纷纷扰扰,好像有很多东西,又好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然而,最让她感到不安的,不是思绪的混乱,而是背后有如针刺的目光。不用回头,安心就可以感觉的到,有一只乌鸦落在窗外的树上,正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她。她去客厅,那道目光就追随着她去客厅,她回卧室,那目光就跟随着她到卧室,目光始终冷冷的,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安欣快被这种感觉折磨得无法忍受,她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疯掉。
然而,这还不过是开始。树上的乌鸦投影在地上的阴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对,然后变成三、四,悄悄的在不停的增长。那些乌鸦,全都用冷峻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就像捕猎者在暗处审视着被自己操控在股掌之中的猎物。院外的虫鸣鸟啼,到了此刻,都默契的在暗中息止了声音,只有风偶尔吹过留下摩挲树梢的声音。
“啪。”
是棋子敲击在棋盘上的清脆的声音。腓正端然坐在窗下的桌案旁,一心一意的研究着他的棋谱。安欣走到腓的身旁,她轻轻的坐下,盯着棋盘,却全然不敢抬头,迎着来自那长着黑色翅膀的东西的目光。
“腓!”安欣轻轻的叫腓,声音低的似乎怕树上的乌鸦会听到。
腓专注的看着棋盘,凝神沉思的一会儿,微锁的双眉豁然开朗。他将手中的最后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落下,嘴边露出疏朗的笑容。
“腓!”安欣此时却全然看不到腓眉峰疏朗的样子,她低着头,额角隐隐有汗珠滴落,如坐针毡。
腓回过头看着她,双眸里镇静的没有半分波澜。
“腓!乌鸦是不是被视作神鸟呢?”安欣低低的问:“可是,我怎么觉得,它们正在那里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腓抬起头,望向窗外。树上密密麻麻的一排乌鸦,像一片黑云,聚集在那里。它们全都瞪着幽深的如同黑夜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腓嘴边淡定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改变,而眼里的沉静却在刹那间有了股波涛汹涌的力量。树上的乌鸦似乎被这股力量吓得一惊,突然之间,扑啦啦一齐扇动翅膀,仓皇离去。当乌鸦变成了天边的一个个黑色的小点儿的时候,安欣才觉得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骤然消失,豁然开朗之下,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腓无奈的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说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你又惹到了什么东西?”
安欣擦擦额角的汗,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腓。腓只是静静的听着,目光沉静的不含半点儿杂质。
“破瓦重觉吗?”腓在听完安欣的话以后,只是轻轻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什么?”安欣一愣,她没有听明白腓说的是什么。
腓冲她笑笑,淡定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不会有大麻烦的,放心好了!”说完,他便起身到外面去了。
安欣被闷在葫芦里,直到夜到初更,院子里只剩下天井的桃树上挑着一支孤灯,在地上留下了淡淡的一片惨白。安欣听到,屋门外,有唏嘘的声响。她走到门口,刚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就听到夜空里骤然一声乌鸦的啼鸣。安欣愣在那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一只苍白的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安欣“啊”的一声尖叫,惊吓得连退了几步。门倏的一下就被推开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站在门口。
月光下的女人,就如同桃树下的那一片惨淡的影子,诡异而不真实。她抬起头,用一双眼睛痴痴的望着安欣。安欣一时间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竟然忘了要高声呼喊。女人盯着安欣看了一会儿,忽然嗤嗤的笑了:“你要占卜吗?”
安欣错愕。
“你要占卜吗?”女人如鬼魅一样盯着她看。“占卜啊,占卜啊…”她的声音在空气里打着旋儿,带动了一股寒气。
安欣一直退到桌边,才发现,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已经无路可走了。她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从何而来,可是她说的话,她说话的口气,都让她心里一寒。
“占卜啊!占卜你的命运!你的命运,可以借着我的手打破…”女人又笑了,状如疯傻,却更加的阴森诡谲。“来啊!占卜!我不要你的报酬!”女人神秘的冲着安欣一笑:“我不要钱,只要你的魂!”
安欣脸色大变,就在她刚想要夺路而逃的时候,忽然间,眼前的女人多了一个分身。
“你想要占卜吗?”又是一个女人,她也用这种痴痴的口吻问安欣的话。“你想要占卜吗?”
安欣拼命的摇着头,不敢回答。
“占卜吧!”“占卜吧!”
声音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安欣觉得眼前有了无数的重影。他们就像是浓密的乌云一样,把她团团围住。她终于忍不住,“啊”的大声尖叫着。那些声音,那些影子,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一般,一点儿一点儿在向她逼近。安欣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而她可以快些从梦中醒来。眼看着他们就要围了上来,突然间,呼的一阵风刮来,风里还卷着什么东西。刹那间,连连的尖叫响起,不是安欣,而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他们忽然惊恐的尖叫着,纷纷消失在空气里,就如同蒸发了一般。安欣觉得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她用手在脸上轻轻一抹,一层灰色的粉末蹭在她的手上:“香灰?”
安欣看到腓站在她房间的门口,她几乎瘫坐在那里,惊魂未定。腓走过来,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在床上。她“呼呼”的喘了半天气,好久才瞪着腓说:“你不是说没问题吗?那这是什么!”
“意外!”腓只是淡淡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安欣差点气结。她刚想发作,却发现腓平静的目光冷的像冰一样寒。她忍住了,安静了下来,坐在那里,用呼吸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想不到,她竟有这份能力!”腓看看安欣,确定了她没有事以后,他才冷冷的说。可是,他看安欣的目光却是暖暖的。
“谁?”安欣望着腓的脸,期望得到答案。
腓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答案!”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安欣疑惑的皱着眉,不解的看着腓:“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破瓦重觉吗?”腓看着安欣,轻轻的笑了一下,他的笑,总有那么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不过,他只有在看安欣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样的笑脸。
安欣连忙点点头,她完全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破瓦重觉是藏语,就是夺舍大法。”
“多舍大法?”安欣还是听不明白。
腓想了一下,给安欣解释说:“破瓦,意为转移、迁移,藏传佛教中习惯译为“往生”。重觉,按藏传佛教习惯的译法为“夺舍”。因此,破瓦重觉可以解释为:往生夺舍,即灵魂入于尸体而行走,或者说是指灵魂移入尸体而复活。夺舍大法的主要内容,就是将重觉移入任何一个动物或人的尸体内,虽然身躯仍然是属于这个动物或人的尸体,可是灵魂却是别人的。简单点儿说的话,有点儿像借尸还魂吧!”
“借尸还魂?”安欣讶然,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居然会有这种事,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借尸还魂,难道…”安欣骤然想起了人们所说的那个住在神秘院子里的神巫,难道是她吗?
“应该就是她了!把你说的,联系你的梦,我就猜到了。不过,我没有想到,她居然假借神力,操控魂魄,如此,即便是神,也不能饶恕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真的,有那么神吗?”安欣觉得这些都有点儿太难以置信。即便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她还是觉得这一切有点儿匪夷所思。一个普通的人,能够有那么大的能力?即使在死后,她的法力也不会减少?
腓轻笑了一下,他在安欣的额上轻轻的敲了一下:“还是不明白吗?我一点儿一点儿说给你听吧!所谓神巫,即是某种神灵的依附物,是能够参与与神灵相通的通灵者,而那些与他们相同的神灵,就是所谓的护法神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成为神巫,他们必须经过长期的修炼一些高级的秘法后,在静修时获得一种加持,也就是一种超自然的能力了。护法神经常降临到一些固定的通灵者身上,使他们失去知觉,进入一种中魔般的状态。这时,他们的自我已经完全消失,神灵占据了他们的身体,并通过他们的口来说出只有神灵才能知道才能预示的种种事情,所以,这些通灵者,和神本身,一样被称为了护法神。能够成为专职神巫的人很少很少。要确定一位代言的神巫身上所依附的神灵或者精怪的特征,就要由一个助手用普通的绳子把要求检查的人的手栓起来,再用另一根绳子,拴住双脚的拇指。头顶的头发,要做成一个发髻。这样,可以强迫精怪留在被检人的体内,从而回答有关的问题。越是高级的精怪或者是神魔附体,他的代言的神巫,就越能够更好的预测未来、吉凶,他的地位就越高,相反,如果只是几位普通的游魂或者一个低级的魔神,那么,就没有任何的价值。所以,在西藏寺院中的护法神巫,其附体的神灵都是西藏万神殿中的佼佼者。然而,也并不是所有的神巫因为有了神灵附体就可以降神打卦作法了,每一个受到神灵召唤,并有意志成为专职神巫的人,都必须进行一个阶段的修习。他们修习的地点可能是一个山间小屋,也可能是某座寺院。修习的时间也大不相同。如果是一位著名的护法神附体的代言神巫,他就必须在一座特定的寺院呆上好多年,以便自身可以获得足够的法力。所有的神巫都要专门修习马头明王本尊,因为他是所有魔法中最有力的降伏者,他甚至可以控制更高级的护法神,还能保护神巫免除在怒相神灵附体的时候可能受到的伤害。另外,降神也不是任何时间都可以的,一名普通的神巫,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随心所欲的降神。因为,所有的神灵,并不是在任何时间都乐意附在神巫的身上,解答人们所提出的五花八门的问题。但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他们却非常乐意做这种事。在新月的第三日和第五日,是神灵附体最多的时候,这时即使是一个普通的神巫,也可以随时降神。每年藏历的五月十五日,是降神的吉日。在这一天的早晨,西藏要举行瞻部洲公众焚香日仪轨。在这一天,西藏大神殿中的许多护法神灵,都要附体在神巫的身上。不光如此,所有的护法神和他们的伴神也将从他们居住的天界或者是神界下凡,相聚在西藏南山的桑耶寺,欢庆这一天的护法大会。不过,那些修习了高级的瑜伽秘法和马头明王本尊的高级神巫,除了在这些时间里,在其它时间也可以随意进行降神。”
“那这么说来,刚刚的发生的事,难道是神的意志了?”
“不是!那个人不是真正的神巫!她虽然修习的秘法,但是,她并没有得到神灵的认可。神灵不会无缘无故降灾给无辜的人。那些乌鸦身上的邪气,不是神灵的气息。”
“腓,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安欣对别的暂时顾不上关心,现在她现在最急于知道的,就是这个了。
腓摸摸她的头:“你先睡吧!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晚上,我们去见分晓!这一次,再不会有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