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再说高一回到住室以后，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怎么说，那杨平安也不至于对他这样。他来到这里，从前到后也不过十多天工夫，自己也没有得罪他，他干嘛这样呢？心里实在有些生气。可生气归生气，他却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也就睡下了，一觉醒来就感觉轻松多了。
那天是星期六，上午上课的时候，高一就抽时间把勤工俭学的任务布置下去了，要求学生既要按时完成任务，又要注意安全。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先把茶籽交到学校，他在学校等着接收。
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就开始放假，所有学生全都离校，那些不在学校住宿的老师也全都走了，偌大的校园顿时就沉寂下来。
吃过夜饭，高一先看了一会儿的书，随后又打开了收音机，想听听新闻。其实最近这段时间新闻还真不少，国际局势风云突变，尤其是东欧发生巨变，真可谓是天翻地覆，使得国际格局产生重大变化；苏联政局也不平稳，戈尔巴乔夫的政权也是风雨飘摇。高一静下心来想了很多，这一年来的国际形势真的是波诡云谲，出人意外呀，心中不免万千感慨。坐在那里听了好久，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夜已经很深了，就洗洗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吃罢做早饭后，感觉实在无聊得很，就想着一个人去爬爬山。由于上一次他没回学校吃饭，害得老胡等了半天，心中觉得过意不去，就到厨房跟老胡说了一声，说是准备出去玩一天，让他中午吃饭时就不要再等他了。说完，他就回到住室，收拾了一下，顺便在街上买了两瓶水和一点吃的，用一塑料袋装着，提在手里，就一个人出发了。
他顺着学校旁边的一道山岭一直往前走，渐渐地进入深山之中。虽然也是在山区长大的，但他的老家没有这样大的山。看着这莽莽苍苍的树林，感觉别有一番趣味。虽然已是深秋，但山上依然苍翠，沿途也可见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密林中独自绽放。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了一个山谷里，沿途林愈深叶愈茂，荫翳蔽日。正走着，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急忙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小松鼠，正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蹦蹦跳跳的，红黄色大尾巴翘着，还在不停地晃着，一双小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看着那松鼠稍显紧张的深情，他觉得有点好笑。身边的树都很高大，树根奇形怪状，犹如虬枝，长者横亘数米。
过了山谷，来到一个去处，只见绿树当中有一棵不知道名字的树挺拔耸立。树叶已是火红，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炬。正好旁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他就坐在石头上仰望着。突然，他看见一片树叶从树上悠悠而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跌落在旁边一棵绿树的叶子上，颤了一下，又缓缓地飘落到远处去了。他心里一哆嗦，脑海里有无数的念头在闪现，但却又很漂浮，也捉摸不住，恍如黑夜里遥远的星火，只是那么一闪，定睛细看，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坐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些凉意，便起身继续前行。登上高处，纵目远眺，但见层峦叠嶂，跌宕起伏，直没入天际。望着那山连着天、山色与天色浑然一致的景色，不由得想起古人的诗句来：苍山含黛色，中心犹自怜。
走了这么长时间，他觉得有点口渴，就四下里望望，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大青石，他就走过去，爬到大青石上面坐下来，一边欣赏着山色，一边把塑料袋里的水拿出一瓶，拧开盖，仰起头，咕咕咚咚的喝了几口。喝完，他感觉清爽极了。这个大青石真的不小，上面很是平整，足可容下三四十人。坐在上面，无数风光尽入眼底，真有“小天下之意”。喝了水，他看看表，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肚子也有点饿了，就把带来的那些吃的东西拿出来，一边吃着，一边喝着，感觉也很不错。他突然想，一个人四处流浪的日子其实也有一定的乐趣。只要不背负责任，一个人无论怎样生活都可以活下去。只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无牵无挂，因此就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我们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还要让那些关心我们的人心里觉得踏实，甚至是荣耀。如此一来，活着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吃了一些东西，又喝了许多的水，他感觉不饿了，就重新把袋子装好，然后就站起来看看了山景，又在那个大石头上遛达起来。他刚走到那个大石头的边缘，就突然听到“蓬”的一声响，把他吓一跳，闪眼一看，只见一只野鸡从树丛中扑扑通通地飞起来，嘎嘎地叫着，那红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夺目。
他刚才真被吓着了，直到看清是一只野鸡，不禁哑然失笑。他从石头上下来，绕着大青石转了一圈儿，他发现在大青石的正前方是空的，形成一个天然的大石洞，足可容纳十几个人；洞里还有石桌石凳，排列得井然有序；四周的石壁上还刻有一些字迹。他上前辨认一番，才发现是前人的题字，其中还有几首古诗。但大多数字迹已经模糊，难以读成句子，只有一首尚可辨认，诗曰：
翻山越领寻古踪，
满眼山色造化功。
天生一个大石洞，
吞吐风云万千重。
细读之下，他觉得作诗之人应该不算太久远，诗句平易浅显，但也算是有气魄。转了一圈儿，来到洞口前，看到有一棵野生的板栗树，树上结满了许许多多的小板栗。他一时兴起，就把塑料袋放在石桌之上，爬到树上，掰下几棵结满板栗的树枝，拿到洞里，先用脚踩着栗巴壳，再用力搓了几下，里面的板栗就滚了出来。这些事是他小时候的家常便饭，做起来真可说是驾轻就熟，很快就弄出了很多板栗。他先把板栗捡到塑料袋里，再把树枝和栗巴壳扔到外面。忙完这些之后，他就坐在石凳上吃起了板栗。板栗清脆，有香味，他吃得津津有味。
直至夕阳快要坠山的时节，他才动身下山。顺着山路往回走倒也轻快，他几乎是一路小跑。走到一个岔路口时，他抬头看看天，只见晚霞已经有点黯淡。于是就低下头专注于脚下，快步疾走。就在他低头快走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在喊他：
“高老师，你从哪里来呀？”
这声音来得太突然，差点把他吓一大跳。他抬起头，只见两个孩子正站在岔路口的另一边。他看了看，一个是他的学生夏巧织，另一个他不认识。高一说自己没事在山上转转。说完便问两个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夏巧织说：“我和弟弟在山上摘茶籽。”
高一这才注意到他们身边都放着一个麻袋，里面都已经装得满满的。高一笑着说：
“怎么就你们两个人？要注意安全啦！”
夏巧织说：“我们村的人都在那边的山上，我和我弟弟在这附近摘。”
高一说：“天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就准备离开，但看着夏巧织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高一便又止住脚步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吗？”
夏巧织这才说：“我弟弟的这一袋茶籽，他背不动。你能不能帮他背一下？我家就在下边。”
高一笑着说：“行啊。”说完，就顺手把自己手上的塑料袋递给夏巧织的弟弟，过去背起一袋，顺着夏巧织指的方向往前走。夏巧织背着另一袋和她弟弟跟在后面走。下了这道山岭，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小山村，几户人家的房屋沿山而建，错落有致。夏巧织叫他弟弟在前面带路，七弯八拐之后就到了。进了屋，高一放下麻袋就准备走，夏巧织拦住他说：“高老师你别走，学校现在已经吃完饭了。你这时回去，在哪里吃饭啦？你还是在我家吃完饭再回去吧。”高一看看外面，只见暮色苍茫，只好同意留下来。夏巧织一边吩咐弟弟端水给高一洗脸，一边进到厨房忙碌起来。
洗完脸，高一来到院子里，四下打量起来。只见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枝干高大茂密，树下有一个简易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只是看不到乘凉的人。村子里已经有炊烟升起，那炊烟袅袅升腾，很快便消失在暮色里。这时，夏巧织的弟弟端来一杯茶，高一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到一股清香直沁入心脾。屋子里的电灯已经亮起来了，夏巧织的弟弟在忙前忙后地摆桌子，摆碗筷。一会儿，夏巧织就喊吃饭。高一来到堂屋，只见饭菜早已摆好，高一就问：
“你爸爸妈妈呢？等他们一会儿吧！”
夏巧织说：“我爸和我妈到山上摘茶籽，那个地方很远，他们晚一点才能回来。你先吃，不等他们了。”
说着就给高一盛了一碗饭，高一只好坐下来自己先吃。一共是四个菜，一个香椿炒鸡蛋，一个干竹笋炒腊肉，一个青椒炒木耳，还有一个兰瓜汤。高一也没有多说，很快就吃完了，于是就起身告辞，夏巧织慌忙拿起那个塑料袋，把它递给高一，随后又跟出来指着一条大路说：“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可以到学校。老师，你自己走，我就不送你了。”高一答应着，就匆匆地上路了。夏巧织站在那里看着，直到高一消失在远处。
“姐姐，那袋茶籽我背得动，你为什么叫他背？”回到家里，她的弟弟问道。
“你别管我的事！多嘴！”夏巧织似乎有点生气地说。
高一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透了，看看表，都已经八点多了。走了一整天，多少有点累了，就到厨房打了热水，把浑身上下洗了一遍，就直接上床睡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