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政府大食堂的会场里,依然是热闹非常,掌声不断,笑声不停。表彰事项完成了,孙玉华大声宣布:“下面,我们就借此会场,为童书文同志和喻正英同志举办一个革命化的婚礼——”
大家又欢呼起来。
童书文和喻正英在大家的推怂下走上了舞台。今天,童书文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蓝色中山装,显得比以往年轻和精神,喻正英穿上了一件紫色的棉袄,也显得比以往漂亮好看。他们刚在舞台上站好,冯晓妮就将一捧五颜六色的碎纸屑在他们头顶上撒开,彩色的花雨散落在两位新人的头上,身上。大家欢呼叫好。
孙玉华:“婚礼正式开始——第一顶……这第一项呢,按照老规距,应该是拜天地,我们革命者的天是共产党,我们革命者的地是人民大众。我建议,就向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进行三鞠躬。再向今天来的群众三鞠躬……大家说好不好?”
大家异口同声地响亮回答“好——”
童书文和喻正英认认真真地向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画像鞠了三个躬,又向舞台下的大家伙儿鞠了三个躬。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孙玉华:“第二项是拜高堂。……童书文同志和喻正英同志都上无老人了,这项就免了吧……“
喻正英:“不能免……”
童书文和喻正英二人走到台下,将老班长顾顺喜请到台上,扶着他在舞台上的椅子上坐好,诚恳地对他说:“老班长。我们两人都没有老人了……您就做我们的老人吧……”
顾喜顺的热泪流了出来。
孙玉华:“好!……婚礼继续。二拜高堂——”
童书文和喻正英并着个排,毕恭毕敬地向老班长顾喜顺鞠了三个躬。
群众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孙玉华:“第三项,夫妻对拜——”
童书文和喻正英面对着面,带着甜蜜的的笑容鞠了三个躬。他们刚把第三个躬鞠完,热情的群众就将他们俩推到了一块儿。两人被迫无奈地抱在了一起,脸上绯红……群众热情、友好地欢笑起来。
孙玉华:“我的任务完成了……下面,联欢活动开始,表演节目……大家该吃该喝自由活动……好好欣赏大家伙儿自编自演的节目吧……”
孙玉华、童书文、喻正英、顾喜顺笑着走下了舞台,在前排就坐。
冯晓妮轻盈地走上舞台,开始报幕:“第一个节目,小合唱。表演单位……”
土匪几次的冲锋都被刘秀南、丁俊山、赵孟楼和英勇的民兵打退了回来。熊武看着连滚带爬溃退下来的喽罗们,气急败坏地叫着:“他妈的。真没用!连几个泥腿子都打不过……”
鲍元才见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火上添油地叫着,“弟兄们。民兵已经没剩几个人啦……快冲上去,宰了他们……区政府里有大洋和金条,还有共产党的娘们儿……”
熊武:“妈的。再给老子用炮轰!”
放炮的土匪发射出最后两发炮弹后停了下来。
熊武:“怎么不放了?”
土匪炮手:“熊爷。没炮弹了……带来的炮弹全打完了……”
熊武:“妈的。一帮懒鬼。就带来这么一点……”
土匪炮手:“熊爷。已经带的不少了,整整三箱……家里有的全带来了……”
熊武不知所措,开始有些犹豫起来。
一心想着报仇的鲍元才一看土匪的进攻停了下来,立即煽动着:“弟兄们。泥腿子已经没动静啦!顶不住啦!……快冲上去,杀了他们……进区政府抢钱、抢女人去……”
熊武面子难丢,邪火攻心,经不起煽动。气急地从一个土匪手中抓过机枪,狂叫着:“弟兄们,跟着老子一起冲。抢东西,抢女人,回去好好过个年……”说着。他亲自率领着剩下的土匪,边扫射着,边怪叫着再次地向村口的阻击阵地冲来。
鲍元才心中有鬼,悄悄地落在土匪的后面。
土匪们叫嚷着跟着熊武又冲了过来,丁俊山组织着民兵勇敢地还击。刘秀南看了看冲锋的土匪,对赵孟楼说:“看。那是抱着机枪的大个子,很可能就是土匪头子熊武。把他干掉!让他们群龙无首……”
赵孟楼回答了一声:“好!”。接着从一个民兵手中拿过来一只步枪,推上子弹,瞄准那个高大的家伙就是一枪。
“砰”地一声,那家伙像野猪似的倒在了地上,机枪哑了,土匪冲锋的步子停了下来。
熊武肩头上中了一枪,他忍着痛从雪地里爬起来,大声喊:“老三。老三。鲍老弟。鲍老弟……你在那里,快带着人给老子冲呀……”
周围无人回答,也不见鲍元才的人影。
熊武生气地:“操他妈的……临阵脱逃……溜了……”
郎獾搀扶着熊武:“熊爷。撤吧……看来今天是不行了,泥腿子有所准备……”
熊武:“他妈的,他们怎么知道老子要来?”
郎獾:“也许是天意吧……不说这些了……熊爷。你负了伤,鲍爷也许已经叫泥腿子打死了……快撤吧……你的身体要紧……养好了,我们下次再来……”
熊武无奈但又不情愿地:“好吧……听你的……撤!”
熊武一发话,郎獾马上喊:“弟兄们——熊爷发话了——快撤……”
早已无心恋战的土匪们一听说“撤”,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连受伤的同伴管都不管,一个劲儿地往山里跑。熊武见大势已去,只好用一只手捂住伤口,夹在溃逃的土匪之中狼狈地往山里跑去,嘴里还一直骂个不停:“狗日的,鲍元才。老子操你祖宗……临阵逃脱,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原来,当鲍元才看到熊武被子弹击中倒地后,土匪们停止了进攻。他深知,再进攻下去,打下区政府已经没有指望了。他要是露了面,熊武必定会让他带着残余土匪再去冲锋。他没这个能耐,更没这个胆量……如果还跟土匪们回到山里,土匪们根本不会听他的。假如熊武还活着,绝不会饶了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先是趴在一个暗处不动,不理会熊武的叫声,然后趁土匪们撤退时,跳进旁边一条干沟,像野耗子似的向黑暗深处中溜去……
赵孟楼首先发现土匪撤退了,欣喜若狂地跳出掩体。他站在土堤上,乃不解气地往土匪离去的背影扫射了几梭子,随后高声地喊起来:“土匪打跑了……我们胜利啦……”
民兵们激动、喜悦地跳上土堤,高呼着:“我们胜利啦……我们胜利啦……”
丁俊山也看到土匪跑了,高兴地去拉刘秀南,此时,才发现她已倒在了冰凉的地上,再也无法站起来了。她下身的血已把整个棉裤腿浸透,并在严寒中冻成了硬梆绑的冰块,使她已经无法起身,只有上身还能微微地动着,但那张苍白的脸上不但没有痛苦,还泛起着胜利地笑容。
丁俊山痛心地叫着:“刘区长。刘区长……土匪赶跑了,我们胜利啦……”
刘秀南微笑地点了点头:“老丁……我们胜利了……枫垭坪经受住了考验……”
丁俊山赶紧吩咐着:“小赵。你带几个民兵到前面去清理一下战场。我们赶紧把刘区长送回去。”
赵孟楼带着几个民兵到土匪进攻的地方查看去了。丁俊山和几个民兵赶紧将开始昏迷的刘秀南抬起,小心地快跑着送回区政府的宿舍内,安放在床上。
娥子一看到刘秀南的样子,惊吓地哭起来:“刘区长……刘区长……都怨我,没拦住你呀……”
丁俊山:“娥子。别哭了,快给刘区长换换……”
娥子这才猛醒过来,慌忙为刘秀南收拾……
丁俊山带着民兵们退了出去。他立即吩咐一名民兵去请郎中,自己则走到电话机旁,他拿起电话,用力摇了摇手柄。电话是通的,他听出在县政府里值班的是通信员梁小牛,他赶紧报告:“小梁同志。请转告孙县长。今天晚上土匪向我们枫垭坪发动了袭击,被我们赶跑了。……刘区长刚生完孩子就参加了战斗,目前情况非常不好……”
赵孟楼虽负责打扫战场,但又放心不下刘秀南。他向民兵们交待了一下,就跑了回来,他一进门就问:“刘区长怎么样了?”
大家心情十分沉痛,谁也没有说话。赵孟楼不顾一切地推开门,冲进屋里。丁俊山他们也跟了进去。
娥子已为刘秀南脱去带着血渍和冰碴的衣裤,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此时的刘秀南面无血色,两眼微闭,静静地平躺着,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赵孟楼跑到床前,失声痛哭:“刘区长……刘区长……”
刘秀南缓缓地睁开眼睛:“电话通了吗?”
丁俊山:“电话是通的……我已将这里的情况向县里作了汇报……”
刘秀南:“玉穗回来没有?”
经刘秀南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孙玉穗不再屋里,不知去向。
丁俊山问娥子:“小孙同志哪里去了?”
娥子:“刚才电话不通,刘区长让她查电话线去了……”
丁俊山:“那也该回来了呀……会不会有什么情况……”
赵孟楼一听急了:“我去看看……”
丁俊山:“带几个人一起去。”
赵孟楼心急地带着几个民兵赶紧跑了出去。
丁俊山:“刘区长。你放心。他们会很快把小孙同志找回来的……”
刘秀南:“玉穗这个丫头……是好样的……”
舞台上还在表演着节目,大家都在认真地看着。通信员梁小牛跑进会场,他在人丛的前面找到了孙玉华。他附着他的耳朵把丁俊山打电话来报告的情况告诉了他。
孙玉华听完后,对身边的童书文小声说:“我出去一下。”
童书文从孙玉华的神精上查觉出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情况?”
孙玉华简要地:“枫垭坪区的工作队和民兵打退了土匪的偷袭……秀南同志情况不太好……”
童书文:“走。我跟你一起去……”
孙玉华:“今晚是你们新婚之夜……”
童书文:“这么大岁数了,还讲究这些……”
孙玉华:“好吧!”
童书文转身对喻正英:“正英。你快叫个医生和卫生员出来。我们跟老孙去趟枫垭坪……”
孙玉华:“不要惊动大家。”
喻正英猜测可能是刘秀南临产了,点了点头,转身到人群中轻声地叫了一名医生和一名卫生员悄悄走出会场……
赵孟楼带着几个民兵顺着电话线,终于在干涸的冰河上找到了孙玉穗。赵孟楼跳下冰窟抱起全身已经冻僵的孙玉穗,使劲地叫着:“玉穗。玉穗……”
孙玉穗费劲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微笑:“小赵……我知道你会来的……”
卡车亮着刺眼的车灯,顶着风雪,辗着泥泞的道路,往枫垭坪疾驶。
刘秀南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体越来越虚弱,呼吸也变得短促起来。一位民兵领着一个郎中进来。他弯下腰给刘秀南号了号脉后,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屋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更为凝重。
赵孟楼背着孙玉穗走进屋子,孙玉穗一从赵孟楼身上下来,就扑到了刘秀南身上:“大嫂。大嫂……你怎么啦……我是玉穗,我是玉穗呀……”
睡在刘秀南身边的婴儿,在孙玉穗泣哭的呼喊声中惊醒,啼哭起来。娥子赶紧将他抱起,拍着、哄着:“宝宝。宝宝……别哭了,安静下来……让妈妈好好休息……”她说着眼泪涌了出来。
刘秀南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一种母爱的力量让她再次睁开眼睛。娥子赶紧把孩子抱到她面前,让她好好看看。刘秀南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深情地望着自己心爱的孩子,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对孙玉穗说:“把他……交给……你大哥……我……想了个名儿……就叫……叫南下……”说完后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孙玉穗看到刘秀南安然地合上了双眼,她不愿相信地摇动着大嫂刘秀南的身体,泣不成声地哭喊着:“大嫂——大嫂——”
丁俊山、赵孟楼和屋里的所有人,谁都不愿看到刘秀南就此离去,大家悲恸地痛哭着,呼喊着:“刘区长——刘区长——”
天渐渐放亮。枫垭坪区政府的院子里和院子外已聚集了不少四面八方来的乡亲。这时,孙玉华和童书文一行也赶到了。人们看到他们的到来,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走进院内,进到屋里。
孙玉华刚进屋,孙玉穗就痛哭着扑进他的怀里。他再看人们的表情,一切都明白了。他摘下棉帽,轻轻地推开孙玉穗,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前。他细细地端详着刘秀南那张已无一丝血色,但十分平静、安详的脸,为她理了理发丝,泪水夺眶而出。大姐……她在心里呼唤着,你怎么不等我来见最后一面……你的性格太要强了,怎么能刚生完孩子就到冰天雪地里去参加战斗呢?……你是我的好大姐,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咱老区人民的好女儿,是咱们南下干部的骄傲……我不怨你,都怨自己太粗心了……
童书文走到孙玉华身边,眼里含着泪花:“老孙。别太难过了……刘秀南同志是我们的好榜样。她是为保卫新生的政权,为保护人民群众牺牲的……她死得其所……”
丁俊山:“孙县长……刘区长她用生命激励着我们战胜了土匪……她是我们的好区长、好榜样……她会永远活在我们枫垭坪人民的心中……”他说完也泣不成声了。
娥子将婴儿抱到了孙玉华面前。孩子不知发生的事情,咧着嘴,在甜甜的熟睡着。孙玉华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心里涌出一阵酸楚。
喻正英把孩子接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孙县长。你放心吧……孩子就让我来照顾吧……我会像她母亲一样关心和爱护他的……”
孙玉穗:“大嫂临走时说,给孩子取了个名儿……叫南下……
孙玉华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南下……南下……”
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刘秀南最后去看望过的那位老大娘让人抬着自己的寿材进了院子。她让小伙子们将寿材放好后,哭着跑进屋里来。一下子跪到了刘秀南床前:“刘区长……好闺女……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我把你们给我打的寿材带来了……你先用吧……没想到呀……你怎么就走在我这个孤老婆子前头了……我惦着你呀……”
童书文轻声问孙玉华:“老孙。你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就把刘秀南同志抬上车,带回县城?”
孙玉华:“不用了……就让她留在这里吧……跟她哥哥作个伴,免得太寂寞、太冷清……”
宛延的山路上,从十里八乡赶来送葬的群众组成了一条缓缓前行的长龙。乡亲们自发地带来了唢呐和锣钗,奏起悲伤的哀乐;自发地打起魂幡;自发地披麻带孝……他们怀着悲痛的心情为他们的好区长,好女儿送行……孙玉穗和娥子在队伍前撒着纸钱开路,喻正英抱着小南下紧跟其后。孙玉华、童书文、丁俊山、赵孟楼加入在抬棺的行列之中……
雪过初晴,云依然很低,天空阴沉沉的。大地和群山白茫茫一片。纷飞的纸钱是白的,飘动的魂幡是白的,人们的装束也是白的……刘秀南同志将永远静卧在这白色纯真的世界里……
熊武带着撤回山里的一帮残兵败将,并没有先回天罡寨,而是直奔庞小壮的小木屋而来。其实,他并不知道是庞小壮让娥子把土匪要在过年前袭击枫垭坪的消息告诉区政府的,还当是被巡逻的民兵碰巧发现的,真以为是天意。他找庞小壮的目的,一是肩部受枪伤,痛疼难忍。他知道只有庞小壮能治好他的伤。二是他想看看为他怀了孩子的娥子。再就是和弟兄们打打杀杀,又跑来跑去的有一整夜了,肚子也饿了,山上啥也没有,想在这里搞点吃的。
土匪们一进到小木屋里,也不管庞小壮同不同意,摘下烤在火塘上半熟的獐子肉就撕抢着往嘴里送,狼吞虎咽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