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觉得我的心中怅然若失,恹恹地,干什么都提不起神儿。
一天,我突然收到丁小玲的一封来信。丁小玲在信中说,她已怀上了我的孩子!她在信中征询我的意见:是堕掉孩子?还是留着宝贝娶她为妻?
我突然陷入迷惘的阵地中。我捏着丁小玲的信久久地呆坐在沙发上,直至夜幕披挂在天地之间。
师萍从报社回来看着沙发上愣怔的我,叹了口气,缄默了许久。师萍偎在我身边坐下,从我手中捏过那个信封看了看,缓缓地说:“川,你选择吧。我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天的……其实那天我到报社是假,我早从你们的眼神中看出那层意思……我说过我今生给你三次选择机会,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川,我爱你,永远爱你,正因为爱你,才不束缚你……我希望你好好选择一下……”
师萍说这话时,已拱进我的怀里,哭得涕泗滂沱。
我搂着抽抽噎噎的师萍,禁不住也泪水涟涟……
画匠
刘永飞
画匠,非真实姓名。因其擅长画像,又从不向人说起身世,时间一久,为招呼方便,村人便以他职业相称。
画匠何许人也,村人不知。当时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村民也无心打听。村人记得画匠来此置业时,就带着胞女,虽二女还在襁褓之中,却没见女人同来。
从此,画匠带着女儿以种田和为富人画像为生。画匠初种田不来,但好学,收成尚可。他画技精湛,为乡镇富豪常请,收入颇丰,数年下来日子过得颇殷实红火。画匠从不进城作画,不论报酬多高。他视二女为掌上明珠,并特请村人王婆照管。
画匠身世,一直为乡人猜测,一种说法多被村人认同:据说,画匠为某省美院教师,常登门为权贵及其夫人、姨太画像。因其相貌端正,温文儒雅,又画得一手好画,甚受寂寞官太太的欢喜。后他与一高官姨太私通,待被发现时,已生下一对胞女。高官震怒,要灭其口,在这位姨太的掩护之下,父女三人才得以脱险,那姨太也跳楼自尽。于是,画匠才不得已寄居偏僻之地。后来,王婆确实在画匠家见过一幅女子画像,模样标准之极,相貌酷似二女。
也许是因为两姐妹自幼无母,加上画匠经常出门,姐妹整日相依为命,感情甚是深厚。四岁那年冬,天气异常寒冷,村前的小河结了厚厚的冰。两人和村里伙伴去河面玩耍,不料大女落入冰窟。当村人赶来施救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感动。只见银枝趴在冰面上,一只手紧抓住金枝,后退着使力往外拖,冰面碎了好大一块。待救上岸后,两人的手已牢牢冻在一起。不幸的是,就在那年岁尾,银枝患了天花,虽勉强活下来,却落得满脸麻点。
一晃十八年过去,二女皆到出嫁年龄,大女金枝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人见人爱。用王婆的话说,长得比那幅画里的人还标致。银枝虽身材、脾气跟姐姐一样,却因一张麻脸,被同龄人疏远。
每天,与大女提亲的媒人踏破门槛,小女的婚姻却无人问津。银枝显得越发自卑,终日足不出户,夜里失声恸哭。渐渐,人们发现画匠话少了,出门的次数少了,每天双眉紧锁,沉默寡言。
一日,村里来了算命先生,四十岁年纪,意气风发。画匠领着大女算姻缘。没料想,先生看完金枝的手掌,大惊失色,大呼:“凶相、此凶相啊!”随后又问画匠,她出生之时是否正值中午雷雨交加时分,且天空艳阳高照。画匠惊恐着说“是”。
“凶相、此凶相啊!”“她婚前定有大难。”先生又说。
画匠将信将疑之时,围观的村人等不及的问先生要“破法”。先生突然像发疯似的抽搐一阵说:“此乃‘冲日’之相,日后必以假面示人,婚后亦然,否则,丈夫有丧命之危矣。”说完,先生摇摇摆摆离去,众人喊他不住。村人再看画匠,见他一脸狐疑,悻悻无言。此消息却不胫而走。
不承想,金枝当晚就突发奇病,且一病不起。为女儿,画匠赶往省城求医,而请来的医生每一次出门就只是摇头。村人前来探望,见银枝坐在床沿低低啜泣。床上的金枝厚被蒙面,悄无声息。村人无不动容流泪。
此时,忽有人提起先生的话,画匠急差人去寻,哪里还有半点人影。于是村人又出主意,让画匠画得女儿模样,贴在脸上试试。画匠于是找来上等羊皮,使师傅制成薄纸状。见他拎起画笔一气呵成,村人无不拍手叫绝,原来笔下之像与金枝之貌分毫无二。
令人意想不到,戴上面具的第二天,金枝就可以下床行走了。画匠欣喜之余,宴请村人,以示感谢。村人也争先道贺。酒至三巡,画匠说:“为使小女尽快痊愈,决定嫁女冲喜。我择婿条件有一,就是婚后不强迫金枝以真面目示人,免得灾祸再次上身,又殃及自己;并用举家财产为女作陪嫁。”村人无不交口称赞。
消息一出,门前终日车水马龙,连众多富家子弟也争先托人提亲,毕竟,金枝的相貌村人都是见过的,更何况,画匠的嫁妆甚是丰厚。
最后,画匠选中本村的忠厚后生。婚前,画匠与后生说:“我一生就此二女,银枝不幸得病毁容,金枝又不得以真面示人。她们和你一样自幼丧母,凄苦无依,望你一生定要紧遵诺言,善待金枝。否则,我对不起她九泉之下的母亲。你们婚后我和银枝会暂离此地去南方求医,待为银枝治好面容后,再回来全家团聚。”
话语至此,画匠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悲痛之貌、痛苦之状前所未有。后生亦是泪流满面,跪地毒誓。
姐妹情深。金枝出嫁,银枝伤心过度病倒,画匠独自含泪嫁别女儿。大女更是伤心欲绝,数次从花轿之上冲出,父女二人抱头痛哭。村人无不潸然泪下。当晚,画匠便雇车和生病中的银枝悄然离开此地,从此杳无音信。
第二年,大女生下龙凤胎。金枝温柔贤惠,后生本分勤快,一家人其乐融融,后生也早把面具之事抛在脑后。
第三年,金枝突发疾病不治身亡,后生悲痛欲绝,欲厚葬金枝。出殡当晚,后生亲自为爱妻净身更衣,竟然晕倒在棺材脚下。几个婆婆来帮忙入殓时,个个也都惊得目瞪口呆,羊皮面具下竟然是一张布满麻点的脸。原来后生娶来的竟然是银枝!埋葬银枝之后,后生终日双眉紧锁,少言寡语,不到半年后生竟也郁郁而终。全村人为此欷歔不止。
这年的冬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来到村里,说要送还画匠一袋银元。村人依稀记起他就是当年的算命先生,只是衰老得十分出奇。村人向他诉说了画匠及其后生一家人的不幸。老人听后喟叹许久,满脸凝重,就像他来晚了一步,耽误了救人似的。
此时,村人求其算命,起初他摇头苦笑,继而仰天一声长叹,随之老泪纵横。最终,老人将一袋银元交给后生的后人,就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翌日,有人在村后的土地庙里发现了老人的尸体,是上吊死的。那一年,村里遭遇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寒冬。
沉重的代价
刘万里
父亲是位小学教师,父亲的学校在深山老林里。
其实父亲教书的那个地方,严格地讲算不上是一所学校,因为教室只有破烂的两间,共四个班。一、二年级一个教室,三、四年级一个教室。因老师只有我父亲一位,再加上交通不便,又不通电,可见条件是多么艰苦,父亲的任务是多么繁重。正因为学校条件差,每年的失学儿童都在增加。父亲就一家一家地去劝学,在劝学的过程中,父亲学会了喝酒。当地的农民喜欢用粮食自己烤酒,所以喝起来就很豪爽,父亲经常醉倒在农民家里。尽管父亲经常劝学,但总有一些孩子还是辍学了,父亲就很伤心。父亲就给上面写信,反映山里的实际情况,但结果是石沉大海,没有起一点作用。
一天,乡上的教育专干来到了父亲的学校,他给父亲传达了一份重要的指示:县上有关领导将要来视察学校。教育专干还说,一定要做好迎接的工作,到时有啥难处当面提出来,也许能起点作用。父亲听了很高兴,在教育专干的配合下,他带领学生排队,练习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这“欢迎”整整练了三天。
第四天,县长在镇长、村长的陪同下来到了我父亲的学校。学生早就排好了队,父亲一声令下,学生们就像大声背课文一样嘴里喊着台词。县长挥着手,面带笑容,他握着父亲的手说:“辛苦了,辛苦了!”这时县电视台的记者用摄像机对准了父亲,父亲木讷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县长说:“有啥困难就提出来。”父亲就说:“办学条件太差,教室是危房,辍学儿童增多……”镇长咳了一声,他给了父亲一个暗示,让他不要说了,但父亲装作没看见,依然侃侃而谈。县长听完后说:“你谈得非常好,特别是你说的这破教室,我们一定会解决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父亲激动得抓住县长的双手,眼泪扑扑而流。县长视察完学校后便走了。
这天晚上,父亲回家时心情很好,母亲给他炒了几个小菜,父亲边喝酒边看电视。我突然发现父亲上了电视,便大喊大叫,父亲和母亲睁大了眼睛,确认这就是父亲时,父亲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主持人说,县长情系山区教师,教师感动得热泪长流。然后荧屏上出现县长握住我父亲的双手,父亲泪水长流的镜头。一会儿,这条新闻就播完了,但父亲始终没看到那破烂的教室、听到他自己说的那些话。父亲很失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晚父亲喝醉了。县长的视察,并没给父亲的学校带来任何变化。父亲每天就开始喝闷酒,有时上课时还带着酒瓶,但父亲在上课期间从没喝醉过。
父亲不罢休,他本打算找县长,但考虑到县长太忙,就去找镇长。这天,父亲来到了镇长的家,镇长没在家,镇长在镇上一家豪华的酒店里陪领导。父亲就在酒店门前等,父亲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才见镇长出来。父亲拦住镇长,父亲说:“教室再不修,恐怕学生都会走完了,假设哪天教室倒塌了咋办?”镇长不耐烦地说:“现在经费紧张,再说全县又不是只有你一所这样的学校,以后不要再给我添乱子了。”
父亲默默地回到了学校,默默地喝酒,默默地流泪。
山里开始下起连夜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外面下大雨,教室里下小雨。一天,父亲正在上课,父亲感觉到了教室异样,连忙喊叫学生朝教室外走,教室一片混乱。其中几个一年级的学生吓得呆呆不动,父亲就把他们朝外抱。当剩下最后一个孩子时,父亲抱住他朝外冲时,教室突然倒了下来,父亲和孩子都受伤了,那孩子因流血过多,抢救无效而死了。
学校的倒塌在全县引起了震动,省上有关媒体也作了报道。一石击起了千层浪,于是在原校址的基础上建起了一所希望小学。
父亲又回到了学校。每天父亲都要独自去学校后面的山坡,山坡上葬着那个孩子。父亲说:“孩子,你死得值,可惜代价太大了。”
那孩子就是父亲的小儿子,我的7岁的小弟弟。
满地钱包
崔立
我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谁不希望自己能发点小财呢,特别是那些意外之财。我一直憧憬着哪天能捡到一个钱包。明知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却还是时时要去想。不过,还别说,那天,还真让我捡了一个钱包。
宽阔的大马路上,谁也没注意到,我脚下重重踩着那只钱包。我左顾右盼,没人注意。四下又张望了一遍,不会是个陷阱吧?又一想,哪那么多陷阱哪。我忙低下头捡起了那个黑钱包。
然后,我马上撒腿就跑。
可没跑几步,就听见身后又一群人在喊我。而且,似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般。我一想,可不能被他们逮住啊。估计是一伙诳我钱的人。我忙跑。
可没跑几步,还是被逮住了。冲在最前面那个人一把将我按倒,还帮我扣上了手铐。妈呀,原来撞上便衣警察了啊。可捡个钱包也没必要逮我啊。在被推倒的一刹那,我的脑子还算清醒。
说,是不是惯偷了?!我被逮进了派出所,一个民警一脸严肃地问我。
我冤枉啊,我苦笑着,这是我路边捡的钱包。
捡的?民警朝我冷笑,那你为什么看见我们追还拼命就跑。
我脸微红了红,说,我以为你们是讹诈我的人。
民警瞪了我一眼,说,骗鬼哪你!再不老实交代,就把你收押了。
我再度苦笑,刚要解释,一抬头,就看见了前端的摄像头。我忽然想起我捡钱包的地点也有一个摄像头。我一拍脑袋,就说那个摄像头可以为我作证。民警打量了我几眼,就走了出去。
过了个把小时,民警回来,说,你走吧。
我苦笑着走了出去。
想不到憧憬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捡一钱包,还被误认为是小偷。我叹息着往家的方向走。你说巧不巧,不远处路边的一个墙角,静静地躺着一个钱包。奇怪,咋又一个钱包呢?
这钱包,捡不捡?!我想了想,还是不捡为妙吧。刚被送出来,又被逮进去就不值了。我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可脚却忽然间挪不动了,不捡白不捡哪,也算对我刚才进派出所的一点补偿吧。但这次,我谨慎了很多。我在周围转了好大一圈,确定四周确实没其他人。
我很自在地拿起钱包,往自己口袋里一塞,然后就急匆匆地逃离现场。
可没走几步远,背后就听见有人喊“站住”的声音。我苦笑,这警察,是不是都没啥事做了啊,怎么到处都有啊。
我想加速跑。可一想,这钱包又不是我的啊。如果跑了,这回可真说不清了,这边可没摄像头为我作证啊。我就苦笑着停了下来,刚扭头看后面的人,就被扑倒在地。
几个小痞子模样的人很招摇地看着我说,哥们,捡了钱包就想跑啊。
我苦笑,就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钱包,扔给他们。可谁知,他们看都没看,只是问我,还有呢?
我说,没了,就这个钱包啊。
一个男人说,数目不对啊,我觉得少了点啊。他径直把钱包往口袋里一塞,瞅都没瞅,就直喊着钱少。
我苦笑,这回真碰上讹诈的人了。我还坚持着不肯妥协。
几个痞子却比画起手上的匕首来,说,哥们,还是识相点好,可别要钱不要命啊。
我只好掏自己的钱包,刚拿出来,就被他们抢了去。
我苦笑着看着他们离去。我顿时欲哭无泪。
身无分文的我无可奈何地走在马路上。本想捡个钱包的,可谁知派出所也进过了,自己的钱包也被抢了。这回,真是亏大了。
走了一段路。我又看见了路边静静躺着的一个钱包。
我差点就哭了。
天哪。钱包老兄,请行行好,别再折磨我了。
看着这个钱包,我差点就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