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舒雅被毒蛇咬了一样暴跳起来,一把扯断红绒线,顺手把噙口钱扔了,扔到院子外面的竹林里去了。她抱起小宇跑到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扒掉小宇所有的衣服,兜头兜脑给小宇洗澡,把小宇的皮肤都搓红了,她还往他身上涂肥皂。
舒雅老公的很多同学过来送葬。其中一个叫余雷的,学的是考古,在县文物局工作。小宇刚戴上噙口钱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悄悄抱着小宇,反反复复地看这枚古钱,看了正面看反面,看了反面看正面,把小宇看急了,使劲挣扎,他才把小宇放下来。舒雅的老公伤心欲绝,余雷还没有机会告诉老同学好好保留这枚古钱,就被倒霉的舒雅扔了。
余雷打着手电,耐心地在竹林里寻找,好在红绒线还穿在古钱上,他终于找到了。他把舒雅拉到一边,悄悄地说,这个铜钱我捡回来了,嫂子可别再扔了。
怎么了?舒雅皱皱眉头说。
这个铜钱是个宝啊。
啊?怎么可能?
据我初步推断,这是一枚古秦的铜钱,我从没见过保存得如此完好的秦钱,品相太好了。如果排除赝品的因素,这枚秦钱绝对非常珍贵,极具收藏价值。当然,在这山沟里,也绝对没有人会仿造古钱的。
很值钱吗?
余雷的手掌举起来,手心晃晃,手背晃晃,肯定地说,至少这个数。
真的啊?舒雅瞪大了眼睛。
娘入土为安了,要解决遗留问题。全家人坐下来,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个长辈也来了。因为舒雅一直格格不入,大家都捏了一把汗,怕她在利益问题上放刁。但她一直没有开口,问到她,她才点点头。这样,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当然,小宇得了那枚古钱,价值不菲,其余的破烂家业能值得几何呢?她没有争执也在情理之中。哥哥在城市,条件好,妹妹在农村,条件差,能承担的,哥哥都承担了,能继承的,都给妹妹了。
整个过程简短得有些出人意料。
大家道了别,要回家休息的时候,舒雅突然站起来,朝妹妹走去。大家的心又揪了起来。她掏出一个纸包,递到妹妹手上。
我们欠妹妹的太多,这枚古钱给妹妹吧。舒雅轻轻地说。
一圈人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舒雅,真的看不懂这个城市女人了。
猪眼看世界
李子胜
太平村住着兄弟俩:大牛,二牛。大牛头脑灵,在村口开了家酒馆;邻居的弟弟内向,但有的是力气,大牛就让他养土猪,二牛养的猪,味道独特。大牛请来了擅长做烤乳猪的名厨。
烤乳猪很成功,酒馆吸引了很多食客,大牛发财了,可他收猪的钱却没变。二牛老婆不乐意了。
这天,二牛给哥哥送去十只乳猪。回到家,二牛发现,大牛只给了9只的钱,他去找大牛。大牛指着后院那些猪崽说:“明明是9只,你数数。”
数了几遍,是9只,二牛回了家,把事情和老婆说了,老婆跳起来,窜到大牛的酒馆门口,破口大骂:
“还亲兄弟呢,不怕昧心钱赚多了不得好死!”
正是饭口,饭馆很多食客,二牛老婆来了精神,大喊大叫。
大牛气坏了,“啪”,伸手给了弟媳妇一个耳光。二牛老婆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活不了啦……”
赶过来的二牛拣起块砖头,向酒馆的玻璃窗户扔去。“哗啦”一声,两米高的大玻璃被打得粉碎。大牛老婆也冲了出来,几个人扭做一团……
此后,哥俩断绝了来往。
收不到好的猪崽,烤乳猪的味道不尽如人意,酒馆食客少了。二牛养的猪,要自己找买主,二牛木讷,没少受猪贩子骗。
夏天深夜,二牛忽然被大牛家奇怪的声音吵醒,偷偷爬上院墙,看到几个蒙面人把大牛和大嫂绑在院子里的树上,还有几个影子在大牛的屋子里闪动—是强盗!
二牛悄悄爬下来,想去喊人,刚要拉门,却被老婆拽住:“活该!”
二牛竖着耳朵,一直到隔壁没有动静,然后听到大嫂哭叫:“我的钱啊……”
转天,二牛得知,大牛家被抢了2万元的财物。
二牛心里很不是滋味。二牛好几次想安慰哥哥,又犹豫了。
初秋午夜,雷电交加,一个闪电过后,二牛家的屋顶突然冒起了火苗,火苗很快成了大团的火焰,吓傻了的二牛看见大牛接好了一个水管,把自来水喷向二牛屋顶。兄弟齐心合力,终于把火势压了下去。随后,大雨才倾盆而下。
二牛看见满身是水的哥哥,跪在大牛面前:“哥,我对不起你啊!”
兄弟俩抱头痛哭。
转天,大牛发现院子积满了雨水,二牛帮着摸下水道的井盖,积水泻得很慢。二牛就把院子刨了个通道,让积水从自家排走。
当二牛打开大牛家的下水井盖的时候,哥俩被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一只大肥猪被卡在了下水道里,肥猪已经被雨水溺死,但是,猪的眼睛还睁着,呆愣愣地“看”着眼睛瞪圆了的兄弟俩。
哥俩突然醒悟—那只丢失的猪崽,原来是掉到了下水道,几个月来,靠酒馆的泔水长得肥胖,把下水管给胀死啦!
哥俩都很羞愧,唉,俗话说狗眼看人低,我们哥俩是猪眼看兄弟啊,惭愧,惭愧。
此后,哥俩继续合作,酒馆生意更好了,养猪场的规模也日益壮大了。
就是不信你
杨小颜
老杨做点小生意,有一次在外面跑的时候,刚下车,就摔了个跟头,把腿摔断了。这还不打紧,脸上还挂了彩哩,满嘴流血,光是牙齿就掉了三颗。
好在老杨出门的日子大吉,遇上了贵人,人家把他送到了医院去。医生给他检查后,说起码得在这住上半个月,然后就给他的腿和嘴进行了处理。
老杨刚往床上一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小护士就提醒他快去交钱。老杨这一趟出门,只是想来探探行情,全部身家也就几百块钱。小护士说:“大叔,你这点钱肯定到不了下午就完,你快点通知家属拿钱来吧。”
老杨吓一跳,但事到如今,也只好认倒霉了。幸好他身上还带着一个银行卡,就请小护士帮忙把自己电话本拿出来,找他儿子的电话,叫他打五千块钱进来。
小护士拿着电话本到外面打,过了半天回来,一脸不高兴:“大叔,你的儿子警惕性也太高了!”老杨捂着破嘴艰难地问:“怎、么了?这、小子……不、不肯来?”
“来什么呀?”小护士说,“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们的话,不管怎么证明,就一口咬定我们是骗子,还骂人呢!”
老杨呵呵一笑,这小子真被人骗过呢。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要亲自跟儿子说,这下他总该信了吧?电话通了,老杨说:“阿、阿边……我是、是你老爹,现在在……在在在医院……”
“你不用说了,我这就给你打钱进去。”阿边果然立刻就相信了,焦急地打断他的话,“要多少啊?”
老杨说五千,阿边想了想,说五千恐怕不够,他打够一万进去,马上就去银行。放下电话,老杨心里一阵欣慰,嗯,这个儿子还不错,关键时候用得上。
过了半个小时,儿子发个短信过来,说钱已经打进去了,他也正在坐车赶来医院。老杨让护士拿他的卡去取钱,谁知护士却空着手回来了,说卡上就只有几十块钱,根本没人打过钱进来。
老杨急了,这小子莫不是记错账号打给别人了?他马上又打儿子的电话,没等他说出话来,儿子就问他收到钱没有。
老杨嘴巴痛得厉害,说道:“没没没……”儿子哈哈大笑:“没收到吧?想我给你打钱,做梦吧你这个老骗子!”
老杨大吃一惊:“我是你爹呀!”
“我是你爷爷!”儿子在那头怒气冲冲地打断他,“妈的,你们组团忽悠我啊!我老子的声音我会听不出来?”咚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老杨一愣,又拨了一次:“真是我啊,没骗你……”“没空跟你们玩!”儿子又挂了。老杨拿着电话愣了半晌:“这兔兔兔……崽子!”摸摸自己磕破的嘴皮,恍然大悟:自己的嘴破了,牙齿也少了三颗,说话漏气,声音已经变了,也怪不得儿子听不出他是谁,儿子刚才假装答应,那是故意逗他玩呢。
老杨这下没辙了,有几个医生和护士听说了这回事,不信邪,一个接一个给老杨的儿子打电话,可不管他们怎么说,老杨的儿子就是不相信。最后,他干脆把手机也关了。
看来,儿子是指望不上了。情急之下,老杨想起电话本上还有好多亲戚朋友的电话,于是就叫小护士帮她打。
过了好半天,小护士进来了,说她们把本子上记的电话号码都打遍了,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们说的话,基本上一提到汇款马上就挂了。老杨看看床前哭笑不得的护士,不禁又是尴尬,又是伤感,这些家伙平常对自己都挺好的,怎么一提到钱就变这样了,骗骗骗,天下哪有这么多骗子?
他郁闷地翻着电话本,一直翻到背面,突然看见那写着一串数字,仔细一看,是个手机号码。再看前面,却没有记名字,只打着三个×××。他抓抓头皮,想不起这是谁的电话了,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护士,这个电话打没打过。小护士一看,还真没打过,她们刚才没发现到呢。
老杨求她再试一次,说不准这个电话会成功。小护士出去不一会,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终于成功了!这个人说他马上就动身赶来,他要亲自送钱来呢!大叔,这个是您什么人啊?”
老杨喜出望外,可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
晚上十点多钟,老杨正准备合眼睡觉时,忽然病房里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看见他立刻就喊了起来:“杨大叔,果然是你啊!哎呀,我这一趟没有白跑!”
老杨看看来人,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自己肯定见过,却一时记不得是谁了。那小伙子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杨大叔,您看,我说得没错吧?您早应该信我的话,这不,现在出事了……”
老杨愣了半晌,一拍床头,打断他的话说:“小王,你别说了,你说得对,出院后我马上就听你的,给自己买份保险。可现在,你得先帮我垫点医药费。”
通往春天的雪路
侯拥华
他是父亲最小的儿子,本应该受到父亲最多的娇宠,可他顽劣的秉性却让父亲极为反感。
他调皮捣蛋,不是和别的孩子打架,就是带领一帮孩子去偷别人家的西瓜或是蔬菜。他的顽劣,常常招致别人一番恶毒的谩骂,甚至还让人家找到家里来,指着父亲的鼻子说父亲的不是……屡教不改后,无奈的父亲只好用拳脚来教训他。
他成了父亲的“心腹之患”。
还记得那年的冬天,十几岁的他独自一人偷跑到山里打野兔,一走便是一天一夜。那次“行动”,他是为了帮助父亲解决家里的温饱问题—家里的粮食快吃完了,许多天,他们全家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回来时,肩头扛满了猎物的他,一脸自豪地站在家门口向父亲炫耀,原以为会得到父亲的一番夸赞。但父亲的表现令他大失所望。父亲气得浑身颤抖,大发雷霆,从身边捡起一根木棍,挥舞着就向他打来,一棍子将他打翻在地。而他,咬着牙,怒目而视,一声不吭,泪水却顺着脸颊悄悄淌了下来。
那个雪夜,生性倔强的他赌气从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出走了。带着仇恨与不满,带着倔强与失望,走出了大山,也走出了父亲的视野。
多年后,他在外面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一番天地。但他常常会在寂寞的夜里想念起故乡,想念起亲人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离家已经15年。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他收到了一封几经辗转才捎来的信。信缄着口,收信人一栏写着他的名字。原来,那是一封他期盼已久的家书。
拆开看,信是哥哥写的,发黄的纸张,密密麻麻的文字,写满了思念之情。哥哥在信尾,很谨慎地道出心思—恳请他早日回家。
那封家书,被他攥在手心,生生浸湿了。睡前,媳妇见他轻轻将信装好,无奈地压在了枕下。然后,生活依旧,可后来的他却日渐憔悴起来。他的眼前,总也挥不去父亲当年挥舞木棒大声斥责他的身影……那年的冲突和不辞而别,一定成了父亲心头不解的仇恨,父子间早已有了不融的坚冰。他始终无法鼓起回家的勇气。回去后,怎么面对自己年迈的父亲啊?……他想,父亲始终是不喜欢他的。每当想到这里时,他总会无奈地摇头叹息。
那年临近春节的日子里,城市郊区偶尔响起的鞭炮声一下子惊醒了他所有儿时的记忆,四处飘散的年味又勾起了他浓烈的乡思。每次外出,当看到旁人与亲人其乐融融的团聚情景时,他总会暗自落泪。
在一个大雪过后的黎明,他终于决定独自驱车,赶回家乡—他只是打算到村头看看,看看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家门他是不会进的。
出发那天,天还没有亮,可一整晚的大雪已经将路封住,通往山区的公路,囤积着厚厚的雪,他的车缓慢地在路上攀爬。一路上,浓烈的悲情漾在脸上,他的心头翻滚着复杂的滋味。
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通往家乡的路就在眼前了。
车绕过一座山头,一拐弯,就进了通往村庄的山路。令他惊奇的是,眼前那条通往村庄的路,早已被人清扫出一条窄窄的道儿。那路曲曲折折,连绵不断,一直延伸到村庄里。看样子,路像是刚扫过,竹扫帚的扫痕,还清晰可见。他眉头皱了起来。
一路驱车,长驱直入。村外静悄悄的,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很顺利地将车开到了村头。不能再往前开了,再往前就会被村人发觉的,这不是他此次回来的初衷。他这样告诫自己。
然而,那条被人清扫过的路一直在眼前延伸,鬼使神差地吸引着他往前走。
不经意间,车进村了。
整个小山村还沉浸在早晨的寂静中,只是风呼呼刮过,鬼叫一般。眼前,不远处,清扫出来的雪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休止了。这时,他看见一位老人,满头银发,一脸沧桑地站在家门口。老人一只手支着竹扫帚,另一只手正不停地拭着额头的汗,而目光正从家门口伸向清扫出来的雪路远方……
那一刻,他愕然,僵住,然后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