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在一片寂静之中,他听到了一阵很轻的爬抓声。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在这宁静的深夜,还是听得非常清楚。这个声音是从大门那边传来的。费瑞厄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客厅,他在那里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着。过了一会儿,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微声音又响了起来。显然是有人正在轻轻地叩门。难道是刺客半夜前来执行秘密法庭暗杀的使命吗?或者是那个狗腿子,那个正在写着期限的最后一天的人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约翰·费瑞厄觉得与其像这样胆战心寒、昼夜不宁地忍受着折磨,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去死要好一些。于是,他便跳上前去,拔下门闩,打开了门。
门外一片静寂。夜色静谧,头上的点点繁星正闪烁发光。在老人眼前是一片庭前的花园,花园四周围着一道篱笆,还留着一个门。但是无论是花园里,还是大路上,连个人影都不见。费瑞厄四下望了一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但是当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脚下的时候,却不觉大吃一惊。他看到地上趴着一个人,手脚直挺挺地伸展开来。
看到这般景象,他已经恐惧至极。他靠在墙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喊出声来。开始他还以为地上趴着的这个人可能受了伤,或者是快要死了。但是仔细一瞧,那个人在地上手脚并用,像蛇一样无声而且迅速地爬行着,就这样一直爬到了客厅。一爬进屋里,这个人就立刻站了起来,迅速地关上了门。原来出现在这个目瞪口呆的老农面前的正是杰弗逊·侯波那张粗犷而坚韧的脸庞。
“上帝啊!”约翰·费瑞厄说,“你可吓坏我了。为什么要这样进来啊?”
“快给我吃的,”侯波声嘶力竭地说,“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一口东西了。”主人的晚餐还放在桌上没有动过,于是他连忙扑过去,抓起冷肉和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等他吃饱了之后,才开口问道:“露西还好吗?”
“很好。她并没有发觉这些危险。”那位父亲回答说。
“那就好。这个屋子的四周已经被人监视起来了。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要一路爬着进来的原因。他们可真是够厉害的,但是要想抓住一个瓦休湖的猎人,还差了那么一点。”
约翰·费瑞厄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了一个忠实可靠的助手。他一把抓起这年轻人粗糙的手,紧紧地握住,由衷地感谢道:“我真是为你骄傲。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来为我们分担危险和困难了。”
年轻的猎人回答说:“您说得没错,老人家。我对您是很尊敬的,但是如果这件事情仅仅关系到您一个人,那么我在将自己的头伸进这样一个蜂窝之前,倒是要反复思量的。我是为了露西而来的,在他们得手之前,我想我就能和露西远走高飞了,在犹他州也不会再出现姓侯波的人家了。”
“咱们现在该做什么呢?”
“明天就是咱们最后的期限了,除非今天晚上就开始行动,不然恐怕就来不及了。我找到两匹马和一头骡子,现在都在鹰谷那里放着。您现在有多少钱?”
“两千块金币和五千元纸钞。”
“够用了。另外我还有一些余钱,把这些凑在一起。咱们必须穿过大山到卡森城去。您最好去把露西叫醒。这个屋子里没有仆人休息,这倒是很方便。”
费瑞厄去叫女儿准备上路,这个时候,杰弗逊·侯波就把能够找到的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打成了一个小包,又灌了满满一个瓷瓶的水;因为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山里面很少会有水井,而且相距也非常远。他刚刚收拾妥当,这位老人就和他的女儿一起走了出来,衣服已经全都穿好了,马上就可以出发了。一对恋人非常亲热相互询问了一番,但是并没有拖延太久,因为现在的一分一秒都是十分珍贵的,而且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做。
“咱们必须立刻动身,”杰弗逊·侯波说,他的声音沉稳而且坚定,就像明知危险就在面前,但是已经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定要闯过去,“前后可以进出的地方,都已有人把守了。但是只要小心一点,咱们还是能从旁边的窗子出去,从田野逃走。上了大路之后,咱们只要再走两里路,就能够到达鹰谷了,马匹就等在那里。在天亮之前,咱们必须穿过半山去。”
费瑞厄问:“要是有人阻挡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侯波拍了一下衣襟,下面露出了的左轮枪的枪柄,他笑着说:“就算咱们寡不敌众,至少也能干掉他两三个。”
屋里的灯火早就全部熄灭。费瑞厄从黑洞洞的窗口朝外望去,瞧着曾经一度属于自己的这片土地,现在即将永远离开了。对于这样的牺牲,他一直无法释怀。但是当他想到女儿的幸福和荣誉时,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也不会吝惜了。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沙沙作响的树林,看来都是那样的宁静。但是没有人会料到,这里竟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暴徒的出没之地。年轻猎人那苍白的脸色和那紧张的神情都说明:他在爬向这个屋子的时候,就已经对这里的险恶情况非常了解了。
费瑞厄拿着钱袋,杰弗逊·侯波带着不多的口粮和水,露西拎着一个小包,里边装的是她的一些珍贵物品。他们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子,直等到一片乌云飘过,夜色变得朦胧起来的时候,他们才一个跟着一个跳出窗子,来到了那个小花园里。他们屏气凝神,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了花园,来到花园篱笆的角落里。他们沿着篱笆来到了一个通向麦田的缺口。刚刚来到这个缺口,侯波突然将父女二人一把抓住,把他们拖到阴影之中。他们静静地趴在那儿,吓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也是因为侯波常年在草原上生活,久经锻炼,使他的耳朵就像山猫一样敏锐。他们刚刚趴下,就听见离他们几步之外响起一声猫头鹰的悲鸣。这时候在不远处马上又响起另外一声作为呼应。就看见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在他们亲手开辟出来的那个缺口出现了,他又发出了一声这种凄惨的暗号,另外一个人马上就应声从暗处出来了。
“明天午夜,听到三声猫头鹰叫就下手。”第一个人这样说,看来他是这帮人的头头。
另一个回答说:“好的,要我把这件事告诉德雷伯兄弟吗?”
“告诉他吧,再让他通知给其他人。九到七!”
“七到五!”另一个人接着说。于是,这两个人分开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最后的那两句话,显然是一种暗号。在他们刚刚走远,脚步声刚刚消失的时候,杰弗逊·侯波就立刻跳起来,扶着同伴穿过了缺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带领他们越过了田地。这时,露西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于是他又半扶半拖地拉着她飞跑。
“赶快!快点!”他气喘吁吁地反复催促着,“警戒线已经闯过去了。一切就靠迅速了,快点跑!”
上了大道之后,他们就立刻全速奔跑。在路上,他们碰到过一次人,于是马上躲到了一片麦田里,以免被人认出来。就在快要赶到城边的时候,侯波折进了一条通往山里的崎岖小路。在黑暗之中,两座黑压压的巍峨大山出现在眼前。这条狭窄的山谷就是侯波所说的鹰谷,这里有马匹在等候着他们。根据侯波自己的经验,在乱石之中开路前进,沿着一条已经干涸的小溪,他们来到一个被山石遮挡住的平静之地。三匹忠心的骡、马就在那里拴着。露西骑上一匹骡子。老费瑞厄带着自己的钱袋,骑上了一匹马。杰弗逊·侯波骑上了另外一匹,在险峻的山道之中,引领着他们前行。
对于任何不熟悉大自然真实面目的人而言,这种崎岖的山路一定会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山路的一侧是千丈绝壁,山石嶙峋,让人觉得摇摇欲坠;绝壁上悬着一道道的石梁,仿佛魔鬼躯体上的一根根肋骨。另一侧则是纵横的乱石,根本无路可走。在这两者之间,只有这条曲折坎坷的小路。有些地方非常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山路崎岖难行,只有擅长骑马的人才能通过。尽管困难很大,但是这几个逃亡者的心情却是非常愉快的,因为他们前进一步,就离他们刚刚逃出来的那个魔窟远了一步。
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就发现了,他们依旧还没有逃出摩门教的势力范围。当来到山路中最为荒凉的地段时,露西突然惊叫了起来,她用手指着上面。原来那里有一块俯临山路的岩石,在天光的衬托之下显得灰暗而且单调,一个防哨孤零零地站在岩石上。就在他们看见他的同时,他也发现了他们。于是,平静的山谷里响起了一声严厉的吆喝:“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旅客,前往内华达去的。”杰弗逊·侯波一面应声回答,一边握住了马鞍旁的来复枪。
他们能够看见,那个孤单的防哨手指扣在扳机上,向下瞧着他们,似乎对他们的回答并不感到满意。
哨兵又问,“是谁准许你们通过的?”
费瑞厄答道:“是四圣准许的。”根据他对摩门教的了解,教里面权威最高的就是四圣。
哨兵叫道:“九到七。”“七到五。”杰弗逊·侯波应声答道,他想起了夜里在花园里听到的那句口令。
上面的人说:“走吧,上帝保佑你们。”过了这关之后,前面的路就越来越宽阔了,马儿放开了脚步,开始小跑起来。回过头来,他们还能看见那个防哨,拿着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们知边防要隘已经闯过去了,自由就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