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是暑假的尾声,一眨眼没有几天就开学了,那一天在教室的门口,苏剑和肖飞几个男生从外面嘻嘻哈哈迎面走来,何琳拉着乔越正好要出门,一出一进,两拨人站在门口各自侧身让了一下,苏剑看见乔越,微微一怔,眼神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即逝,他低下头和乔越擦肩而过。
“何琳!”肖飞突然喊住何琳,说老师好像找她有事,让她过去一下。
乔越站在门外等着何琳,苏剑站在门内等着肖飞,他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不远的地方和身边的男生又打闹起来,谈笑风生。
他哈哈地笑着,侧过头向外看过来,乔越正好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苏剑扬了扬眉毛,略带腼腆地笑了笑,乔越也微微一笑转过了头,暑假的那场足球赛,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心照不宣。
上课的时候,乔越第一次竖起了耳朵,她能够分辨出苏剑说话的声音和他的笑声了,他和肖飞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在纸上画着围棋比划输赢,只有他笑得最高昂,最肆无忌惮。
“谁上课大声喧哗?!要注意影响!”老师拍了拍讲台,发话了。
乔越觉得自己陷入单相思的状态了,她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暑假的那一天,曾经她和苏剑走得那么近,那一刻是多么的奇妙。
一天一天过去了,乔越感受着放在心里喜欢一个人的甜蜜,又告诫自己不可以沉浸在虚无的幻想之中。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心里问自己,怎么办呢,怎么办,怎么才能甩开,怎么才能阻止一个好像要走进她心里的人呢?
乔越的窗户上原本挂着一副蓝色的百叶窗,后来坏了,拆了下来,正好传来拆迁的消息,便没有再挂窗帘。
爸爸说,你会画,自己动手画个吧。他让妈妈找来一块象牙色的白布,乔越琢磨了一会儿,便用朱红的丙烯颜料直接在上面单线勾勒了一个长发飞扬的女子头像和一个京剧脸谱。
画中的女子日日用清冷的眼神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谱让人看不清那背后真实的表情,谁能知道的她的心事呢。一个晚上,乔越想着想着快要到了凌晨,她突然间想明白了。
是的,苏剑比她洒脱,开朗直率,他一定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要好的朋友看待,只是凑巧了,一场足球赛正好没有人去,仅此而已,是她多想了,那样反而会破坏他们的友谊,乔越想着想着心里有一点点酸楚但又不是特别的难过。
忘了吧,忘了吧,她反复地在心里默念着那几个字,仿佛是为了纪念,一滴眼泪还是滑过眼角流了下来,抬起手捂住眼睛,又在心里轻轻说了一遍,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当乔越放下手的时候,心真的豁然开朗起来,她闭上眼睛,陷入了梦乡。
清晨美好的阳光,清澈透明,当闹钟响起的时候,烦恼已经悄然而去,乔越忘记了那滴眼泪。
天渐渐变冷了,又到了落叶飞舞的季节,大杂院要拆迁了,大门和围墙上用白色的涂料泼泼洒洒地写着大大的一个“拆”字。
各家各户开始走动了起来,有人心慌慌,有人喜滋滋,各怀心事。
不愿离去的各家想着种种的条件还是不尽人意,忙着收拾的人家管他是近是远,终于有个配套的像样的房子,这有什么不好。
爸爸依然还是愤愤不平,无论如何不肯搬离自己熟悉的鼓楼。
一步一步,好像长了脚一样,大门外白色的“拆”字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弄堂的墙壁上了,傍晚,爸爸发了一通牢骚之后,长臂一挥,对着乔越恨恨地嚷道,“你也在墙上画点什么!”
乔越和妈妈面面相觑,妈妈觉得不可思议,看向爸爸,“你瞎说什么,这是家里的墙,画什么画?!”
“怎么不能画,反正迟早要拆,画!”爸爸大眼一瞪。
乔越歪着头想了想,“画什么呢?在哪儿画?”
“随便!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就在你自己房间的墙上画。”
乔越翻了翻手边的一本图案书,正好看到了一个参考,心里有了一幅画的模样,她挪开小床,拿了一支毛笔熬了绿色的丙烯在白色的粉墙上涂抹了起来。
她画了一棵树,宽阔巨大的树冠从床头伸展到了床尾,枝繁叶茂。那些柔和的线条连绵舒缓,和那幅水墨山水画《过故人庄》遥遥相对。
那晚,乔越睡在她的大树之下,心安稳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