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山风吹得窗户晃啷直响,累了一天什么都不觉得,所有的人都睡得很沉,那只可怕的猪一定也在哪里吃了个肚儿圆,伴着山风安稳地睡了。
第二天清晨,继续上路,沿途绕道方腊寨,那个义军起义,安营扎寨的山顶洞窟,地势果然险峻陡峭。何琳拉上乔越两人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爬上藏兵洞里晃了晃看了看。
原路返回原地,何琳又说一定要到前面的溪流里走一走。碎石滩上的流水清澈见底,初夏时节依然冰凉刺骨,从山顶顺着斜坡冲来的溪流水势湍急。
何琳总是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险精神,硬是拉着乔越赤着脚攀上滑溜溜的岩石上了坡顶,又歪歪倒倒地溜着下了坡。冰水刺得膝盖酸痛,乔越只能连声告饶先行回了岸,何琳依然意犹未尽站在溪流之中来回地趟着水不愿离去。
途经屯溪古镇,将行李放在旅店之后,乔越、何琳跟随大家到街上写生,拿着画夹回来,经过前厅时,班上一个活泼好动的大眼睛男生正中规中矩一个人端坐在天井下,撑开画架,一笔一画十分认真,乔越有些好奇,上前细看。
白纸之间,胡乱地平坦涂抹的一团色彩,因为用黑色钢笔勾勒出建筑物的结构、走势,而立刻让整幅画面有了精神,简洁明快而又富有动感。
“画得不错。”乔越脱口而出。
“真的?”大眼睛男生自己还有些不相信。
“快点,快收拾东西吧。”何琳已经走回房间,站在门口又催促了一遍,乔越应了一声,依然仔细地看,刚刚她在街上写生的画被她折腾成了一团大杂烩,眉毛胡子一把抓。
“苏剑教我的,他让我可以试试这样画画看。先上色,等干了再画线条。”大眼睛男生如是说道,乔越点点头。
“嗨!苏剑,过来一下,我这边又不会画了,过来教一下。”大眼睛男生对着前方突然叫了一声。
乔越抬头一看,苏剑从外面走来站在廊下向这里看过来,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快过来!”大眼睛男生又催促了一遍,他依然犹豫着。
乔越看了一眼苏剑转身走开,苏剑快步走了过来。
那是乔越对那个男孩最初的几个印象,开始时模糊的如同雾中的幻影,拨云见日,透过天井的那道明亮的阳光,她看到了那个男孩的脸,有些羞涩不安的眼神。
“看,苏剑,居然戴个破草帽,还总是那副样子,好像谁欠了他什么一样。”走在山路间,何琳曾经那样说过。
是那样吗?乔越抬起头侧眼望去,苏剑是落后了吗,他正脚步匆匆从后面赶超过来,头上真的顶着一个破草帽,帽沿破损了,边角上似乎还有个洞,扣在头上压得并不严实,高耸在那儿看着有些不成比例。
沿着山体,他快步如飞,眼望前方,目不斜视,真的好像有些生气似的,让人不敢随便靠近。
“摆酷。”何琳笑了笑。
“小声点,会不会听见我们讲话?”乔越看见苏剑从她们不远处走过时,头似乎低了下来。
“怎么可能,声音又不大。唉,他平时是不是就这样?”何琳问。
“好像也不总是这样吧。”乔越想了想。
“你不是有时候和他们一起玩吗?”何琳很好奇。
“嗯,和他又不是太熟。”
“噢,快走吧,我们又要落后了。”
走着走着,乔越的心里忽的飘出个影像,有一次肖飞、苏剑带着她们,高露还有潘晓一拨人去玩,一家歌舞厅,那是他们帮忙出过设计图纸的,乔越记得在大家的鼓动下,那个看似安静的男孩说跳就跳了起来,舞动在彩灯之下热烈狂放,让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她又想起,上次大家一起去电影院看午夜场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温和的吧。
在客店住了一晚,随后安然返回南京。青山绿水的秀美山村,云蒸霞蔚的奇山异景,美好的大自然和儒雅闲适的人文景观,隽永长存,在乔越的心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当然,还有那只勇猛向前的大灰猪。
在学校的食堂里,一群同学吃完中饭围坐在餐桌前聊着各自的见闻,大家叽叽喳喳笑闹不停,何琳说起了夜晚的萤火虫,引起了羡慕的赞叹声,乔越也想起了山上的奇遇,轮到她说话的时候,一桌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猪啊,走起路来慢慢悠悠,多么温和的老实家伙怎么可能会发狂,火速进攻呢,大家都生活在城市里,有谁亲眼见过圈养的猪都是一个问题,别说是山里放养的猪了。
象斗牛似发疯的猪?吹牛吧?静默无声的背后是疑惑的眼神,乔越看出了大家的质疑,急了,“真的,真的,山上的猪瘦得尖嘴猴腮,肯定是饿疯了,拼了命的跟在我身后追我,幸亏被我甩了,要不然太恐怖了。”
依然是默不作声却有人眨了眨眼睛,张着嘴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有人肯相信乔越说的故事有可信度了,乔越闭上了嘴。
去曲阜的那拨同学里,皮肤白皙的单眼皮女生突然问了一句,“对了,你说什么追你?”
乔越心想,咦,走神了没听到吗?脱口而出,“一只猪啊,一只猪追我呀。”说完,她眨了眨眼睛,一下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大家哄堂大笑。单眼皮女生赶紧安慰她,不好意思,开个玩笑,乔越已经窘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爸爸妈妈以前在农场呆过,乔越问他们,猪会发狂像疯狗一样吗。他们面面相觑,想了半天,说是只看到杀猪的时候,猪会拼命地挣扎尖叫,没有听说过有像得狂犬病一样的猪。
在日本呆了多年,一次正好看到电视里播野猪下山破坏的新闻,乔越指着镜头里的野猪对着方宁毅大叫,“快来看,我跟你讲过的那头猪,太像了!嘴巴就这么长。”但是,又似乎有一点出入,隔了太多年了,看来以后遇到奇闻逸事一定要记得写下来。
“不是野猪也是野猪的后代,野性难驯!”乔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乔越一直很郁闷,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开始订牛奶,院子里的老太太一个人负责管理,有一天她跟着妈妈去后院拿牛奶,听说老太太家里的老猫养了一窝小猫崽,乔越高兴的说是要瞧一瞧,平时看着挺慈祥的老太太硬是不让。
谁让乔越小名远扬,爷爷爸爸一叫,满院子人都知道。老太太说属虎的人看一眼刚出生的小猫崽,小猫崽就会没命,拦着就是一步不让,迷信的让人无可奈何。
猫科动物的领头大哥,老虎,威武勇猛的形象深入人心,连爸爸也很奇怪,属虎的,怎么能怕一只猪?怎么还会被猪追着跑呢,坐在饭桌前,他摇摇头不可思议。乔越噘着嘴,听了郁闷至极。
据说东北有一句流传很广的俗语,“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是危险性排名野猪第一位。
成年的公野猪能长到两百公斤,奔跑起来时速能达到四五十公里,耐力超群,若是与老虎对决,公猪锋利的獠牙和巨大的蛮力都是获胜的筹码。
有报道称,经过长期驯育,野猪从生理到心理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性情由暴躁变温顺,体格由健壮变肥胖,鬃毛由浓密变稀疏,獠牙退化。而家猪一旦放归山林,落草为寇也会很快适应野外环境,毛发会变得浓密,随着运动量增大,体态健壮而不肥胖,性情也变得机警,甚至凶猛。
山上的那只灰猪,谜一样的猪,只有一点可以确认,奇妙的一瞬,让它记起了叱诧山林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