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从晨雾中那抹浓浓的绿意开始,好像水彩纸上水滴化开,慢慢晕染出深浅浓淡不一的绿色。轻盈飘渺的雾气如同一缕缕薄纱裹着一丝丝清凉的空气在静谧的晨风中轻轻飘散,蓝白相间的无轨电车拖着长长的车身绕着鼓楼广场,一个环状的交通广场缓缓前行,中山路、北京西路、中山北路、中央路、北京东路五条主干道按顺时针方向放射状向外延伸。
雾霭中,法国梧桐宽大的绿叶在晨风中摇摆发出轻柔舒缓的沙沙声,高大粗壮的树身优雅地舒展着枝臂,好像波浪一般连绵不绝伸向远处,古老的城市在一片绿意的掩映下显得那样的沉静安宁。
广场西侧,一座建于1382年明朝洪武十五年的古老建筑飞檐翘角,红墙高耸,和广场对面的大钟亭遥遥相对。鼓楼,南京的标志建筑之一,曾经的晨钟暮鼓,那久远的声音好似一声声叹息早已消失在无尽的轮回中无影无踪。
晨雾渐渐散开,顶着清晨的阳光,骑着自行车的人们绕着环形的广场穿插在各个路口开始自己一天的行程,电车过了一辆又一辆,夹杂着自行车的铃声,喧闹的一天周而复始。太阳高高升起,斜斜地射向遥远的地方。
南京人引以为豪的林荫大道,中国最早的中山大道,以鼓楼、新街口为界,由中山北路、中山路、中山东路以及中山南路组成。1929年为迎接孙中山灵柩,奉安大典时修建的,从下关码头一直修建到中山陵,长12公里,据说修了9个月,这些悬铃木因从当时的法租界运来,南京人习惯称之为“法国梧桐”,当年的小树苗经过漫长的岁月如今已成参天大树,初夏时节绿树成荫,仿佛古老的绿衣武士排列成队,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沿鼓楼广场下来经过曙光电影院、邻近的小学、长城照相馆,走下路牙继续前行数米,对面的路牙之上延伸着这条笔直的林荫大道,路边一座工厂宿舍楼和两座大杂院紧紧相连,乔越的家就坐落其间。4岁那年,爸爸妈妈带着她坐着长途车从近郊的农场又回到南京和爷爷住到了一起,白天,爸爸妈妈上班便将她放在附近的幼儿园里。
大方巷是中山北路上,距离更接近山西路的一条小巷,巷口只能推一辆自行车走过,青石路上磨得光溜见影,幼儿园的大门开在窄窄的巷口不远的地方。
此刻,顶着屋檐的两扇木门紧紧关闭,中午时分园内静悄悄一片,刚刚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一群孩童已经打着通铺安然入睡。咯吱一声,门被打开,有老师走了进来,屋外的阳光泼辣辣地射进来,光影投下一个生硬的界限,门外灿烂的阳光光彩夺目,白得耀眼。
“乔越,又睁开眼睛了,快闭上睡觉,再过一会儿就要起来了。”剪着童花头的小女孩骨碌碌转了转乌黑的眼睛,将小脑袋缩回了被窝里,两个老师轻声细语说起话来,风轻轻扬起窗帘拂过脸颊又悄然溜走,窗外法桐树叶沙沙作响,小女孩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妈妈将乔越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两眼迷迷瞪瞪,身子开始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年轻的拖着两条麻花辫的老师浅浅地笑着和妈妈说着话,瞧见乔越的模样,噗哧一笑,“中午好像没睡好觉,又犯困了不是。”妈妈听了回过头侧脸看了看乔越,“下星期我们乔越就要上学前班了。”妈妈跟老师说道。
“噢,我知道,之前她爷爷打过招呼了。”
“好好好,那,乔越抓好了,跟老师说再见。”妈妈催促着她,乔越抬起脸眯着眼睛嘟囔了一句,“老师再见。”模模糊糊的,她记得年轻的老师那张浅浅微笑的脸。
“好,乔越,到了学前班也要乖乖的噢,上完学前班很快你就可以上小学了,很快的噢。”老师的笑容那样的柔和,“嗯”乔越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老师你回吧。”青石路上车轮容易打滑,妈妈小心地推着自行车,车轮在细窄的石缝间颠簸前行,妈妈微微侧过脸和老师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好,再见!”年轻温和的脸庞消失在那个带屋檐的门内,那个周末,乔越和幼儿园里的小亭子永远道别了。带着属于她的记忆,和小朋友们一起排队队上厕所,走过廊下回到对门的大房间里躺在一起睡午觉,在八角亭内一起玩耍,带着那些阳光明媚的记忆乔越告别了她的幼儿园,不知道下个星期他们要带她去的学前班在哪里。
“小心扶好了!”听了妈妈的话,乔越坐直了身体,两腿胯在后座上,小手勾住车座下的铁框。
“你坐稳了,我们就从人行道上骑回家吧,反正人少没事。”推出巷口,妈妈对着乔越说道。
幼儿园在去往山西路方向的一侧,如果要从自行车道回家必须绕到对面前往鼓楼方向的那股车道上去,她们不能骑车从反道回家,不如从宽敞的人行道骑过去更方便。绿树掩映下的人行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宽大的法桐树叶在微风中摇晃着好像在向她招手,贴着法桐树下笔直地向前骑去,几分钟的工夫,妈妈带着乔越就安全到家了。
早早吃完晚饭,爸爸妈妈带乔越出门,鼓楼广场的检阅台前已经人山人海,爸爸嘟囔了一声,太危险了,说着便将乔越架在肩膀上扛了起来。登高望远,小小的女孩看到他们实际上离检阅台还有一大段的距离,前面挤挤攘攘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检阅台上似乎有人把谁的大画像摘了下来又似乎举着榔头在敲打着什么,久远的一个记忆,永远的停留在爸爸那高高的肩膀上。
刚被架上去没一会儿,后面的人流很快冲撞了过来,爸爸一时站立不稳,身形晃动了两下,抓着乔越小腿的手又用力握了一握。爸爸举着她那么高,乔越有些害怕了起来,她开始大叫,“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刚刚结束没几年的夜晚,告别了欢腾雀跃的人群,拐过鼓楼广场,绕回中山北路,所有的纷纷绕绕都抛在了脑后,这里只有悄然无声的静谧和安宁。温和的晚风迎面拂来,乔越和爸爸妈妈手牵着手,沿着绿荫大道走回宁静的通往家的漫长之路。
“战马“稀溜溜”一声爆叫,四踢蹬开,翻蹄亮掌,得、得、得……得……哗、哗、哗……不铃铃……”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广播里正播着评书《岳飞传》,“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没了?”乔越扒拉了两口饭,“明天接着听吧,刘兰芳是厉害,这马叫声、马蹄声和马铃铛声听得真切,真绝了。”爸爸啧啧称赞。
“哈密蚩说话真好玩,一张嘴总漏风。”乔越只记得被割掉鼻子的哈密蚩了。“快吃吧,洗洗弄弄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妈妈催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