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姬水
都说男人是偷腥的猫,姬水却认为只有秉性像猫的男人才偷腥。
两年前的那个早晨,高山没有给姬水开门,隔着门,姬水听见莫小倩在笑,一声一声的,很短促,也很尖锐,碎玻璃般扎进她的心里。她又拍了两下门,抬起的手似有千斤重,拍出的声音却轻得连她自己也听不见。她想走,腿也重得如同灌了铅,忽然又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她转身跑了起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楼道里有一辆自行车,她像一辆来不及踩刹门的车直直地扑了过去。她摔伤了一条腿,她就抱着这只受伤的腿坐在地上,眼泪到底是流了下来。她想起那个“抓小偷”的晚上,也是在这个地方,小偷推倒了她,她“哎哟”一声,高山冲出来纵身扑向小偷,浴巾从他的身上滑落,她看见一只漂亮的、雄健的、敏捷的老虎。
她又在心里叫了一声“山君”,至此她算是明白过来了:老虎原本就属猫科啊!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有更大的一串眼泪流了下来,流在那只受伤的腿上,她记得上一回受伤的也是这条腿。
姬水拖着这条受伤的腿回到了宿舍。
宿舍是一套三居室,姬水和小乔、小金一人住一间,她本想偷偷地溜进自己的卧室,却在门口碰到了二位室友。
小乔30岁,未婚,若在内地,早已划入老姑娘的行列,而深圳比她年纪大而未婚的姑娘大有人在,相比之下,她还算小。她也常常把自己当小姑娘看,发点小脾气、使点小性子是家常便饭。小乔有洁癖,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却偏偏运气不好,她的那间房连着阳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房间像个过道,因为大家每天都要去阳台晾晒衣服,小金尤其喜欢站在阳台上看风景。小金大学毕业不两年,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姑娘,有点毛毛躁躁、大大咧咧的,每次经过小乔的房间,她不是没脱鞋,就是衣服上的水没甩干。小乔多次提出和小金换房,小金不干,小乔只好有事没事就将门锁着。有一次她出去旅游,门锁了三天,小金晒不了衣服也看不了风景,自然心里有些恨着小乔。当然二人之间还有些其它瓜葛,如卫生的打扫,电视的频道,公用衣柜占用的比例……小乔30岁以前是一个结婚狂,见人就要给介绍男朋友,谈了无数次恋爱也没把自己给嫁出去。她最后一次失恋的对象是一个走下坡路的老板,开一辆老款的奔驰车。小乔说:“虽然是老款,却怎么着也是奔驰啊!”言下之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人都快结婚了,那位老板逐渐转运,老款奔驰换成了最新款奔驰。就像小乔当初看上的是他的车,他也觉得小乔只配坐他的老款奔驰,两人吃完最后的晚餐,他便开着他的新款奔驰开始寻觅新人,小乔则点燃了她生平第一根烟。
小金也新近失恋。
小金的男朋友自己开公司,一个人有两辆车。让小金没想到的是他也有两个女朋友,也就是说除了小金还另有其人。小金发现后哭着问他:“我和她哪个重要?你喜欢谁?”他居然很镇静地回答:“你和她就像我的两辆车。”她这个年龄是听哄的,没想到他连哄她的心都没有。
小乔、小金同病相怜。这天晚上,她们谈得很投机,之后,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元旦有三天假,小乔小金很早就计划外出旅游。小金浪漫,说要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晒太阳;小乔现实,只想少花钱。最后,二人选定了鼓浪屿,姬水回来时,她们正准备出门。
姬水狼狈的样子吓了二人一跳。小乔抬腕看了看表,说:“你怎么搞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竟然有些安慰,自从她失恋以后,她希望全世界的女人都失恋,小金就是因为失恋了才和她成为朋友的。小金弯腰要看姬水腿上的伤,被姬水拦住了,说:“你们快走吧!别误了车。”二人出了门。小乔忽然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试试。”塞到姬水的手里。
三人道了再见,门一关,姬水忍着的眼泪汹涌而下,靠着门框哭了很久才回到自己房里。
墙上有一副画,画面是一条河,如血的夕阳将河水染得鲜红。这是高山的作品,姬水为它题名《殇》。姬水望着这副画,她想:我就是这条河啊!——这条受伤的河!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她甚至想起了她的初恋情人吴小可,当初吴小可抛弃她和别人结了婚,她失去的只是一个吴小可,而现在她失去的不仅仅是高山,她失去的是她的爱情。她觉得她一生都不会有爱情了,因为她不再相信爱情。
小乔的门又锁了。早上碰到她的时候,姬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的被子还在阳台上。她有个晒被子的习惯,昨天太阳很好,心情也很好,一早上她就把被子抱到阳台上去晒。上了床,姬水才发现这个问题,而此时小乔已经在鼓浪屿的海浪声中。
姬水裹着一条白色的线毯蜷缩在床上,很久没有睡着。睡眠一般被生物钟定格在晚上,而此刻,姬水人虽在黑暗中,心却依然停留在早晨。电话响了,宿舍的公用电话摆放在客厅,在这个充满欲望的城市,电话常常在夜晚发出欲望的尖叫。
若是以往,当电话铃响过第一声以后,三间房的灯会“啪”的同时亮起来,小金离客厅近,总是她第一个赤着脚跑到电话机旁;小乔爱裸睡,紧张得连布都来不及披一块,捂着两只奶子就冲出来了;姬水则坐在床上,屏息静听着外面的动静。三个女人各有所盼,但盼来盼去,无非盼的都是男人。
电话里是个醉醺醺的女声,哭着要找什么哥,告之打错了,悻悻回房。刚躺下,电话又响了,还是找什么哥的,到第三回,竟气得连答复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姬水失望极了,她一次又一次地以为是高山打来的电话,她希望听到他的解释。
电话再没有响起。
姬水拿出小乔给她的那包烟,一口气把二十根全部点燃,攥成一把插入烟盅,黑暗中,它像一个火把,很温暖,她靠在沙发上渐渐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
门铃响了。
姬水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按门铃的人竟是吴小可。
吴小可
吴小可是天津人,毕业后分到了天津某中学教书,而他却不喜欢教书,一心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后来就认识了罗风华。罗风华比他大三岁,自然不是什么风华绝代的美人,却有一个在天津某著名企业当董事长堪称风华绝代的父亲。起初,吴小可只是想通过罗风华的帮助进入其父的企业,心愿达成后,他发现企业的人才竞争极其激烈,他的文凭、他的专业都不占优势。为了早日出人头地,他接过了罗风华抛来的绣球。
婚后的生活却不幸福,二人时常吵架。俗话说:床头吵,床尾和。可这话却不适宜于吴小可和罗风华这一对夫妻,因为他们的争吵往往是从床第之间开始的。作为女人,罗风华实在是太瘦了!
有这样一个段子:某男向某女求婚,女不答应,男究其原因,女说:我的奶子太小。男说:是不是比西瓜小?女说:是的。男又说:是不是比苹果小?女又说:是的。男狠了狠心,咬牙说:是不是比橘子小?女不语。男松了口气,想自己要求不高,每天有橘子吃便够了。新婚之夜,男惊呼:天哪!金钱橘也算是橘子吗?
吴小可第一次听这个段子是在婚前,他笑了,婚后再次听人说起,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罗风华骨瘦如柴,其脾气更具柴火的特性,一点就着,且来势汹汹。有一次二人吵架,吴小可的母亲劝了几句,罗风华一掌就将其推在地上,老人原本有高血压,这一掌险些要了她的老命。
吴小可本来是一心一意要和罗风华离婚的,二人都已经分居了,这时,吴小可听说罗风华的父亲要在深圳设立分公司,他一直想拥有一份自己说了算的事业,在天津却不大可能,罗风华的父亲一言九鼎,而深圳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吴小可就把离婚的事放了下来,并且又睡到了罗风华的床上。一天晚上,他向罗风华表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并以同样的热情表示了他想去深圳发展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