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兄妹皆逢贵人助,安稳各遂胜意成
云南汇友楼,翠儿领子成进了芝怡起居连理事之上房外间,便轻把嵌了玻璃之门带上,退了。
饭桌上已置好茶、果。芝怡离了窗边,悦色温言:“子成哥哥请坐!我来了有些时日,也常往衙门办这楼连所属地块购置之事,怎几日前才遇上你?”
“上几月,侍仆参将,随军到乌蒙攻打叛乱土司,才回来便见上贝掌柜。役仆乃朝廷远充带罪之人!幸有贵人,远充南来路上得照应;可在衙门服流刑。贝掌柜还是遣罪役回衙,免受牵累!”子成恭立一旁揖回。
“罪?子成哥哥既没作奸犯科,又没损德害人,满腹经纶,就甘愿受人践踏?!唉!皇皇圣喻:你们‘东苑’免伏死罪者,皆远充东北作‘三姓家奴’去了;你充此地儿,不作苦力便是至下等奴才。府衙那,我是依足了官门道道让你出来!对外虽称为奴,实乃助我统筹商事,得了闲暇,你再修文治武功。‘大丈夫能屈能伸’,时不我遇,韬光养晦!待有朝一日,时来运转,便再展鲲鹏之志!岂不比呆在衙门受辱、虚耗时日更善?再有,我在爹爹那立‘军令状’般承诺,要为‘贝隆庄’在西南开出一片天地,小妹恭请成哥哥相助可好?!”芝怡深揖,恳视子成道。
“既如此,贝掌柜与罪役份属主仆,做何差事尽请吩咐!”子成依恭立应。
“唉,成哥哥!现没外人,何必这般….”
“笃、笃”门响,芝怡透过玻璃见是翠儿。
翠儿推门也没进,只在门外轻道:“回东家,裁缝已到。”
芝怡思应:“这位成师傅专责楼内、外防护之事。翠儿吩咐下去:把我左边邻房收拾干净,让成师傅起居;且领他下去,按一等管事之级,让裁缝做几套楼服,去罢!”
广州,三太太慈爱端视怀中婴儿,慰悦道:“真像西洋圣经画里之小天使!”
紫莹卧床,笑应:“闻得孩儿小,经不起被人称许之福,娘日后可别把他宠坏了!还请娘亲替他取名。”
“眨眼间抱孙子啦,便想起你出生之时,仿如昨日……”三太太言语忽打住,不禁眼眶泛红。
“莹儿从下人那已都知晓:女儿出生时,‘东苑’连盆洗理的水都不准‘南苑’拿;金夫人妒嫉娘亲,隔岸观火;害得丫头们把壶里的茶都用上!幸好爹爹知道娘亲要临盆,早早下朝回府。自此爹爹便在府中操起政治手腕:抬‘西苑’与‘东苑’财、政分权,平起平坐,相互制衡,不致‘东苑’太张狂!娘亲从不予莹儿道,是以身作则,不让孩儿如长舌妇般,拨弄事非,幼小便学会记恨!娘亲当初何苦嫁予爹爹?外公可是如何想?”
“哎!父命不可违!”三太太叹,轻把孙儿放回女儿旁。
“那年为娘十八岁,你爹爹携福晋到太湖。你那做县令的外公,自不敢怠慢侯爷京官,便令女眷相伴福晋。”三太太忆道。
“结果爹爹便看上了娘亲!莹儿猜那时玉姐姐刚出生,金夫人定与‘东苑’斗得不可开交!大福晋见娘亲贤柔,日后好管制,既顺了爹爹之意哄他高兴,也让娘亲去挫金夫人锐气,好报复泄愤!便准了。外公一为仕途,二也不敢有悖爹爹,匆匆间,娘亲便出阁随返京城?”
“莹儿全说中了!正因是过来人,也不愿你步母辈后尘!”三太太抚女儿手,感道。
“可如今回想,爹爹顺顺当当便准了女儿婚事,有一半是步了外公当年后尘;另一半是预感有覆巢之祸,而尽量减免无完卵之灾!说到底,爹爹心中多少还是疼着咱母女俩!”
“这便明了‘东苑’怎一下子对咱和气了,定是你爹爹向她挑明利害,可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三太太端详外孙续道:“方才莹儿让娘替他取名儿——咱府孩儿皆取双字为名,历经覆门之祸,祈愿他一辈子平安福德!莹儿现易名为‘子安’,果然安安稳稳诞得儿子,这便是善缘!我这姥姥为他取个‘安’字;另一字让你这亲娘来定!”
“他出生在中华,若有朝远赴英伦,切勿忘了身上流淌炎黄血脉,也是龙的传人,将来勿做有损中华之事!‘东苑’不是瞧不起咱——不能香灯继后?!便呼他‘慕容安龙’!”
九月,紫莹回洋行上工。一日近午,传话小厮进,道:“高副理,有一洋人候见。”
“安娜?竟是你!!”两人喜得相拥。
食居雅间,安娜道:“方从印度来广州,昨到贝隆庄广州分号才知你下落。闻你们安好,我可安心了!府上遭难时,咱兄妹在暹罗。”
“府上家亲可好?”
“父母已回伦敦;哥哥任职东印度公司,因懂汉语,故代表公司长驻广州,专事在华购货商贸;只是中文字稍逊,我便随来助他。方才到你们洋行,实乃有事请你协助。”
“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我定相助!”
安娜虑道:“哥哥之前任在华采购货物与Dad在任时差了许多,可花费并不见省了,令东印度公司客户和股东大为不满!现哥哥上任欲再与‘贝隆庄’合作,他们做事严谨,货好价实!昨与他们议了,说洋贸由贵洋行代理,正巧你也在职。下午我便与哥哥言语,让他上你们洋行采购,还请紫莹供些质优价宜之好货、新货!”
“好安娜!是你在助我!”紫莹喜出望外,谢道:“感激之致!哪家洋行不争抢着与你们东印度公司做买卖!”
“入夜我才到府上拜访令堂、看看小安龙,免得张扬。晚上便将哥哥之意相告。”
夜幕下,紫莹与安娜并肩沿珠江堤漫步,秋风徐来,清爽怡人!
安娜执绢边走边泣道:“咱初见时之情景,至今我还历历在目,若大的侯府既堂皇又不失雅致,可方才见了……当着令堂我忍着,现……实在忍不住了……!”
紫莹轻抚其背,劝:“好安娜别哭了!那段提心吊胆日子都熬过来了,比起玉姐姐他们还有寻常百姓家,咱算是好了。我倒想让安龙在此境遇中成长,令他知晓世道生活艰难一面!”
安娜止泣,凝视江面道:“孩儿时,咱五人常往来玩耍,情同姐妹!若非在我家遇了Gary……可怜的小安龙!安娜姨妈断不可袖手旁观!”接回视紫莹道:“代你捎信那英商,若见到Gary还好,不然即便敲响了伯爵府大门也未必能敲得开!他们那些靠‘圈地运动’之暴富户,仗有了些资财遂进下议院叫嚷,太伯爵夫人很是瞧不起,何况那人还不是议员!”
“噢?!”紫莹失望轻叹,驻足低头沮丧紧握手绢,忧心询:“我婆婆是否很难相处?”
安娜牵了紫莹臂弯,渐行渐续道:“你做侯门千金时,所习之‘作画功夫’现可派上用场了:莫如把小安龙画下来,他多少也该像Gary婴孩时之模样,太伯爵夫人观画像自会验明正身;她为人喜恶难以猜度!说到底挺注重实在;至于会否令Gary娶法国伯爵之女,便全在Gary。说句大不吉利——Gary若真遇万一,安龙便是她唯一孙子,以她那性情,决不会对你们置之不理!倒不如,咱家书往来时,顺替你们传信,书函随货同行定能收到。Ma(母)到教堂做礼拜常见你婆婆,因Gary来华还有她是东印度公司之大客户兼股东,商贸不少中国货,便常邀Ma与她言语,以便知晓中国见闻风俗。”
“感恩府上之致!信函请交‘贝隆庄广州分号’转我便是。没想这鸿雁传书,不仅没随我出阁而成历史,反倒更长进,移师广州还远涉重洋万里,劳动令堂!我出阁时,你在京城之闺房却成了Gary和我的洞房,为何咱夫妻俩竟弄得如此扰人扬扬?”
安娜笑应:“你们乃非常人做非常事!明儿上午,你们洋行可要备好,巳时(9:00)哥哥便携俩助理登门商议。我非职员不能出面,在商言商请须仔细!家兄此职位来之不易,当细细选好货,千万别出错!切莫让家兄有把柄给人抓住!可明我意?”
两周后,苏东坡题匾之“六榕寺”内,六榕塔顶层,洋行东家迎晨曦凭栏远眺。
少东家随旁问:“阿爸今日何故来上头柱香?”
“子安真是上天赐咱洋行的善财贵女!自她来后,生意蒸蒸日上!给她六月产休也没闲着,居家打理洋行商事,尽心尽责!回来上工没几日,便接上了东印度公司这等大客户!幸好当初她没到别的行家那!”
少东家低头惭愧道:“儿也自愧不如!应酬、时日所耗不菲!洋人也精,刚相熟又换人,银两花了可交易不多。幸好阿爸没看低女子,把子安留用还升职加薪!”
“走吧,陪我去‘饮早茶’!”
在茶居厢房内,洋行东家边饮茶、吃“点心”,嘱儿:“回去把赏子安连同打点客户回佣之银票一并给子安,也不需她签收,你在帐房签领便是。”
几日后洋行里,紫莹把含银票之函柬,恭退回东家,道:“客户言切须选好货,按合约如期交货足矣!”
东家皱了皱眉,少东家忙问:“是否嫌少?要多少尽可明言!”
紫莹摇头婉应:“客户言:行情他们也懂,好货自有相符之实价,保质、保量、保期、保售后,便是保住往后长久交易!若无要事,子安告退。”
紫莹退后,少东家紧挨父侧,轻言:“子安也够老实,给洋人回佣如数退回,自己那份赏银又拨到股本中,做成这笔大买卖却没即收实利。”
东家摇扇踱到窗前,望园中花木,道:“这便是我看重她品才兼优不张狂,重用之故!要成大事首戒贪!自利利他,端平才可长久且远祸!占人便宜是害自己!子安这事处得好,咱做东家也该有所表示:‘冬大过年’(过‘冬至’日甚于过大年),过‘冬’时,让你妹妹置办些手信,亲送子安家,便说是给其母、儿,她就不好推辞。另咱厚赏子安可别张扬,招惹嫉妒有碍公事!”
“儿明白告退!”
云南汇友楼,门庭若市!
芝怡在房内伏案提笔,忽食肆异样喧吵声传上楼来。
“啪、啪”门响,没等芝怡唤入,一伙计已推门进,急唤:“不好啦东家!一位军爷带了俩随从吃霸王餐,还欲调戏蓝姑娘,并令随从捆绑镖局看护,要押回府衙!”
芝怡搁笔,忙提了剑,抛向来人,道:“接着!”遂持折扇,唤:“随我下楼去!”
但见镖局看护正与俩军人对峙,一粗壮男子道:“少见有这样标致秀气的妞儿!随我走,侍侯着!”边****便伸手去牵翠儿。
芝怡心道:真是冤家!不正是衙门里见的武官?!
欲知后事,请阅下章:论政为商在云南,颁令洋务禁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