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社会学·法学编(1)

社会学的方法论与社会学的发展

李赪武

方法论对科学的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科学的发展取决于方法论的研究。任何一门科学的方法论，都包括该学科中最一般的理论问题：它不仅包括该门学科的研究方法的理论，而且还包括该学科指导思想、对象范围，在科学体系中的地位，该学科同实践的关系等。社会学的方法论，既包括社会学各层次的方法的研究，也包括对社会学的指导思想、对象范围，在社会科学中的地位以及在实践中的应用等研究。对于社会学来说，方法论研究更具有特殊的意义。本文拟从逻辑的、历史的和现实的角度，谈谈方法论、方法论研究对社会学发展的意义。

一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我们的科学世界观。强调实践的作用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根本特征。世界观发挥对实践的指导作用，首先要转化为方法论。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研究一般的在主观辩证法和客观辩证法两个方面进行。主观辩证法从纯粹形式方面研究一般的逻辑认识形式，这是哲学和逻辑学要研究的。客观辩证法则是研究同现实的事物和过程结合在一起的思维逻辑，就是马克思所说的“特殊对象的特殊逻辑”。应该说社会学的方法论，就是社会学这个特殊对象的特殊逻辑，这是社会学应该研究的，是其他学科代替不了的。

科学的逻辑，在理论体系中凝固为结构。方法论原则作为科学知识体系的结构要素，是我们在社会学研究中必须首先要注意的。社会学作为科学知识体系是人类对社会认识的成果和方法的积累。社会学同一般科学知识体系一样，也是由经验要素、理论要素和结构要素构成的。社会学的发展，即作为科学知识体系的增长的内在机制取决于这三种要素的增长和其相互作用。经验要素产生于观察和实验，作为实证科学的社会学其经验要素是明显的。理论要素则产生于对经验材料的抽象。结构要素，作为方法论原则是从发展着的知识的整体中间升华出来的。社会学的方法论原则是从社会学知识体系中升华出来的结构要素。这种结构要素是作为科学知识体系的社会学发展的重要的研究和叙述的原则。它是理论要素和经验要素的中介，它揭示事物系统内部各分系统和要素之间的联系及事物与外界的联系，它从整体和运动的角度揭示事物的内容和属性。

社会学知识体系中的结构要素，即它的方法论，同理论要素和经验要素不同，不是明显存在而是蕴含在其他要素之中，结构的含义也正在于此。但它又是确实存在并对社会学发展起决定作用的。它包括学科的指导思想、研究对象范围，学科的地位，学科的根据，学科各层次的方法和学科的职能即在实践中的作用。

社会学的方法论基础是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是一切社会科学的方法论基础，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只有在马克思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之后，社会科学才真正成为科学。但是不能用历史唯物主义代替社会科学，既使象社会学这样同历史唯物主义关系最密切的学科也是这样。普列汉诺夫说：“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解释首先具有方法论的意义”。

现在的任务是研究历史唯物主义如何发挥对社会学的方法论基础的机制，也就是把历史唯物主义作为社会学方法论基础去研究。这是我们社会学工作者的责任。

划清社会学研究的范围，明确社会学在科学体系中的地位，对社会学的发展具有极重要的作用。一般地说，同每门科学都应有自己的研究对象，这样它才可以在科学体系以自己的特点享有一席之地一样，社会学应有自己的研究对象———社会。它是从变动着的社会系统的整体出发，通过人们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行为来研究社会的结构、功能、发生、发展规律的一门综合性的社会科学。特殊地说，正因为社会学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社会科学，同其他社会科学关系极为密切，它同其他社会科学在研究对象范围的划分就更显得重要。

这关系到社会学能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存在，关系到社会学向哪个方向发展，关系到社会学在哪些实际工作领域中发挥它作为科学的职能。由于社会学研究范围的广泛，由于社会学同其他学科关系的密切，它渗透在各个领域形成各个分支社会学，如经济社会学、政治社会学、法律社会学、教育社会学、科学社会学等等。即使这样，它们也还是社会学而不是其他学科，也有个明确划清研究范围的问题。而且正因为它们处于边缘地位，划界问题就更突出。

科学思维必须运用概念和范畴，科学理论体系由概念和范畴组成。但是，任何一门学科都不是任意提出一些概念和范畴，也不是任意的概念和范畴的集合都能成为科学的理论体系。科学应该根据自己的研究对象的本质和规律性提出概念和范畴，确定它们的地位，确定它们之间联系的顺序性———也就是提出和表述概念和范畴的一定体系，以此来揭示研究对象的内部联系和规律性。社会学应该根据自己研究对象的特点，建立自己的概念和范畴体系。这种体系的结构应该是严格反映社会结构的，社会学在揭示这个结构时，应该严格遵循由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这种结构的发展应该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发展。否则，不建立科学的范畴体系，就谈不上科学理论，当然更说不上理论的发展，社会学理论体系的发展还不能说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这种有严谨的结构的社会学理论体系还有待建立。

方法是理论的运用，从这种意义上讲，方法研究是理论研究的一部分，是从规律的运用的角度去研究规律的。加强对方法的研究，发展方法论研究，就是发展科学理论本身。

社会学是实践性很强的学科，在实践中运用它，即把社会学理论转化为方法，在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研究它，对发展社会学是必要的。在社会学理论研究中，把已知的范畴、规律、理论作为工具和方法去推演新的规律和理论，对发展社会学来说也是必要的，只有从实践和理论两方面都注意把社会学理论当作方法运用，当作方法去研究，才能改变理论社会学和经验社会学严重脱节的传统，才能发展社会学理论。

社会学的调查研究技术在社会学方法论中占有突出的地位，在社会科学方法论中也占有特殊的地位。几乎任何一门社会科学在方法上都没有像社会学调查那样注重事物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注意多种因素的影响，没有像社会学调查那样重视定量的分析。这些社会学传统的方法在社会学形成和发展中起过重要的作用，即使在今天，我们仍有加强研究它以促进社会学发展的必要。特别是新的形势下，这些传统方法具有新的特点，更是我们应该加强研究的。我们正处于新技术革命的时代，电子计算机等新的物质手段广泛为社会学所应用，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的方法日益为社会学所接受，概率论和数理统计等原在自然科学中运用的方法也在社会学中普及，这些都给我们提出了如何去研究和运用的新课题。社会学必须面对现实，顺应自然科学奔向社会科学的强大的洪流。这样，社会学才能发展，才能成为现代的科学，才能适应社会的需要。

“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一门科学能否满足国家、社会的需要，与该学科的职能有关。社会学作为发展着的科学理论体系，具有认识职能和实践职能，马克思主义社会学还具有意识形态职能。认识职能是指人们掌握社会的客观规律性知识并以此来认识社会。实践职能指人们运用这种社会的客观规律性知识去制定社会生活各领域活动的科学决策，去改造客观世界。为使社会学很好地发挥其职能，社会学理论应该有说服力，而理论只要彻底就有说服力，社会学方法论的严谨是社会学理论有说服力的先决条件，也是社会学完善其职能得到进一步发展的先决条件。为使社会学很好地发挥其职能，对社会学工作者来说，就应该很好地解决社会学研究的目的问题。社会学应该是以认识为目的，即不断完善对社会整体及其各个领域中的各种规律的认识以及对已经发生的事物的解释和对尚未发生的事物的预测。社会学也应是以实践为目的，即在科学的、正确的理论指导下，通过对事物的控制，通过操纵某事物的决定因素或条件，使之产生预期的改变。我们理论研究的目的，不仅在于认识世界，而且在于改造世界。明确这种目的，才能使社会学很好地发挥其职能，才能使社会学在实践中得到发展。

二

社会学历史说明了方法论对社会学发展的重大作用，这不仅从社会学的产生、发展上得到证明，而且从社会学的流派、分支学科的划分上得到证明。

重视方法论的社会背景是社会学得以产生的必要前提。由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兴起和发展，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及科学成就的取得，使得人们愈益重视科学方法的研究。实验方法、观察方法、数学方法、各种逻辑方法等都在这时相继产生。特别是笛卡儿、培根的方法论研究更使自然科学研究手段建立在真正科学的基础上。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和在大自然中搜集实证资料方法也给人以极大的启发。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生同时也带来大量的社会问题，人们试图按自然科学的方法去研究社会问题，……这种历史背景下产生的社会学，必然深深地打上方法论的烙印。

社会学方法论产生的意义并不亚于社会学本身产生的意义。孔德是公认的资产阶级社会学的创始人，与其说孔德对社会学的产生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不如说孔德对社会学的方法论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孔德没有明确提出社会学的理论体系，但他却对社会学方法论研究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孔德继承18世纪法国启蒙学说的遗产，制定了资产阶级社会学的自然主义和进化论的原则。孔德认为只有在实证主义前提下，社会科学才能具备自然科学那样的性质。孔德对科学的分类也以方法为依据，他把社会学摆在中心地位，正是因为他认为社会学方法是优越的。孔德制定了从整体上研究社会和抽象去研究社会的方法，他的社会学方法的主要特征是从一般到个别，从复杂到简单，从体系到各组成部分。他认为社会的和社会学的本质特点要求人们必须用特殊的方法也就是社会学的方法去研究这些现象。

孔德主张用实证主义的方法分析社会生活现象，主张用自然科学的观察、实验和比较等客观的方法从事社会学研究。社会学的另一个创始人斯宾塞采用生物学的方法，对社会进行结构功能分析，虽然失之简单，也对后来社会学中的结构功能主义的理论和方法有重大影响。

社会学的形成也取决于社会学方法论研究。社会学的形成阶段是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30年代。这个时期的主要代表人物是迪尔克姆和马克斯·维贝尔。他们在方法论上的贡献，是抛弃了孔德的包罗万象的社会学体系，而努力确定社会学的研究范围和方法。

迪尔克姆一生都研究社会学方法和比较社会学。由于他的研究，社会学明确了具体的研究范围和特定的研究方法。他的《社会学方法的准则》 是社会学的经典著作，至今仍有巨大的影响。迪尔克姆把社会学同哲学分开了，他是资产阶级社会学经验主义的创始人，他认为社会学的对象是通过社会事实解释的社会事实，这种事实是行动、思维、感觉和意图的类型。他用经验方法，统计学技术对社会现象进行研究。迪尔克姆第一次做到了社会学目的与方法的统一，他的社会学宗旨是稳定资本主义社会。迪尔克姆为首的学派通过他们编辑的期刊，把社会学研究范围具体划分为一般社会学、宗教社会学、法律社会学、犯罪社会学、经济社会学等十几个领域，这种分野奠定了社会学分支学科划分的基础。正是由于迪尔克姆在社会学方法论上的贡献，使社会学开始成为社会所承认的一门独立的学科，它说明了社会学的形成取决于社会学方法论研究的深入。

马克斯·维贝尔的理论特别是方法论对资产阶级社会学产生巨大影响，资产阶级社会学的概念体系可以说始于他的著作。他的方法对一般社会科学如政治学、宗教学、史学、法学和经济学中采用的方法也有很大影响。维贝尔引进社会行动的四种理想类型：目的合理、价值合理、传统的和激奋的。理想类型论和考察问题的理想类型法在资产阶级社会学中广为流行。现代西方社会学以人的社会行为作为重要研究对象在很大程度上渊源于维贝尔。维贝尔创造了相对主义、怀疑主义和质疑的方法，这种方法对资产阶级社会学的发展和完善起了不少作用。

资产阶级社会学一产生即在理论社会学和经验社会学两条道路上平行发展。社会调查研究在经验社会学的产生、形成和发展中起了关键的作用。英国的查尔斯·布思为代表的社会研究者在对英国社会进行调查中形成了社会学的收集间接材料和直接观察以及亲身体验相结合的方法。布思的调查还促进了社会统计方法的发展，尤尔就是使用布思的资料第一次用多因回归和复相关的统计技术处理社会资料的。可以这样说没有调查研究方法的研究便没有经验社会学的产生。经验社会学在形成和发展中，也得益于调查研究方法和实际的社会调查。美国芝加哥学派的帕克和托马斯受布思方法论思想的影响，重视城市和乡村的实际调查，开创了美国社会学特别重视调查研究社会现实问题和调查方法论研究的风气。托马斯采取自然科学的控制观察法进行的经验社会学研究，一直被认为是社会学个案实例调查的典范。可以说，没有调查研究方法论研究便没有经验社会学的形成和发展。

当代社会学的发展更是取决于方法论研究的发展。经验社会学在战后的美国获得飞速的发展，最根本的是电子计算机在社会统计上的应用，这样，社会学中数量分析成了最主要的分析方法，甚至分化出专业的社会统计学者。计算统计技术的发展，使经验社会学用“模式” 的测定法取代了过去惯用的“类型” 比较法，以假设的逻辑结构模式来测定现实的事例，实行动态的、多因相关的分析和预测。可以说没有调查研究技术的电子计算机化，没有数理统计方法在社会学中的运用，便不会产生数理社会学，便不会有经验社会学的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