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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重逢

她以为她又将陷入无止境的昏睡之中,因而当意识重返体内,渐次地知悉自己正慢慢醒转的一刻,她整颗心有一瞬的激动与唏嘘。一股虚弱的力量自干涩的喉咙中游移而出,汇成了她醒转后第一句话:“唯霖……”

视线依旧是模糊的,淡淡的昏黄光影摇曳着如心头希冀般的火光照亮在她床畔,身上舒适和暖的轻软绒被散发着安稳心神的薰衣草气息,使她初醒后稍觉惶然不安的心微觉一点宁和。

“如言,我在这儿。”他极力地压低声浪,更轻,更轻一些,不忍惊扰到她。

他厚实的双掌如掬珍宝般将她的柔荑拢在手心中,疼惜地轻轻揉搓,为她送去一点足以暖心的温热。

她依旧平躺在床上,半睁眼睑地看向伏身在自己跟前的他,一言未曾发,目光幽幽地在他饱含怜爱与浓情的脸庞上反复盘旋,渐渐地变得有点贪恋,再不愿移开视线。

他意切地凝视着她,一边把她的手执到唇边辗转深吻,一边伸手轻抚她的脸庞,指间不经意流露的爱怜渗着轻柔的暖意停留在她的双颊。她微笑着,他调皮的拇指故意落在她蕴含笑意的嘴角上,如是要捕捉她如花似的笑靥,她忍不住笑得更为甜美,连眼眸也闪动着动人的盈盈光亮,仿佛是沾着晶莹晨露的娇丽花瓣,使人惜之,怜之,爱之,更欲将之撷取入怀,珍视至天荒地老。他于是低低地吻落在了她如花蕊般的朱唇上,恍惚间,又似回到了不曾别离的过往,他与她共同维系一个温暖的家,她一手拉着他,为他带来支撑下去的力量,她温婉而坚定地对他说:“这个家有你,才不会散。”

当他不舍地离开她的双唇之时,她声若浅吟般道:“老爷,你终于回来了吗?我可是清醒着?你告诉我,我这是清醒着吗?”他闻言,眼眶一热,情不自禁地把她紧紧拥抱入怀中,道:“如言,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你已经醒了过来,一切都过去了。”

花如言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抬手回拥着他,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是她实在使不上劲了,只得半带气恼似的轻捶着他的腰身,语含嗔怨道:“我好恨你,我恨死你了,当日你为何一定要走?你为什么离开我,害我担心,你早该知道我担心你的,我早跟你说了我怕你会出事的,为什么你偏不听我的话呢?你怎么就不听呢……”一时哽住了,泪水簌簌地淌湿了他肩头,她埋脸在他怀中抽泣了起来。

荆唯霖却笑了出声,连连地吻着她光洁的额头,一手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我跟你说过我一定会安然无事地回来,这不是做到了吗?你这是在冤枉我,我怎么会不听你的话呢?我无时无刻记挂的,就是你的每一句话。”

她仰首泪眼婆娑地瞪了含笑的他一眼,道:“你若是真的记挂着我的话,你便该好好保重自己,不该一去不返,音信全无……”她泪如雨下,哽咽道:“你还笑,你笑什么,我在哭呢,我在问你话呢,你笑什么啊?看我难过,你便称了心了,是吗?”

他疼惜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道:“你哭,是哭过去的分别。我笑,是笑如今的重逢。”

花如言心窝间满怀炽热,不由破涕为笑,一手握住了他为自己拭泪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边,依稀还是那若有若无的海索草淡香,她笑颜中的喜悦越发多添了几分甜蜜。

有人敲响了房门,荆唯霖扬声道:“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却是手捧食碗的花容。得知有人入内,花如言本欲自他怀中离开,他却丝毫不松手,依旧拥着她,她面颊顿觉火烧也似的发烫,红霞妩媚。待看清进内的竟是花容,她更觉羞赧,正要挣脱他的手臂,他已然放开了她,从强忍笑意的花容手中接过食碗,客气地道一句:“有劳你了。”

花容看了花如言一眼,甜甜笑道:“您言重了。”赶紧知趣地退了出去。

看着荆唯霖细致地用勺子搅拌着碗中的稀粥,花如言的思绪慢慢地沉淀下来。他此时身上穿着一袭湖水绿长袍,器宇轩昂,不再是那身披铠甲的杀气凛然,是她所熟知的他,他的容神在沉默之时,是一贯的沉静稳重,也似与往昔并无二致,但她仍可在他半垂的眼帘之中,察觉到一丝不经意间流露的凌厉霸气,是过去的他并不具备的神采。她想起了他曾不为人知的使命,想起了这一次的战争,想起了自己在昏迷于他冷硬战铠之上的一瞬,所看到的星点不匀的斑斑血迹,心便不自禁地紧揪了一下。正欲开口说什么,他便举起了温热适中的米粥,对她道:“还好不烫了,赶紧吃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一勺接一勺喂她,她在他关切的目光中咽下每一口粥,只觉尤其的清甜可口,一时暂且抛开了悬心的思虑。

“这里是我在京城的驿府。”待她吃下半碗米粥后,他才缓声说着,眸光内洋溢的是情深意浓的温煦,“你给我写的信,便是送到这儿来,我都看过了。”

她柔柔一笑,道:“我原来一心想着你收到了信后,至少该会给我一点回音的,现在你倒是省了心了。”

他面上泛起了一丝深重的愧然,诚挚道:“如言,我再不会让你受这般的苦,我答应你,以后我无论有什么决定,都会先听你的想法,我会以你为先,只要你不希望我做的,我都不会去做。”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日子在你身上发生的事,花容姐妹已经告诉我了。”

她微怔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婉的微笑,道:“这一次,你可要记住所说的话。”她暗暗迟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老爷,我进宫为妃的缘由,花容她们都细细告诉你了?”

荆唯霖心有明悉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食碗,执起她的手,道:“我都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冒着生命危险布局接近姚士韦,是皇……是他去救的你,你迫不得已进宫,也是因为我,如若我不是身在鹘吉,无法向你通音信,你也不会陷于这样的困境。如言,这是我亏欠你的,我但求你原谅,准许我以我的下半生来为你偿还。”

花如言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想听你说亏欠我的话,当日我在青州遇到周主事,他告诉我刺杀你的人是姚士韦,我便已下了决心,一定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认为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如今你安好,我只想你答应我,一直安好,不要再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去,便已足够。”

荆唯霖来到她身侧,从她背后揽紧她的腰身,鼻息间呼吸着她青丝上的清馨芬芳,道:“我遇刺后坠崖,幸好是在一侧树木繁密的山坡落滑,一路缓了缓,并没有坠到崖底。我虽受了重伤,但意识仍旧很清醒,我知道那群刺客没有见到我的尸首,并不会轻易散去。连着几日,我藏身在半坡之内,唯浚他们来寻我,我听到他们的呼叫声,但也不敢随便答应。过了四天后,我方沿着树藤攀上了山顶,正好遇到了鹘吉王派来救援我的将士。因为知道姚士韦一心欲取我性命,我暂不可返回荆家,所以我不能回去向你道别,直接随他们潜出了关外,到了鹘吉与鹘吉王部署攻荣的行军之法。如言,当日我曾想过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个音信,可是我担心我的消息会落入姚士韦的耳目中,一旦他知道我仍存活在世,他便会对荆家不利,我不能把你和唯浚置于危险境地,我只能静待时机,我没有想到,这样一等,竟会在你身上发生那样的变卦……”他贴近她的脸颊,更抱紧了她,“如言,我再也不会放手。”

花如言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唇边微微地蕴着一缕笑意,“你说过,你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并不后悔为了寻找你所付出的。”她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周主事说过,当日他与鹘吉将士一同来救你,因为突有军令,他先行离去,只让那将士如果找到你马上给他发信,可是为何他却一直没有收到信?”

荆唯霖吻下她柔软的耳垂,道:“我到达了鹘吉后,与鹘吉王商议决定,不向外界透露我的行踪,延阳身在荣军营中,更不便去信,所以才一直不提。”

他的气息浅浅地吹拂在她脖子之间,她被他逗弄得酥酥地发痒,止不住缩了一下肩头。他脸埋在她如水缎般的青丝间,唇顺着她雪白的玉颈滑落,直至半裸在宽敞寝衣之下的肩膀,一口吻住,流连辗转,似要为她留下最深的烙印,酥麻的痛感丝缕地传进了她的知觉之中,她呻吟出声,埋藏在心底下的一个念头,却不能因他的温存而稍有淡忘。在他将自己的衣衫褪下,吻落在那销魂锁骨上之时,她半眯双目,声音迷醉似的低低道:“老爷,如今的天下,可是在你的掌握之中……”

他身子一抖,微带愕然地抬起头来,看向双颊如云霞飘飞的她,一时如陷入了沉思之内,默然坐了起来。

花如言侧身躺着,拢了一下衣襟,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注视着若有所思的他。

半晌,荆唯霖方沉声道:“我攻入凌霄皇城后,鹘吉王便随努赤大将之后到达皇城之内,我一直以为他身在鹘吉,并没有亲身到临血战连天的大荣国土,原来他早已隐蔽地随努赤的大军一路前行,待得大获全胜,他方与我一同进驻皇城,甚至是整个京城。”

花如言细听着他的话,回心一想,才省觉到过往他一直把淳于铎称为大哥,可是适才提起其人时,却是鹘吉王的尊称,竟是着意地界限了身份,拉开了距离。

他的神色愈显阴沉,缓缓续道:“在举兵进攻大荣之前,我曾与鹘吉王有盟约,如若江山可得,必拥我为帝,他鼎力相助所求的,只是大荣于南陲边关的领地。我心下明白,他既为了此次攻荣倾尽了兵力,志在必得的必不仅仅只是区区的偏远南陲边关领土,我已有了打算,待得大事可成,端看他另有何求。我只想不到,他真正所图的,竟是大荣的半壁江山。”

花如言大惊失色,不觉也坐直了身子,道:“他要大荣半壁江山?”

荆唯霖点了点头,提起了扰心之事,他脸上是隐隐的铁青一片,“我只以战事初平,朝局动荡,江山未稳为由,暂且缓一缓他的野心,如今我只封了王,延阳为侯,称帝之事不宜操之过急,为免再生变乱。”

花如言思忖了一下,面带忧虑道:“老爷,自我知道你大举兴兵开始,我只觉得担心,我害怕,害怕结果会像你当日曾经说过的,要么得天下,要么……”

荆唯霖生怕她着凉,伸手为她拉了一拉衣衫,道:“你不必忧心,我自踏出了这一步,便已做了万全的筹算。如言,我不会再让你受苦,所以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

花如言紧张的容色稍有舒展,她把额头靠在了他肩膀上,阖上双眼,只想趁此恬静平和的间隙,好好感受他的存在,好好平复自己渐感混乱的心绪。

不敢告诉他,她总暗暗地觉着不安,这股使她心乱如麻的感觉,是挥之不去的不祥之兆。

她只告诉自己,这也许只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患得患失,正如他所说的,他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不再舍她而去。

他似已知意,也没有言语打破这份安静,一手抚摸着她披散于背后的柔滑青丝,细细聆听着她低浅的呼吸声。

良久,花如言心下闪过一念,微感惶然地睁开了眼睛,自他肩膀上抬起头来,翕动了一下双唇,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荆唯霖把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在了眼里,遂道:“你有话只管告诉我,我在听。”

她依旧止不住犹豫,抿紧唇思虑片刻后,方道:“如语如今可安好?”

他微微笑了,心下明白她犹豫的缘故,道:“如语安然无事,我命了御医去为她们疗伤。”停了一下,再道:“鹘吉王原要取旻元性命,我只说正值朝局动荡之际,首要之务是稳定各方人心,若使前朝之帝就此殒命,恐于大局不利,鹘吉王方作罢。所以眼下他性命无虞。”

花如言轻轻点了一下头,稍稍安下了心来。

这时,房门外传来一声:“主公,钟离公子已在客厅相候。”

******************

荆唯霖扬声回应道:“我马上过去。”一边站了起来,对花如言道:“你好好歇息,我有事先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便快步走出了厢房。

花如言听得“钟离公子”这四字,不由怔了一怔。钟离是甚为稀少的复姓,只不过也不能代表除了旻元的心腹近卫钟离承外,再无人有此姓氏。骤现于心的狐疑使她无法再如常安歇,她索性起来,穿上唯霖为她准备的一袭水蓝色暗花纹妆花缎织彩云织锦长衣。正整装间,厢房外有人轻轻叩门,抬头看去,门上映着两个女子的影子,她知道必是花容月貌姐妹无疑,忙去开了门,果见是她们二人。不及多说,花容月貌二人一步跨进了房中,小心翼翼地掩了门。

眼见她们如此举动,花如言知道她们是有话要说,开口道:“唯霖会客去了,一时半刻不会过来的。”

月貌道:“我们就是看他出去了,才敢来找你说话。”

花容脸上带着几分未平的惊疑,快步来到花如言跟前,凑近她耳边道:“你知道我们刚才在院子里遇见谁了?是钟离承!他来找你夫君。”

花如言陡地一愣,原来“钟离公子”当真便是钟离承!脑中倏地生出许多惊心的猜想来,口中只犹自作另一种可为接受的假设:“他是旻元往昔的近卫,唯霖传他来问话,也是有的。”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月貌递来的一个眼神带着几分凝重,月貌一向大大咧咧,这般郑重其事的神情是不曾有过的,不由明白当中的内情只有比自己预想的更为复杂。

花容蹙起了柳眉,道:“我们原也是这样以为。可是……”她和月貌相视了一眼,语气中难掩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异:“钟离承在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们听到这句话,才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花如言疑虑追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花容咬了咬牙,平下了心头的激动,方道:“他声音很轻地对我们说,大道至简,********。”

花如言听到这句话,先是不明所以,后而猛地记起了什么,惊道:“他是……”

月貌沉声道:“他就是我们的师父。”

花如言始料未及地呆住了,静默片刻,才定下了神来,道:“钟离承是你们的师父?那么他在旻元身边所做的一切……”

花容道:“他所做的一切,是他设的一个局。千门一族首领的他,现在一定很满足,因为他完成了一宗他一生中收获最为丰盛的买卖。”

月貌沉思着接道:“他的客人便是你的夫君,而你夫君要他以千道对付的人,就是旻元帝。”

花如言诧异不已,旻元利用钟离承控制了皇太后后,一举扳倒姚士韦的朝堂派系,此一着,表面上是旻元掌握了大局,然而真正乘机行事的人,是钟离承。清除了姚士韦为首的阻力后,没有人会想到,当中得着最大之人,并非旻元,而是密谋攻荣的唯霖。最终城破,钟离承更一早与唯霖互通了消息,才会把旻元带进唯霖埋伏的小路。更有可能,唯霖已知她昏迷不醒,他之所以假意相信如语是她,只是想放旻元出走,让钟离承探知他最后的依归之处,若察觉有助于他夺回江山的任何人或事,唯霖定必会毫不留情地将其一举歼灭!

花容苦笑道:“过去师父在我们面前都是以另一副模样出现,我们根本不知道,师父的真面目究竟是怎么样的,恐怕就是现在这个钟离承的身份,也不见得就是师父的真面目。”

花如言叹了一口气,惘然道:“有备而来的乔装,我们固然是无法看清真伪,怕只怕,连他的心,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都无法探知清楚。”

月貌哂笑一声,道:“怪道师父一直不肯帮我们姐妹俩报仇,想来他是老早就接了你夫君的这宗买卖,在瞅着时机,谋定而后动呢!”

花如言嘴角微微地扬起,露出一丝惆怅而苦涩的笑意,软软地坐在了椅子上,茫茫然道:“事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你们师父的一席话。”大道至简,********,以谋得社稷,以计获江山,往往在于无形无迹之中。自古而来兵法大家层出不穷,以千得国是为谋。开国得天下,所谓英明君主,莫不是精于千道。就连指点江山无数的兵法谋略,也不过是千门旁支。

就连唯霖处心积虑筹谋的一切,也不过是千门旁支吧?

一时思绪万千,她一手枕在八仙桌沿上,头靠着手肘,任由满头青丝长长曳飘在地,目光空洞迷惘地望着那金黄耀眼的灯苗,花容月貌究竟是什么时候退出房外的,她也无心再理会。

直至看到他推门走进,直至他来到她跟前,伸手轻抚她的侧脸,他指尖间沾染到的一点夜凉的寒意,使她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她方慢慢抬起头来,拉过了他的手,一头靠在他的腹腔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幽幽道:“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朝一日与你重逢,我希望我们过的仍旧是在平县荆府中的生活,你仍旧是我心目中的荆官人,是我的老爷。而我,而我……”她仰起首殷切地注视着在迷蒙灯火中面目不清的他,“你曾经说过,你回来后便会在平县大排筵席,把我扶为正室夫人,这些话你还记得吗?”

荆唯霖低低一笑,怜溺地轻捏她的鼻尖,温言道:“看你着急的模样,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如言,从今以后,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会先立你为王妃,待我大事得成之日,你便是……你只管好生休养身子,其他的事,不用担心。”

花如言却摇了一下头,道:“老爷,我是说,我想回平县,回到我们的家里去。”

荆唯霖神色一阵凝滞,旋即微笑道:“如言,我知道你挂念你爹,等京城的局势稳定了,我会马上命人把你爹接来。”

花如言心下一沉,淡淡的灰冷自心底下蔓延开来,苦笑着点头道了一声“好。”边垂下了头,无意让他看到自己面上的失望与落寞。

****************

荆唯霖和淳于铎的大军迅速占据了京城的要枢,动荡的时局却没有因为战事的中止而平稳下来,血战的阴影笼罩在京城的上空,尸横遍野的血腥气息无处不在地弥漫。

已受封为靖阳王的荆唯霖比鹘吉王更快一步地接掌了前荣朝的政务,占据京城的十日后,荆唯霖与一众朝臣商议决定,废旻元帝为安信王,即日迁往偏远蛮荒之地的川州,永不得踏足京城。

花如言是由荆唯霖的士兵带上城楼,远远目送小穆和如语的。那一天雨水淋漓,纷纷扬扬地洒遍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仿佛要将此天地间的血雨腥风荡涤无遗。

雨势愈渐滂沱,朦胧水雾中,隐约看到如语为小穆打着油纸伞,颜瑛珧则在另一旁扶他前行,另有一名身影略显佝偻的老者背着包袱紧随在他们身后,正是田海福。

花如言遥遥眺望着如语,视线随着纷飞的雨雾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可是她的目光仍然一直追随着妹妹的身影,直至感觉到几许清冷的水湿点滴地沾染于脸庞上。妹妹似有知觉似的抬起了头,向城楼看来,花如言不知她是否真能看到自己,只是下意识地扬起手,向他们的方向轻轻地挥动。

最终,他们坐上了出城的马车,在倾盆大雨中渐行渐远。

荆唯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把泫然欲泣的她轻拥入怀。她再按捺不住埋首失声痛哭,除却为了此时此刻离情别绪的沉郁,更似是为了涌现于心头的莫名怅惘,是自她明白他为得江山而所行的一切后,便不经意于心底加深的不安。

当晚淳于铎便命人在凌霄皇城内设下盛宴,赴宴前花如言总是觉着心神不定,然而在看到神采奕奕的唯霖时,只有不动声色地将所有念压下,为免有失他颜面,沉下了气来悉心装扮自己。

一身烟霞紫色直领锦衣,精绣银丝金线的百花双蝶云纹;粉色缎织海棠花样长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外披一件银貂毛斗篷。头上细细梳一个倭坠鬓,以晶莹剔透的白玉扇形梳插从侧边簪进发髻,梳端垂下短短的一排白玉珠子流苏,与鬓旁清盈几点的暗纹珠花相宜相映,是恰到好处的婉丽动人,另有一番娟娟出尘,典雅秀致的气韵。

与荆唯霖一同重踏皇城,她的心微有忐忑,雕栏玉砌的深宫华庭之内,不改昔日的富丽堂皇,不一样的只是此间的主人。思潮起伏间,已来到了盛宴所在的乾阳宫门前,忽感手上一暖,荆唯霖不期然地拉住了她的手,她转首看向他,在光影明亮的宫灯之下,唯见他面带淡然的微笑,眸中含着几许关切,想他该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她心头不由一暖。

再度与鹘吉王淳于铎会面,花如言垂眉敛目,并不接触对方的视线,施施然福一福身子婉声道:“花氏见过大王。”

以汉装打扮的淳于铎身着一袭月蓝色锦袍,为他魁梧壮硕的身形平添了几分文质彬彬的雅襦之气,他半眯双眼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花如言,面上只含着一缕和善的笑意,片刻后,方道:“一段时日不见,你却与前次所见有所不同了。”他说汉语刻意将每字咬清,犹显字正腔圆,却依旧难掩其格格不入的外族口音。

花如言微笑道:“花氏此时恐怕是满面风霜,有碍大王观瞻,还望大王莫怪。”

淳于铎扬首爽朗大笑,道:“非也非也,本王想说的是……是你比前次所见更为沉着大方,不再视本王如洪水猛兽,满面畏惧。”

荆唯霖眉头轻轻一皱,不动声色地把花如言拉到身后,笑道:“酒菜已备,大王请上座。”

席中丝竹悦耳,歌舞升平,淳于铎与荆唯霖等人把酒言欢,花如言为女眷,只静静地坐在荆唯霖身侧,只默然不语,静赏舞乐,沉淀在心头的不安却莫名地加重了,脑中不由想起清晨目送如语和小穆离去的情景,不禁别有一番滋味。此次一战得胜的虽是唯霖,她却无法在这带着庆功意味的宴席上有半点开怀,心绪越发沉重,渐觉郁郁不乐。

席散后,众人纷纷依礼告退而出,花如言暗暗松一气,正要与荆唯霖离去,却听淳于铎道:“霖老弟,你等一等,本王有事与你商讨。”

荆唯霖心中一沉,与此同时,淳于铎别有深意的目光落于花如言身上,嘴角蕴着一抹笃定的笑意。他见状,眼内蒙上了一层忧虑,马上回头对花如言道:“你先回去。”

花如言另有心事,一时也不察觉当中异样,只点了点头,径自往外走去,出得乾阳宫大殿,置身夜幕之下,始觉夜凉如水,寒风萧索,阵阵凛冽地吹拂在身上,令人冷得直打哆嗦。混沉的心思也一下澄明了泰半,她拢一拢斗篷的衣领,看到家仆手中仍捧着唯霖进殿前脱下的貂皮斗篷,忙将之取过来,匆匆地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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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围城,只为一个人。一生等待,只为一个转身。一个停留,只为千年的守候。一个想念,足以过完一生时光。第一个十年,他离开,带着儿时的一句承诺,他想了她十年,而她却“流连草丛”中,早已把他忘到九霄云外。第二个十年,他带着不一样的自己回到了她的身边,而她只当作是初见,却从此认定了他!过往的二十年间,他们相识,相知,相爱,中间却有16年的分离。他多想告诉她,不管你走得再远,只要回头看看,就能一眼看到我还在原地等着你。而她多么希望时光翻转再次昨日重现,回到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个下午,告诉他,我记得你,那这些年未能相见的遗憾也将都化为虚无。
  • 天武战圣

    天武战圣

    神秘吊坠中隐藏着无上仙法,融入少年身体凤凰涅槃,金蛇化龙少年自泥泞中崛起,从此踏出一条堂皇大道放不下的执念,支撑他冲进死亡与毁灭的战场屠戮深渊,踏遍九州,鏖战群雄终有一日他驻足而望,茫茫不见敌手原来,曾经的巍峨山峰,已经踩在脚下!
  • 灭世梦魇

    灭世梦魇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羁绊无尽,左右相念。
  • 万炼邪神

    万炼邪神

    寒门弟子张笑天因祸得福认主“万炼空间”,他没想到这个“万炼空间”竟然能够夺天地之造化,炼天地之能量,增强己身,不论妖兽,灵药,异火,丹药,还是灵石等等,一切拥有灵气的东西,都逃不过万炼空间的炼化,境界说突破就突破,从此张笑天逆天改命,脚踩天才,杀小人,美女投怀送抱,建立势力,修武道,踏苍穹,逆天地,炼万物,称霸天下。
  • 暖情速递:闫总,真爱包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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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老公出轨后,林微安依然决定离婚。戏剧性的是,离婚当天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更戏剧的是,她的出轨老公在民政局门口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虽然渣男已死,可她的悲惨命运也才刚刚开始。恶毒的前公婆,得知她怀的是儿子后,随时都要抢回去。而她的亲生父亲胆小懦弱,跟继母想尽各种方式压榨她。亲生母亲却一直不肯认她,一出现就要让她打掉孩子,为的就是要林微安捐出肝脏救她。好在极品众多的生活中,始终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她身边,宠她爱她呵护她,让她安稳度日。
  • 魔法行者

    魔法行者

    16岁的花季少年,中考表白失败后,与兄弟喝了一晚啤酒醒来后竟然发现已经过了两个月更奇怪的是世界竟然变成了魔法大陆而这个魔法大陆,由七个国家分配领土,分别是雷电之国、寒冰之都、天火之城、狼人族、血魔宗、蟒蛇府和鬼王都男孩会在这个魔法世界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