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空气有瞬间的停滞,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好的诗句,就这样淡淡地从聂臻的樱桃朱唇里面溢出来,而且无可挑剔,自然得让人忍不住去怀疑聂太傅早就知道对方要出什么题目,早就准备好了一首,随时准备拿出来,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么年轻就能居太傅之位,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宁国史上从来都没有女太傅一说,尤其可见皇上和先皇后慧眼独具,目光犀利敏锐!
不少人目光赞赏地看着聂臻,有的则是借机欣赏聂臻的容貌,她若是宫中妃嫔,不会有人敢这样打量她,她是女官,便少了这些顾忌!
承志见小姨如此出彩,极为高兴,对聂臻扮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小姨,你真厉害!”
聂臻今晚一直都面无表情,此刻才对他报以微笑,“你以后会和小姨一样的!”
霍沁年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看各样视线都落到聂臻身上,而聂臻却只是淡然独处,没有扭捏不安,也没有羞涩局促,仿佛这些目光都不存在一般,他微微一笑,倒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端了一杯酒,靠近霍兴彦,压低了声音,调侃道:“大哥好眼光,果然和嫂嫂有两分相似!”
霍兴彦浅浅啜了一口杯中酒,瞪了沁年一眼,“你胡说什么?”
聂臻在宫宴上轻而易举化解了不利宁国的危局,为宁国赢得了颜面,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太傅开始被众人所知晓,原来只听说过素有美貌,现在才知道美貌和才情一样出色!
可聂臻越是引人瞩目,霍兴彦的目光就越深沉担忧,霍沁年看在眼里,不着痕迹一笑,不以为然,大哥对一个不是姓霍的人太过用心,未必是好事,若聂臻是官家千金,倒是可以娉来做为大哥妻室,可聂臻的出身注定了只能做霍家的妾室!
蓝夫子见聂臻一脸的淡定,没有丝毫面对大儒的紧张不安之色,正准备继续出题,试探深浅,却忽然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蓝夫子面对聂臻,竟然也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未知感,忙道:“是,太子殿下!”
聂臻原本就对这样的宫宴没有兴趣,能来参加,一则因为豫王爷相邀,更主要的是为了能让凤鸣难堪,几番回合下来,依然没了兴趣,更是从头到尾都不愿多看他一眼,盈盈起身,对上座豫王爷道:“王爷,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豫王爷点头,就转身离开,看得众人忍不住咋舌,脾气和才学一样大,连豫王爷的面子都不给?谁不知道豫王爷是不能得罪的?
可就在众人的惊异愕然目光之中,聂臻已经出了宝和殿,明珠和思桐急忙尾随其后,刚一出门,就不见了聂臻的踪影,忙道:“聂太傅,等等奴婢”!
就在众人还在津津乐道聂太傅完胜晋国老夫子,为宁国挣回了脸面的时候,聂臻却一如既往地在东宫继续称病,不愿出门,对有人上门探望一概拒之门外!
子麟心知姐姐为何这样难过,无非就是为了那晋国太子,曾经的师哥,他无声叹息,姐姐到底是意难平!
就在聂臻闭关的时候,有晋国使臣到了东宫陶然殿,聂臻一见他们就生气,使臣却不在意聂臻的冷淡态度,连太子都遭受她冷眼,更何况是自己了?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对待太子,可太子偏偏就是纵容她!
恢弘的皇陵,掩荫在崇山峻岭之中,凤鸣一身黑色如墨,轻车从简,表情肃然!
聂臻站在他身后,默然半晌,才道:“师姐早在半年前已经故去了,你若是来得早,或许还可以见上她一面!”
凤鸣眼中掠过一丝殇意,低声道:“见不见又如何?梓冉这些年过得可好?”
聂臻看着沉睡的皇陵,嗓音沉沉,透着难掩哀伤,“贵为皇后,母仪天下,自然是好的,只可惜红颜薄命,年华早逝,留下幼子可怜!”
凤鸣闭目默哀,聂臻看他眉宇间多了以前不曾有的从容持重,再不是那个单纯飞扬的少年郎,心底忽然一涩,声音极轻,缓缓道:“只是不知这些年,她忘了师哥没有?”
黄昏的光影映出凤鸣冷峻的线条,越发俊美出尘,不是亲眼所见,聂臻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尊贵如神的男子居然就是当年在云中城温和恬淡的师哥?
凤鸣自然听得出聂臻话中的苛责和怨恨,神色微沉,叹道:“臻儿,当年你尚年幼,并不知我和梓冉之间的事,不是你想象那个样子的!”
聂臻的笑容和熙而疏离,“是啊,当年我的确懵懂无知,只是不知师姐是否知晓原来与世无争的师哥竟然是位高权重的晋国太子?你的心意怎么样我是真不敢擅自揣测,可师姐的心意,纵然我再无知,也能察觉一二吧,何况,你应该知道,我们云中城从来不出庸才!”
“梓冉命运注定要入宁国后宫,霍家送她上云中城学艺就是为了能在后宫出类拔萃,以期获得君王青睐有加,我们都明白,我和她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你说过,云中城从无庸才,我们又怎么会去明知故犯?”
聂臻淡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这样就能成为他欺瞒所有人的理由吗?不紧不慢道:“我问的不是有什么结果,而是你对她的心意,你当年可曾真心对她?”
“臻儿,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梓冉已经不在了,这些往事就再也不要提起,好吗?”若是凤鸣的身边人,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们尊贵冷然的太子殿下几时竟然会有这样柔软的表情?
聂臻不言不语地捏着手中小花,直到残花凋零,剩下手中浓郁的汁水,染红了手心,才淡淡道:“也许你说的对,师姐已逝,你有没有对她真心实意都已经不重要了,师姐怎么想的已经无人知晓,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见师哥一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现实果然比想象精彩得多!”
他的表情轻柔得如同秋意浓浓中映日的花朵,“其实这些年我最觉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不是师姐吗?”聂臻十分讶然,曾几何时,云中城温馨的烛火,泛出师哥温和俊美的笑脸,师姐在一旁甜甜而笑,那是聂臻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瞬间,现在的云中城,不见了骏马腾飞,也不见了白衣翩翩少年郎,不见了笑靥如花的恋中少女,变的不仅仅是师哥,还有师姐已经天人永隔,旧时画面已永不可能再现。
凤鸣俊美面容上挤出一抹淡笑,“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不能够留在云中城,你知道吗?我最想得到的就是你的原谅!”
聂臻恼怒不已,愤然转身,一字一顿狠狠道:“你别异想天开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今天之所以答应你出来,是因为我也想来看看师姐,别无他意!”
凤鸣脸色微变,声音低沉而悦耳,“我有我的苦衷!”
聂臻的语气十分平淡,毫不留情,“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太子殿下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去天牢里面审审那些杀人犯,看看有没有哪一个没有任何苦衷,就无缘无故地去杀人!”停顿了片刻,忽轻轻笑了,诡异而嘲讽,“或许那些被杀的人反而才是最该死的!”
见凤鸣神色紧绷,聂臻继续道:“若是有苦衷就可以得到赦免的话,还要律法干什么?同样的道理,就算你真的有苦衷,但你隐姓埋名进入云中城,欺骗师尊,欺骗师傅,欺骗师姐,还欺骗当时那样崇拜你的小师妹,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原谅你!”
“臻儿!”凤鸣缓缓垂下眼眸,涩然道:“师哥一直都记得当年那个在我身后笑语翩跹的小师妹!”
“可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我很傻,被人利用却浑然不觉,我虽不才,却也听闻宫闱之内争夺储君之位是何等惨烈,你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储君之位,想必在云中城所学功不可没吧!”聂臻的话,字字如刀直指凤鸣的心扉,让他无言以对!
聂臻冷冷地盯着他,这里只有自己和他,不真切得就像曾经在云中城一样,可现在想想,自己当年真是太傻了,于数名五大三粗的莽汉刀下救下那个那仇家追杀的绝境少年,救下他的命,为他医治刀伤,给他送饭送药!
他落寞孤独的眼神深深打动了自己年少柔软的心,云中城从来不收来历不明之人,明知道收下他不合规矩,可为了让他有一个容身之处,为了让师傅答应收他为徒,自己在师傅门外整整跪了两天,小小年纪,不眠不休,终于支撑不住,在昏过去的瞬间,依稀记得的是师哥心疼的眼神!
想不到自己如此执着倔强,师傅无奈之下,最后终于一声长叹,答应收师哥为徒,其实那个时候,自己虽然口中称“师傅”,但由于还年幼,还不到十岁,并未正式拜师,但师哥师姐是一来云中城就拜师,所以他们虽在云中城呆的时间短,但按照辈分却是师哥师姐!
如今看来,这真像一个笑话,一个巨大的讽刺,师哥处心积虑进入云中城,本来应该路途崎岖,可因为有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小师妹,出乎意料地顺利,还不知道他当时心底怎么乐开了花,居然遇到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傻瓜!
他进入云中城之后,其天赋之高,很快就出类拔萃,频频赢得师傅赞赏,可那个时候,自己看不懂师尊眼中的深邃,反而一心为师哥的出色而欢呼雀跃,欣喜若狂,一直为他骄傲,为他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