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是作为战马调教和训练的,他的第一位主人是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的骑兵军官。他年轻时是一匹深铁灰色的花斑马,相貌英俊、高大威猛。他的主人是一位勇敢的年轻人,对他非常喜爱。队长说他作为一匹战马那时的生活是非常快乐的,可是到乘一艘大船漂洋过海时,他差点就改变了主意。
“那件事可怕极了!”他说,“我们乘船时觉得恐怖极了,他们把我们的身体用结实的皮带托住,然后不管我们怎么挣扎,让我们四脚悬空越过水面,落到大船的甲板上。到了船上,我们被安置在封闭的小隔栏里,长时间看不到蓝天,腿脚也伸展不开。有大风大浪时,船颠簸得很厉害,我们跟着东倒西歪,难受极了。
“这磨难好不容易才结束,我们上了岸,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土地,甭提有多高兴了。
“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国家和我们自己的国家很不一样,除了打仗,我们还要忍受许多困难。不过许多人都非常爱护他们的马,在风雪、潮湿等等的混乱之中,尽量使他们的马感到舒服。”
“那么打仗怎么样呢?”我说,“这不是比别的事儿更糟糕吗?”“咳,”他说,“我说不好。我们总是喜欢听鼓点声,喜欢被召唤,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而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待在原地,等待命令,一等就是好几个钟头。听到一声令下,我们就精神焕发,兴致高昂地往前冲,就好像周围没有炮火、刺刀和子弹似的。我想,只要我们感到骑兵稳稳地坐在马鞍上,手里紧握着缰绳,我们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跟着主人南征北战,经历了不少战役,丝毫没有受到损伤。我看见有的战马中弹倒地,被长矛刺穿,被军刀砍出可怕的伤口。我看到他们有的战死沙场,或奄奄一息,遭受伤痛的折磨,却丝毫不为自己担心。我的主人鼓励战士时愉悦的嗓音,让我觉得他和我都不可能丧命。我对他真的非常信赖,他驾驭着我,我冲向炮火里也不会畏缩。我看到许多战士倒下,许多战马死在沙场,心里一点也不害怕,直到那个可怕的日子到来-那个日子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说到这里,队长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我等待着,然后他接着说下去。
“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我们骑兵团像往常一样很早就整装待发了。军官们似乎很兴奋,没等天完全亮,我们就听见了敌人开火的声音。
“这时,一位军官骑马过来,命令士兵上马。我亲爱的主人和我在队伍的前排,大家警惕地、一动不动地骑马待命时,主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脖子,说:‘今天我们要有一场恶战,拜亚尔,我的骏马。我们一定要像以前一样完成使命。’我觉得,他那天早晨比以往更加仔细地抚摸了我的脖子,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好像他心里想着其他什么事似的。
“我说不清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就说说我们的最后一次冲锋吧。那次的战斗很激烈,子弹、炮弹从四面八方袭来,许多战士倒下了,许多战马摔倒将骑手甩了出去。失去了骑手的马惊慌逃窜,害怕落单,又挤进老伙伴们中间,继续冲锋陷阵。
“队伍在逐渐缩小,可是没有人退缩,我的主人高举右臂给战友们加油助威,可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嗖’地一声从主人脑袋边飞过,击中了主人。主人中弹后晃了一下,左手的缰绳松了,很快从马鞍后面滑了下去,摔倒在地,从此再也没有起来。
“突然间,一种恐惧感占据了我的全身,我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一个失去了战马的战士拉住我的笼头,骑到我身上,我带着他重新加入到战斗的行列。
“这场战争中,我熟悉的许多身影后来都没有出现过。有些受伤的战马被带回去治疗了,受重伤的就被开枪打死。”
“可是,”我说道,“听人们谈论战争的口气,仿佛那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唉!”队长说,“他们那是没有亲身经历过。当然,如果仅是出操、训练、演习,那倒是有意思。可是看到成千上万的士兵和战马死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仗吗?”我问。“不知道,”队长说,“一匹马哪儿能明白那种事。不过,既然不远万里去杀死他们,估计那些敌人特别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