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曰:“兄意莫不怪老母并弟不曾远接,不肯食之?容请母出与同伏罪。”范摇手止之。劭曰:“唤舍弟拜兄,若何?”范亦摇手而止之。劭曰:“兄食鸡黍后进酒,若何?”范蹙其眉,似教张退后之意。劭曰:“鸡黍不足以奉长者,乃劭当日之约,幸勿见嫌。”范曰:“弟稍退后,吾当尽情诉之。吾非阳世之人,乃阴魂也。”劭大惊曰:“兄何故出此言?”范曰:“自与兄弟相别之后,回家为妻子口腹之累,溺身商贾中。尘世滚滚,岁月匆匆,不觉又是一年。向日鸡黍之约,非不挂心,近被蝇利所牵,忘其日期。今早邻右送茱萸酒至,方知是重阳,忽记贤弟之约,此心如醉。山阳至此,千里之隔,非一日可到。若不如期,贤弟以我为何物?鸡黍之约,尚自爽信,何况大事乎?寻思无计。常闻古人有云:‘人不能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遂嘱咐妻子曰:‘吾死之后,且勿下葬,待吾弟张元伯至,方可入土。’嘱罢,自刎而死。魂驾阴风,特来赴鸡黍之约。万望贤弟怜悯愚兄,恕其轻忽之过,鉴其凶暴之诚,不以千里之程,肯为辞亲,到山阳一见吾尸,死亦瞑目无憾矣。”言讫,泪如进泉,急离坐榻,下阶砌。劭乃趋步逐之,不觉忽踏了苍苔,颠倒于地。阴风拂面,不知巨卿所在。有诗为证:
风吹落月夜三更,千里幽魂叙旧盟。
只恨世人多负约,故将一死见平生。
张劭如梦如醉,放声大哭。那哭声,惊动母亲并弟,急起视之,见堂上陈列鸡黍酒果,张元伯昏倒于地。用水救醒,扶到堂上,半晌不能言,又哭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