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让兰洪恩、大管家坐了,刘团总斟一杯酒,举杯说道:“贤弟,刘某自知才疏学浅,日后还望贤弟多多提携。”
兰洪恩望着刘团总,回答说:“团总兄过谦了,有什么你就明说吧!”
团总这才说:“好,真人面前不烧假香,我就对贤弟直说了。听说知事老爷和贤弟是同窗?”
兰洪恩说:“这不假!同窗四载,情同手足,团总兄你……”
团总急忙说:“没什么!没什么!贤弟你是知道的,卑职是要知事大人直接委署的。日后还望贤弟在知事老爷面前,多多为卑职美言几句。”
兰洪恩听了,明白了团总今天请他的目的,就淡淡一笑说:“团总兄放心!团总兄清政廉明、政绩斐然,这举手之劳的事,兰某为什么不成人之美呢!”
刘团总听了,立即喜形于色,高兴地说:“好,有了贤弟这句话,敝人就放心了。”
吃了饭,又喝了一通茶,场上的乡绅又来陪着说了一阵闲话这时已近黄昏。太阳正下地平线,天空像有野火在燃烧,可气温却降了不少。兰洪恩和大管家这才告辞了刘团总和流江场的乡绅老爷,往家里走去。
走到路上,兰洪恩看着夕阳投在兰家河上的一片红霞,想起刘团总拜托他的事,忽然“噗”地笑出了声,说:“区区团总,粗野武夫,竟敢在我面前显摆;鱼肉百姓,还祈望我在知事老爷面前美言,真是可笑!可笑呀。”
大管家急忙趋前一步,靠近兰洪恩身边,看着主人意味深长地说:“老爷,彼可取而代之!”
兰洪恩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急忙回过头,吃惊地问:“什么?”
大管家面带笑容,低声说:“老爷,前次知事老爷来请你出山,下人以为老爷可以答应。”只是小小一个教谕,只管一些学龄蒙童督促就学及编制教材,科目之增减,也未免让老爷大材小用了。这团总之职,虽说比不上知事老爷,却也是一方诸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老爷大可不必拘泥于祖宗之训。老爷想想,要是老爷曾祖不入朝做官,能为老爷留下这一份偌大的家业?老爷现在!“施仁义,百姓有口皆碑,加上知事老爷这里,真可谓天时、地利、人和老爷都占齐了,老爷可不能错过机会呀!”
兰洪恩听了,淡淡一笑,没回答什么。他看着河道的远处,一切被笼罩在一片桔黄的光影里。水声咿呀,晚风荡荡,使他在这个炎热的七月的黄昏里,内心真的充满了一种踌躇满志的激情。可是,他却回头对大管家不客气地说:“可不准乱说,让天下人骂我是不仁不义之人。”
大管家听了,立即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得很灿烂,回答说:“是,老爷,下人什么都明白了!”说着,又显得很神秘地看了兰洪恩一眼。这才随兰洪恩走了。一路上,两人再没说什么,可心里却像黄昏时的天空一样,暖暖的有一片朦胧紫色的光芒。
回到兰府,刚从上客厅走过去,兰洪恩就看见那个叫大翠的丫头,蹲在中客厅前面的台阶上,在一只小石臼窝里捣着什么。夕阳的余辉从侧面照着姑娘的胸脯和面孔,使她浑圆的肩头和高高耸起的乳房以及妩媚的脸蛋,都像涂抹上了一层光辉,显得格外迷人。
兰洪恩一见姑娘的身子,眼睛又顿时放大了。他想起七夕那天晚上,他本是有意来寻这个丫头玩的,却阴差阳错,占了另一个性烈的小女子。现在,他心里马上鼓动起那份欲念来,于是径直朝姑娘走了过去,装作不明白地问:“哎,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和大管家都同时闻到了一种嫩芦苇、青蒿叶和苦艾的混合味道。
兰洪恩一边问,眼睛却定在了大翠那随着用力捣药的手而颤动的胸脯上,目光早透出一股急不可耐的欲火。
大翠姑娘正专心致志地捣着药,没看见兰洪恩和大管家来到了面前,一时脸红了,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大管家又早看出了主子的神情,心里冷冷地笑,却忽然瞪着大翠大声训斥地说:“大白天的,蹲在这里捣药成什么体统?!还不快拿回你自己的房里捣!”他把“你自己的房”几个字说得格外重。
大翠姑娘听了,果然像得到赦令,端起石臼就走了。
兰洪恩盯着大翠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回头不满地看了大管家一眼。
大管家脸上却挂着莫测高深的微笑,看着大翠姑娘走进巷道,进了自己的房间,才回头对兰洪恩授意地说:“老爷,你不是想知道这丫头在干什么吗?这府里府外,老爷也真该亲自去过问过问呢!别总把大事小事,都推给奴才呀1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主子。
兰洪恩听了,顿时明白了,他很感激地对大管家这条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笑了笑,说:“是呀,是呀,很多事让你操心了!我这就去过问!”
大管家说:“老爷快去吧,奴才忙别的事去了。”说完,转身进了房里。
兰洪恩等大管家走了,才左右看了看,见院子里也没别的下人,于是便像贼一样,迅速走过院子,又穿过旁边一条巷子,来到了大翠丫头的房前。
房门没关,兰洪恩一步窜进屋子,“咚”地把门关上了。
大翠姑娘听见声音,吃惊地抬起头来。当她看清是老爷时,身子立即像风中的树叶抖动起来。她的两眼恐惧而可怜地望着兰洪恩,捣药的手停在不动了。
兰老爷眼里喷着欲火,定定地看了大翠一会,嘴角露出了一股得意的微笑。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两步走过去,抓住了姑娘捣药的手,说:“我刚才问你干什么,你怎么不回答我?”
大翠哆嗦着,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给习、习娟,春草、草药……”
兰洪恩紧紧盯着大翠的脸,又问:“”习娟怎么了?”
大翠说:“被老、老夫人掌了嘴,脸肿、肿了……”
兰洪恩说:“活该!”说着,兰老爷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抱大翠,大翠见了,一边哆嗦着往后退,一边恐惧地说:“不。老爷,我不……”
兰洪恩有些不高兴了,说:“什么不?你以为你还是没开苞的东西。”说着,猛扑过去,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大翠姑娘。
大翠姑娘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眼泪就掉了下来,说:“老爷,我,我求你了,你是老爷,别,别这样……我,我怕。”
兰洪恩涎着脸说:“老爷这是看得起你,你怕什么?那个习娟为什么挨打,你知道不知道?”
大翠说:“她想到老夫人身边做丫环,没去成,心里有气,骂了老爷你们……”
兰洪恩打断她的话说:“对了,凡是不听老爷话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你好好侍候老爷,老爷今后让你到太太身边做丫环。”
大翠今天见习娟受了毒打,心里存的一点希望早破灭了,便说:“不,老爷,我不想到后园去了!”
兰老爷有些忍耐不住了,瞪着大翠说:“那还能由了你!告诉你,你要不像上次那样,让老爷高兴老爷明天就把你赶出去。”
兰洪恩回到后园,夕阳已完全隐没了下去。园子里微风拂拂,空气凉爽宜人。他一走近曲池,就看见一个姑娘陪着母亲在荷塘边说话。兰洪恩的心像被什么触了一下。只见这姑娘穿了一件天藕荷色开岔绸袍,健美而苗条的身子亭亭玉立,鸭蛋形的脸蛋在夕阳的余辉中,放射着像秋后熟透的苹果一样的光彩。裸露两条手臂像藕节一样圆润白哲。更勾人魂魄的,是姑娘裹在紧袍里面的身子,线条毕露,凹凸分明,活泼泼地像有什么东西她身子里蹦出。兰洪恩莫名其妙地深吁了一口气,刚刚发泄完欲火的身子,又不由自主地荡起一种又酥又痒的、不可名状的东西,了半晌,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走过去。
这时,倒是老夫人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了兰洪恩。老夫人立即说:“洪恩,你过来。”
兰洪恩这才走过去。可是这时,他再也不朝那姑娘看了,只毕恭毕敬对老夫人问:“娘,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说:“我没有什么吩咐。只是家里新来了人,你来认识认识。”说着,就指了菊花对兰洪恩介绍说:“这是我请来照顾我的,叫菊花!你今后可要好好看待她。”
兰洪恩答应了一声“是”,这才像刚发现她一样,抬起头看了菊花一眼。
老夫人又指了兰洪恩对菊花说:“这是老爷。”
菊花立即弯了弯腰,对兰洪恩行了一个礼,恭敬地喊了一声:“老爷!”喊完,她抬起头来,却正碰上了兰洪恩的目光,那眼光直直的,瞳仁里跳动着一股像是惊奇而暧昧的光芒。菊花没见过这样的目光,尤其是男人这样不打弯和神秘莫测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立即低下了头去。
老夫人以为菊花不好意思,又拉了菊花的手说:“姑娘,别怕!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就大胆些也不要拘礼。要是老爷有什么不好,你就告诉我。”
菊花看着脚尖,点了点头。
兰洪恩也说:“娘,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老夫人说:“这就好,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正说着,王妈过来叫吃晚饭。老夫人想了想说:“就摆在亭子里吧,外面凉快些。”
王妈听了,立即去搬了桌子和凳子到通明阁里,又去端了饭菜来。这时,却不见宁氏来吃饭,老夫人说:“洪恩,去叫你女人过来吃饭吧!”
兰洪恩答应了一声,马上去了,可没过一会,兰洪恩回来说:“娘,我们吃吧!慧娟说她不舒眼,不想吃。”
老夫人听了,立即问:“是吗?莫不是感冒了?”
兰洪恩说:“不是,娘!她只是说心里有点不舒服。”
老夫人说:“不是就好!”又对王妈吩咐说:“王妈,给太太熬碗莲子汤,等会端去。”
王妈答应一声,转身就去了。
吃了饭,王妈又过来撤了碗筷、桌凳,菊花还想陪老夫走走,可老夫人却说:“菊花,你回房歇息去吧!”
菊花答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就听见老夫人在对兰洪恩说:“洪恩,你到娘房里来,娘有话对你说。”
兰洪恩也应了一声,就随老夫人一道走了。菊花回过头,看着老夫人和老爷进了“恰园”,她才往外走。
走到月亮门边,菊花忽然想起该去看看太太。她眼前浮现出太太眼睛周围的一圈青黑的颜色,更加确信了太太心里埋藏着痛苦。这样想着,她又退出月亮门,朝旁边的“伴霞堂”走去。
没走几步,菊花又迟疑地站住了。她想,自己刚来,还从没进过老爷、太太的房,像这样没等老爷、太太呼唤就闯进去合适吗?是的,自己是下人,不应该随便进出老爷、太太的房间。想着,站了一会,又退回来走进了月亮门。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在心揣摸:“太太心里有什么事呢?”
菊花当然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