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云煮听到宰相大人如是说,很有些意外的一愣,他方才与这个梅宰相提起行宫工程一事时,完全未抱任何希望。
他原本认为:以梅大人的眼界根本不可能寄希望于他能了解这个工程的重要性。他不过是尽本份试试而已,没想到他有此一说。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大案前,一边说道:“大人来时,下官正在写此奏疏,请大人稍等片刻。”
梅香儒也转到了大案前,屠云煮让他在上座坐了,自己却立在一侧,提了笔,饱蘸浓墨,挥手写起他的奏疏来。
那屠大人一手字写的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想是早就思虑成熟,动作很快,梅香儒没有久等他就写完了。吹干了墨迹,双手捧与梅宰相。
梅香儒也不看,就手收入袖中。这让屠大人很是有些失望。
他哪里知道现在的梅大人对他写的字总共认识不了几个,看都看不懂又哪里能发表什么意见和建议,何况这事他还要与皇帝商量。
梅大人却很快问起了水利工事的修筑。
南方今年发大水,他可还记着呢。
屠大人很快打起精神,小心应对起来。
南方的水利工事倒没有停,只是修筑的缓慢了许多。不是缺人,也不是缺银子,而是民夫们没粮吃。南方粮食受灾后,还有粮商屯集粮食,运往西都这样的大城镇谋取暴利,让南方的粮食更紧缺了。
梅香儒就此提起南方救灾、安置,以及主管赈灾的官员人选是否合适等等等等。梅香儒只提了个话头,那个屠尚书就涛涛不绝的谈起来。
可以看出他平日里对这些事很是关心,也思考过,甚至于想到解决之道。
梅香儒频频俄首,偶尔附和几句,那屠云煮却说的满脸兴味,一腔热血。
旁边,他的一位下属时不时的轻咳几声,非但没引起他的注意,有次他正说在兴头上,不由瞪了那人一眼,很是怪怨那人打扰到了他。
梅香儒问起封右补阙郑民兴做为钦差大臣受命巡视灾区,不知是否合适?
梅相爷谦逊的话语,温润的神色竟让这位屠大人放松了警惕,大论起郑民兴来。
屠大人对皇帝能派郑民兴去赈灾很是赞赏,看来他对郑民兴的印象很不错,说他爱民如子,又能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做官又不死搬教条,颇有才能。
梅香儒正在暗自高兴自己瞎猫碰一死耗子,凭那点真觉推荐的人竟还很合适。旁边的那位这次开始大声咳嗽,屠云煮却还要说什么,一下又住了嘴。
在大兴,背后议论官员长短是明令禁止的,长官之间也不可以。虽然这样,大家背地里还是一样说长道短,可梅相与屠尚书关系并不好,这样说就不合适了。万一其中一位反水,咬一口的话还是很难做官的。
梅香儒当然不怕了,皇帝一心向着他。屠去煮此刻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多么不合适。正暗自懊悔间,梅大人却似无知无觉般又提起了那修筑河堤的工程需多少银两,多少粮食?
一提到自己属内的工作,屠大人很快就把那点懊恼打发回了老家,扳起手指细算起工程所费来。
看他报上的花费不多,梅香儒当下淡然道:“屠大人明日上个本子吧,这修堤之事别耽搁了,此时已快入冬,明年春季又会发春汛。”
屠云煮用力一击椅子扶手道:“大人说的正是这个道理。此时百姓粮食已收割完正是农闲时,民夫也好调派,此时不修更待何时?下官的折子却是早就写好了的。”
说罢自大案下拿出一份折子。这次梅香儒却没接,只说了句:“烦屠大人念与本相听罢。”
这次屠云煮再顾不上厌烦梅大人摆架子做派了,展开那折子大声诵读起来。
梅香儒这才发现,这位屠大人不但口才好,文章也写的好,一件事说得有理有据,不由你不信服。
一挨他念完,接过那折子递给自己的代笔师爷说了句:“就写爷准了,着兵部在南方调运粮食中给予协调。所费银两,户部即日拨发。”
师爷写完,管家用了印,又双手捧与相爷过目,梅相爷只扫了一眼,就伸手接过,递与那屠大人。
屠大人接过这折子,看过之后,这次他是真得兴奋起来。
本来在工部这是个不大的工程,不过是补修一段垮塌的河堤,又不是全线修堤。这么点事推来推去眼看着把工程拖到了冬季。
这要是再不修,明年春汛还不知两岸被淹成什么样呢。
这河堤在他心里可是个大事呢!现在有了宰相的批示后续的事就好办多了。
他这一兴奋也忘记自己与这位梅相爷一向政见不合的事了,后面听梅相爷又提起各地民生,商业以及交通,道路,税赋等事时,虽然与他这个工部尚书无多大关系,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大胆表述自己的观点,再也不藏着掖着了。
屠云煮说的投入,梅香儒听得很专注,直到两个时辰过去,两人还没知没觉。大总管终于在两人话题告一段落后,提醒道:“相爷,府里还有急事等您回去。”
这是二人约好的暗号,他只要这样一说,梅相爷就是该回府歇着了。
梅香儒意犹未尽的点点头,站起身,对屠大人说道:“与大人一席话,本相真是获益非浅啊!”
发完感慨的梅相爷与屠大人温言告辞时,却突然间问道:“大人若是不做工部尚书,你看谁接任合适?”
屠云煮想也没想就接道:“工部两位侍郎都可担此任。”
等梅大人走的不见了影,他才潘然醒悟,自己今天说的太多了。竟一时说溜了嘴,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
而梅大人最后一句话,倒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