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东生说:“今天怎么着也不能走,昨天你招待了我们,又为我们办了这么大事,又解决了难题,我还打过你……”
“什么,你还打了陆秘书?”现场惊呼。连鲍书记都吃惊。
陆昌东笑道:“没事没事,那是误会!再说,我也没有负伤!鲍村长、东生,我不是不领你们的情,我今天确实有紧急大事,有时间我一定来做客。书记村长,你们明天带着必喜大哥和鲍大爷上城治病,在镇政府门口和我会合。”
听到这个话,大家都高兴,说陆秘书办事周到。两鲍和东生看留不住陆昌东,只好簇拥着陆昌东上车。鲍东生蹿前一步,为陆昌东打开驾驶室的门。陆昌东坐进驾驶室和大家挥手告别。
到了镇里,午饭早就结束了。大院里已经没有走动的人,大家都在房间里。只有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陆昌东赶紧冲进办公室,见被子和网兜还原封不动地搁在他的办公桌里面的墙角。连忙打开网兜,拿出搪瓷碗和勺子,从一楼楼梯后面的门道穿过。厨房正对着楼梯口,餐厅的门还是开着的。陆昌东连忙跑进餐厅,里面没有一个食客。还在洗餐具的一个中年人看到,问他是干什么的。陆昌东笑笑告诉师傅自己是办公室新来的秘书,叫陆昌东。师傅也笑着说你就是新来的秘书啊?听说你把鲍家庄的人都搞定了,真不简单!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吃饭?陆昌东说自己刚从鲍家庄回来,所以迟了,麻烦您给打半斤米饭。我也没有买饭票,能不能先记账,回头买了饭票,再送来。
“说什么话,就冲你一来就解决大难事的份儿上,这半斤米饭算得了什么?哎,陆秘书,刘主任他们正在街上阳春楼饭店里招待客人,是公中的,你是不是过去和他们一道吃?我打电话给刘主任说你来了,还没有吃饭。”
陆昌东连忙说:“不用不用,我就在食堂吃!”
师傅看了一眼陆昌东,说:“好样的,我也姓陆,我比你大,就叫我老陆好了。大家都这么叫。”老陆给陆昌东打了满满一搪瓷缸子饭和菜。
“不行,我得叫你大哥。叫大哥同意吧?”
“行,最好!兄弟。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就直接找我。”
陆昌东接过搪瓷缸子问:“大哥,你知道龚书记和许镇长他们住在哪里吗?”
陆师傅说:“龚书记和许镇长都住在二楼两端的房间。东面的是龚书记房间。你找他们有事?哦,你看我,你刚从鲍家庄回来,肯定要向他们汇报情况。可是他们都在阳春楼陪客。”
陆昌东笑着说不急,走到餐厅的桌子旁吃饭。
吃完了饭,陆昌东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想了想,决定将自己处理鲍家庄事情的经过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领导。文字功夫可是他的强项,他觉得这样更能将自己要汇报的工作表达清楚。这份报告花了他差不多俩小时。写完,他看了看时间,估计领导陪客吃饭应该回来了,便拿着报告去找龚书记。
许镇长正好在龚书记房间说事。看到陆昌东进门,关闭了声音。陆昌东很客气地称呼领导后,将手里关于处理鲍家庄事件的报告交给龚书记。龚书记不由地多看了几眼陆昌东,看得陆昌东心里有点发毛,因为龚书记的眼睛透着精光。龚书记好像看出了陆昌东心里的不自在,示意陆昌东坐下等待。两人合着看了一会儿报告,龚书记放下报告,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地让陆昌东说说去鲍家庄的经过。陆昌东心里一怔,道:怎么领导们不喜欢看文字报告?但还是按照龚书记的要求,扼要地有重点地说了经过,但没有说他自己掏钱请客及晚上深入村民家中了解情况的细节。
龚书记问按着你的意思,下一步该怎么办。陆昌东试探地说我想去派出所看看,要是关押他们的房子确实是导致鲍必喜得病的原因,派出所应该找个机会说明,给他们一个交代。另外,他们对派出所拘留人没有送县拘留所很有看法。
“什么看法?”许镇长问。陆昌东犹豫,不肯说。
许镇长道:“说嘛,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们说派出所将人关押在所里是违规的,有滥用职权的嫌疑。”其实,此话是陆昌东自己添加的,村民们并没有说。
“他们就说看法,没有提要求?”龚书记问。
“他们也没有什么进一步要求,只是让派出所给他们一个说法而已。”
书记镇长听了没有立刻表态。对派出所的作风许镇长早就不满意,可正处在这个敏感时期,不能动他们。龚书记更不会提及此事。陆昌东看出了他们的不愿意,猜想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说的原因,感到自己的话多了,会引起书记镇长的反感。心里懊悔得不行,像被骤然降临的严寒冻住。过了一会儿龚书记问鲍家庄村民有没有要求查村里的账。
“没有!”他感到龚书记并没有责怪意思,思绪才回暖。
“你怎么看一事一议款被挪用和作假的事情?”
“我想,这个事情牵涉面大,还是等到来年工作里做强调的好。”陆昌东说完微笑。他知道这是龚书记在试探他的态度,自己不能将事情说具体,那样最危险。
龚书记听了,生出些许微笑,手指着陆昌东说年纪不大,倒是狡猾得紧,你这不是把恶人的名分推给了我们?
“不是不是,书记,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从稳定的角度考虑问题,再说,我说了也不算数。”
许镇长问:“你有没有将这个意思说给两鲍。”
“没有,绝对没有。我哪能表这个态,我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龚书记嘿嘿一笑,问陆昌东对管副镇长在鲍家庄的一事一议款里报销车费是什么态度。
“我、我、我想管镇长那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虽然违规,但是也合情理。”说完陆昌东暗地里长长出了口气,心里反而更加紧张,额头上已经浸出一层冷汗。
许镇长问这就是说,要是你处理,仅仅让给受伤的村民治病,让村干部给村民们赔礼道歉和派出所出面向村民做个说明或者道个歉就算解决了?陆昌东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但是嘴上却不说。许镇长的话已经将他逼到墙角了,他不表态是不行的,要是表态了,怎么都是危险。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说:“我不是领导,无权说处理的事,所以也没有想。我只是根据那里的情况擅自那样做了前期的事情,要是不该做,我以后一定注意!”
书记镇长相视而笑。龚书记让他处理给鲍家庄两个村民治病的事,剩下的不让他过问。
“回去让刘主任安排好你的住宿,安心工作!”许镇长补充道。陆昌东笑着向两个领导作了保证,离开。他心里可是准备着,遇到机会一定要探探派出所关押鲍必喜他们那间屋子。
刚下楼,遇到段组委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陆昌东,段组委打手势让他跟着自己进入房间。段组委关上门,让陆昌东坐下,小声问他事情的经过。陆昌东如实说了一遍,心里对段组委的行为有些狐疑,但又不好问。段组委听了沉思半晌,还是很关心地嘱咐他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千万不要擅自做主。幸亏你这次没有捅娄子,你才来几个小时,又问书记镇长怎么说。
“书记说让我负责好村民治病的事,剩下的叫我不要过问了。许镇长让安心工作,安排好住宿的事。”
“他们两个真是这样说的?”
“是!”
段组委露出笑容说:“你别多心,我只是替别人问问。你去安排住宿的事吧。”
陆昌东谢过段组委,回到自己办公室。心里疑惑替别人问问的那句话里的含义,也想着段组委为何这样和自己一见如故。两样里都没有琢磨出明确的答案,只得将之暂时放进心里让时间解答一切。初战的成果还是让他兴奋不已,他感觉到了,在心里念叨着:谨慎、小心、谦虚。
刚进屋,贾怡满面盛开,和着春风的美好让陆昌东迷醉,他目光傻愣愣地盯着贾怡的笑容。贾怡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道:“拿上东西随我来。”
陆昌东回过神来,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在心里恶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卑鄙,想从心里剔除贾怡带给他的魅力。昨天上午贾怡和他握手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震撼,那震撼里是对美好的把握。章露也常和自己拉手,可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让人心动的感觉。在学校因为自己的出色,围绕他的女同学很多,他从来没有生发出这样的感觉。卑鄙二字毫无力量斩断心里对贾怡笑容里的美好和甜蜜的留恋,只能将目光调离贾怡身体上那些最容易生发出联想的位置,免得唤起自己的想入非非。现在不是想入非非的时候,而是脚踏实地的时候。就是要想入非非自己也不够资格,因为章露已经将自己划定为恋人了。
陆昌东目光下视,瞅了一眼刘主任的位置,空的。他听话地拿上被子和网兜随着贾怡出门。贾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笑容更加灿烂。陆昌东没有看到,他一直回避着贾怡。他们穿过楼梯后门,绕过前排的食堂。贾怡一边走一边告诉他说这是食堂,你的房间在最后面一排,说我的房间刚好在你前面一排,位置一样。说着又朝陆昌东莞尔一笑。为了不过于被动和尴尬,陆昌东傻傻地问:“贾秘书,刘主任哪里去了?”贾怡老大不高兴,说:“你昨天不是叫我姐姐了?”
陆昌东心里黯然,没想到,那声似有入伍的称呼竟让贾怡听到了,这真是这真是……陆昌东想不出用什么来扭转被动,情急中使出了谎言,道:“没有啊!哦,呵呵,你要是比我大,我当然可以称呼你姐姐了。现在即使我叫了,你好意思答应?”
贾怡眼睛里蓄满了笑容,问:“好了,我也没打算要当你姐姐。以后,刘主任的去向你就不要问了,他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搞不清楚他那里有那么多事。”
贾怡这样一说,陆昌东心里平复了许多,极力让自己恢复正常,问那平时就你一个人在办公室?遇到事情怎么办?贾怡告诉他办公室里没有那么多事情,要有就是发个通知,接接电话。还有回答来人的问某某领导住哪里,你还指望办公室里能给他们办什么大事情?要是有写写画画的事自然有刘主任接受安排。还有一项功能就是安排来人招待,哦,还有负责看家。贾怡用谈工作来为陆昌东解除尴尬。
“那我们现在都走了,来了人怎么办?不挨批评吗?”
“没事。只要有人在办公室里一声叫唤,保不准刘主任就从哪个领导的房间里钻出来。”
陆昌东听了嘿嘿一笑。贾怡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说刘主任钻出来,所以……”
贾怡听明白了,也发出笑,说:“到了,就这一间,我的房间在你正对面。”用手指了指对面同样也是瓦房拉着一副嫩荷色的窗帘的窗户。陆昌东看到了,窗帘上几竿翠竹毫无理由地斜插在绿色旷野上的土坡上,好像被风撩动,竹叶发出簌簌的响动。
贾怡开了锁,回头见陆昌东还在看着自己的窗户,笑道:“有什么好看,有时间你去我那里,让你瞧个够!”贾怡说这话时眼睛里放出诡秘的微笑。
陆昌东听出了贾怡话里的敏感,忙避开她的眼睛,走进屋里。看到屋里的情景,他愣住了。在他的想象里,没有人住的屋子或者别人住过的屋子不会井井有条,必然是纷乱的,甚至是像经历过地震或者战争那样惨不忍睹。可是现在里面干净不说,几样简单的家具摆放得是那样合理。床靠里面墙体摆放着,床头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只好看的工艺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枝他叫不上名的花朵,对面是一只架子,进门的窗前放着一张三抽屉的桌子,窗帘是干净的。贾怡见到陆昌东发愣,笑说我昨天忙了一个下午,回到办公室你不在了,我也不好自作主张将你的东西拿进来。问是否满意。
“谢谢!太好了!”
“谢啥啊?还不把东西放下,将被子铺上?”说着要夺陆昌东手里拎着的被子。
陆昌东坚持自己来。放下网兜,提着被子搁到床上。贾怡将他网兜里的物品取出摆到架子上。陆昌东拦住,要自己办,让贾怡坐着休息。贾怡住手,坐到桌前凳子上看陆昌东忙活。陆昌东感到后背上灼热,于是拿话来消除,转身问:“你能带我去趟派出所吗?”
“去那里干什么?”
“有事。”
“你刚来和派出所能有什么事?”
“你说你能不能吧?”
“可以!我和他们都是熟人了。有事说给我,我会替你办的。”
“不用。你只要领我混进去就行了。”
“什么事啊,这样神秘?”
“路上说。”陆昌东当先出门。贾怡喊道:“钥匙。”陆昌东回身接过钥匙,看到门闩既安装了保险锁,又安装了已经不多见的铰链,铰链上还挂着一把铁锁,有叠床架屋的嫌疑。
陆昌东问:“怎么还搞两套锁?”
“这就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出门了两把锁都发挥作用,双保险!”
陆昌东摇头笑笑。
当陆昌东将他想探探派出所临时关押人的地方告诉贾怡,贾怡犹豫地让他不要管派出所的事,搞不好落不是。陆昌东非要坚持,摆出我刚来,他们也不认识我的理由。说我不和他们说我们来的目的,只是暗中查看,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去干什么?
“现在人都精得很,你一报出姓名,你又刚刚去了鲍家庄回来,他们马上会知道你去的目的。”
“那这样,我们两来个声东击西,你出面缠住他们说事,我悄悄进入。你看怎么样?”
“不行,冒险的事我不干。你也不能干!”
陆昌东放出全部微笑说:“只要我们计划好了,一定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我请客!”
贾怡听了,拿眼睛眯了陆昌东一眼,笑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很快计划好,行动很顺利。陆昌东看到鲍必喜所说的那两间屋子里面不仅潮湿,还霉气冲鼻。里面只有一个板铺,能够睡得下五六个人。窗户没有玻璃,也没有窗纱。
回来的路上陆昌东没有说一句话,满怀情绪。贾怡见此,笑问是不是在装深沉了,还是想耍赖。陆昌东这才醒悟,忙否认,让她选择饭店,以证明自己的诚心。贾怡果然高兴,说饭店不好,人多嘴杂,去房间好,安静,买点卤菜带上,在食堂里再定两个菜足够了。对贾怡这个提议,陆昌东不好拒绝,只有同意。可能是熟悉了的缘故,陆昌东现在对贾怡不再像先前那样紧张,心里也没有了负罪感,但还是不敢正面接触属于贾怡的一切。贾怡领着陆昌东在街边的卤菜摊上买了一斤卤鹅,还买了一包花生米。陆昌东要付账,贾怡不让。
贾怡让陆昌东提着塑料袋,先回房间等着。陆昌东说:“现在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怎么可以……”
“这还不容易,你就说你在整理房间好了。你先回去,我等会儿来。”
这是让陆昌东心绪安宁的好时候,可是要离开心里觉得有点空落落的。他对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很鄙视,只好老老实实奉命回到房间里。他确实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刚把房间整理好,外面播送出快乐的下班交响乐。陆昌东本想整理好房间去办公室看看,这下,他只好待在房间里了。他想出去和下班的人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可是一想到和贾怡的约定立刻否定了。打开研究生书本看着,等待贾怡。
贾怡酝酿了好长时间才来,手里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进门后赶紧关上门,将塑料袋放到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瓶干红和三样菜肴。
陆昌东道:“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
贾怡神秘地一笑,说:“没关系。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刚刚坐定,外面走道里响起一个女子问话的声音。回话的人说听说来了一个姓陆的人,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这个人长得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