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怡笑道:“你最好不要拿去给他们看,他们就是看了也不好定。他们之所以交给你办,就是要摆脱其他人的想法。他们可是一二把手,他们行为是对下面干部关系亲疏的晴雨表。他们就是为难在这个上面。你定了,到时候你再说是你定的名单,就会将责任揽到你身上。你要是不说,他们也会将同样的意思告诉大家了。他们是狡猾的。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你机会,得罪人是肯定的,那些没有被邀请的人肯定对你有意见。但是,我会把意见降到最低最小。”
“那就拜托了。你仔细斟酌,我还有事。”
“不行,得我们俩一同斟酌,定好了,得你打电话一个个通知。”陆昌东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留下来和贾怡商讨名单。
贾怡这份名单是从许书记和万镇长的角度出发,参考了年内外两人被吃请的人。构成这个名单的有这么三类人:新贵、老关系和有背景的干部。贾怡将名单上三类人分别向陆昌东介绍。陆昌东心里暗暗叫绝,不得不佩服贾怡的观察入微和对政治关系的敏锐性。
晚宴上,每桌突破了十人的指标。许书记和万镇长看到如此人员,不但没有责怪陆昌东,还从心里暗暗夸奖陆昌东会办事。酒席上无限风光的陆昌东,下席后变成了一只抽去了脊梁骨的狗熊。大家要搀扶他回宿舍,他硬撑着说:“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会就好了。你们先回!”
许书记交代酒店老板照顾陆昌东,说等他酒醒了派人送陆书记回宿舍。老板无不答应。
走到半路的贾怡不放心陆昌东,慢慢地落到回镇里的人群后面,等到前面的人洋溢在酒精的亢奋里,悄悄溜回酒店。陆昌东趴在桌面,地上吐了一大摊酒菜混合物。被胃酸加工过的酒菜酸辣熟腐,恶臭熏天。早把照顾他的服务员冲走。贾怡见了,忍住强烈作呕的冲动,拿起餐巾纸擦净陆昌东嘴边的污秽,将陆昌东的左胳臂架到自己肩膀上,右手揽住陆昌东的腰,搀起陆昌东吃力地走出房间。老板见了,忙派一个女服务员搀住陆昌东右手,送陆昌东回家。
出了酒店,叫晚风一吹,陆昌东酒稍醒,甩脱两人,嘴里言语不清地说:“走,走,我不用你们搀扶,我能行,我能行……”歪歪倒倒向前走去。贾怡也不希望女服务员再施援手,笑着向她挥挥手让女服务员回去。女服务员巴不得省事,执行贾怡的指令及时坚决。陆昌东走了十来步,腿一软坐到路边,嘴里还傻呵呵地笑。贾怡上前费好大劲才重新搀扶起陆昌东。陆昌东顺势投靠到贾怡肩膀上,嘴里的熟腐的酒精混合味毫无遗漏地在贾怡嘴鼻之间进进出出。贾怡只得强忍着,搀着陆昌东前行。受到走路的运动颠簸,装在胃里的余物很不客气地从胃里冲出。只听“呕”的一声,贾怡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口浓黏的混合物喷射而出,一路顺着脖子的皮肤流进胸口,一路从外衣而下,也停留在胸前。陆昌东胃里就这么多储备了,要不还不知道要流到哪里为止。贾怡被这瞬间突变惊呆了,根本感受不到污秽、脏和难闻。呕吐完了的陆昌东咂咂嘴迷糊道:“哦,真痛快!”
陆昌东确实痛快了,可贾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满鼻的酒腐味并不觉得如何难闻,流进胸口的液体刺激得她生发出从来没有过的麻酥酥的快感。她整个人呆在这麻酥酥的快感里,什么反应也没有做出。恢复了一些知觉的陆昌东,在呼吸之间吸进一些兰麝般的香味,引发脑袋里的愉快,使劲追寻那股兰麝香味,嘴触及到贾怡的腮,狠狠吻住。贾怡初时一惊,继而感到从没有经历过得愉快,双手改搀扶为搂抱,将陆昌东紧紧环抱住,嘴唇用力吻住陆昌东的嘴。一番激烈之后,两人似乎都从迷糊里醒来,忙放开对方。好久不再有动作,甚至没有声音。陆昌东虽然醉态减轻了,但仍是余醉未除,走起路来还是摇摇欲倒。这时候贾怡什么也不顾及了,忙追上重新搀扶陆昌东。陆昌东有过此前的经历和感受心里自觉升起了依赖。贾怡将陆昌东放到床上,急着要回去处理衣服和呕吐物。陆昌东一把拉住贾怡的手,贾怡转身停住脚步,眼光里满是惊喜。陆昌东仍然眯缝着眼睛,嘴唇动了动,说:“我、我、我……”后面只有等待。
贾怡微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就——我们两个……”暗示的意味犹如黑夜那样大胆。
陆昌东松开手,无力地道:“算了,你,还是回去吧,瞧,身上给弄脏的。”
“你终于彻底清醒了?”
“你还是回去吧,夜已经很深了……”
“不,我不怕。你有什么话就说!”贾怡蹲到陆昌东躺着的床边说,目光烁烁地盯着陆昌东的脸和眼睛,嘴角浮现无限期待。
“我想,我想……”
“说啊,你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室内没入无声,两个人的呼吸声十分清晰。焦灼在清晰里滋滋拔节,内心的奥热不断递增,将心鼓胀成气球,气球在涨大再涨大,眼看着快到爆破的临界了。
“我想……”
“嗯……”
“我想请苟所长和周、丁两位校长——”
“什么?”贾怡傻眼了。
“他们年前不都送来了礼物吗?”
“回请?”
“将他们送来的礼物换了塑料袋,重新送给他们各自。就说是我送给他们的。”
“不妥!”
“不妥?”
“不仅不妥,你要是在席间当着他们三人的面说给他们每人一份礼物。他们回去后看到还是他们原来的礼品,那你不是等于告诉他们三人他们彼此都给你送过礼吗?虽然现在送礼的成风,但是,那些人从来就没有承认自己给领导送过礼!而且,他们嘴上都说得非常好听,仿佛自己就是廉洁的标杆、典型。你让他们三个今后如何自处?”
陆昌东这才找到坐起来和睁开眼睛的理由,脑袋仍然感到晕乎乎的,靠到床头。贾怡也找到服侍的借口,忙给陆昌东倒水泡茶。陆昌东正在口渴,仍由贾怡安排。贾怡将泡好茶的杯子递给陆昌东,笑道:“我说得对不对?”
陆昌东喝了一口茶,说:“那,礼品就这么收下?这可不行!”
“你刚工作,又处在敏感的上升阶段,怎么可以接受别人的礼物?我看,你也不用专门为这个事情请他们,你要请了他们,传出去,别的干部对你有意见,他们本人以后工作上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也不好出面处理。退礼的事就交给我处理,你不用出面。”
陆昌东连着喝了几口茶,说:“如果你退礼,不等于说你也知道他们送礼这件事了,还让他们猜测我们的关系……”陆昌东将嘴巴交给茶水,眼角的余光瞟着贾怡。
贾怡没有让话里的内容左右自己的情绪,笑道:“行,你想得周到,就你一个人办。但是一定要选择在夜晚。”
陆昌东这才放下心里的纠结,杯子离开嘴唇,下床。
“你要干什么?”
“现在就去,现在还不晚,正好有空。”
“你这个样子,行吗?要不再找个机会?”
“不不,要是时间拖久了再送回,他们肯定有想法。哎,那两份你放到会议室哪里了,我开会时怎么没有看到?”
贾怡扑哧一笑,说:“要说你都能看到,那不等于向全世界曝光了?在会议室文件橱下格,钥匙在我手里。”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串朝陆昌东眼前晃了晃。
贾怡扶着仍有些漂浮的陆昌东出门,回身关灯锁门。
周校长和丁校长的礼品是贾怡代收的,也只有贾怡清楚。陆昌东让贾怡拿出丁校长那份。贾怡还是不放心陆昌东的身体,直把陆昌东送到中心学校大门外才将手里的礼品袋交给陆昌东,推开大铁门中间的小铁门,让陆昌东进入。丁校长一家三口正在客厅看电视,陆昌东的到来打破了平静。丁校长儿子被刘老师轰进卧室,丁校长亲自给陆昌东泡茶。陆昌东将礼品搁在沙发横头,没有说还礼的事,笑呵呵依着主人的热情坐进沙发里,接过茶杯喝茶。喝了几口茶水,放下茶杯。陆昌东笑道:“丁大哥,刘老师,我也不瞒你们,我来是给你们回礼来了。”
“你既然叫我丁大哥,就听我的,那是我的心意,无论如何没有送回的道理。你要说这样,我还有什么脸面?”丁校长道。
刘老师接上说:“对对,这是我们一点点心意,你帮老丁解决了那么大的难题,送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快不要提了。”
陆昌东笑呵呵道:“既然你们都是好心,就应该理解我帮助我。我要是收了你们的,那以后还不收上了瘾?那我不就一步步走歪了路,你们希望看到我走到那条路上去?”
夫妻俩听了好半天没有了言语。陆昌东继续道:“你们不要为难,你们的情意我领了。哦,对了,你们教育系统有几个镇人大代表?”
“整个教育系统就两个名额,县人大代表就高校长一个。听说你放弃了补选县人大代表的提名了,有没有这个事?”
陆昌东点头说:“让其他人去更合适。我初来乍到,对镇情民情都不是很了解,对县里的情况更是不了清楚,我根本代表不了。”
“老弟啊,不是老哥哥说你,这是政治荣誉,不完全是代表不代表的问题。再说了,你是刚来不久,但是就你办的那几件大事,镇里还有第二个人办得下来?你在群众中的威望早已超过了所有的人了。你代表不了,谁能代表?”
陆昌东没有和丁校长争论,岔开话题说起了中心学校班子的事。这个事丁校长最为关心,陆昌东非常成功地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