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怡笑道:“我哪里晓得,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陆昌东进入党政办公室,哪里有刘主任的人影。贾怡让他坐下等待,说刘主任可能临时有事,待会会来的。陆昌东只好坐到自己原来的办公桌前,背靠着桌子望向里面刘主任的办公桌,似乎这样就能望来刘主任。贾怡要给他倒水喝,陆昌东用手势制止。贾怡没有坚持,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从从容容坐到桌前开始了她的事,好像屋里根本没有陆昌东这个人。时间一点点过去,陆昌东心里充满了焦急,见了贾怡的样子,张了张嘴没敢说话,只好目光对着天花板,嘴里有意无意地道:“刘主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呢?”好像问的是天花板。耳里只听得一声轻笑。陆昌东眼睛下视,贾怡正在掩口窃笑。
“原来……”
“不可以吗?刘主任让我问你镇中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陆昌东知道贾怡在假传圣旨,哭笑不得。摇摇头要离开。贾怡看着陆昌东的后背牙齿咬得铁紧,眼里似乎要喷出火苗来,忍不住道:“站住!”
陆昌东应声而止,后背在门口定格。
“问你的事怎么不回答?”贾怡声音里夹着怨怒。
陆昌东转过身体,没有看贾怡,说:“那不是刘主任问的事?”
“你怎么知道?是龚书记来电话让刘主任问的。”
陆昌东笑笑,说:“龚书记早就听过我的汇报了。”
贾怡这下失去了借口,陆昌东转身欲走。贾怡道:“我就不能问问吗?”
陆昌东坐下,说:“那好吧,你就问吧。”摆出一副任由宰割的样子。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为什么?”陆昌东眼光不由自主地碰到贾怡的眼光,像触电似的动弹不了。贾怡脸上的灿烂和五官最优配置足以让他晕眩。陆昌东从心里融化。
贾怡微笑,说:“因为看到你胸有成竹的样子,肯定又是一个胜仗。但是……”
“怎么了?”
“是失败的开始!”
“有哲理性!”
“你知道怎么开始的吗?向哪个方向发展?”
“我哪里知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贾怡故作高深地问:“你以为呢?”
陆昌东听了,心弦为之一颤,忙道:“咱们是什么人,你就别卖关子了。”
“咱们?咱们是什么人?你说是什么人?”
陆昌东额头上出汗了,嘴像被强力胶粘住,就是发不出声音。贾怡哈哈一笑,陆昌东在笑声里战栗。贾怡说:“好,我不和你逗了,说正经的。”贾怡故意停下。
“我听着,你快点说,要不一会儿来人就不好说了。”
贾怡看看手表,说:“这个消息非常重要,你得请我吃饭我才能告诉你。”
“这个……行!你说在哪里吃?”
“地点你挑,可我一个人吃没劲,要不叫上几个人?”
“哦,你原来是在开我的涮。”
贾怡着急地道:“真的,我还能骗你。我刚才去龚书记那里送文件,看到黄思成在那里,还无意中听到一些话,回来时,还听到万书记在许镇长房间说你。你要不要知道?”
陆昌东觉得事情有蹊跷,相信了贾怡,说:“那好一言为定,就去老鲍排档怎么样?”
“也行,但是……最好……要不半仙居也行。”
“那好,就半仙居。”
“晚上。把段组委拉上,让他出酒。还有你们办公室的几个人,你去那里还没有和他们交心呢!”
陆昌东明白贾怡并不是在敲诈他,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给他铺路。心里很感激,同时感到又增加了一层对贾怡的愧疚。很想拒绝,但是他深知,得罪一个人很容易,要笼络住一个人太难了,何况贾怡对自己是真心的。只是债欠得越多越难以自拔,还隐隐感觉到自己不经意间重新生出了对贾怡的亲近和依赖;和贾怡在一起心里感到很踏实、轻松;和章露在一起很累,就像两个聪明的学者在一起探讨学术问题。陆昌东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但是处身在徐岗不得不如此,段组委和贾怡的关系他是清楚的,还有万副书记在那天发生事情时也暗示过,这两个人可是有分量的。
办公室里来了两个村干部,贾怡向村干部介绍陆昌东。村干部听说面前的年轻人就是陆昌东,那份热烈自然真实。陆昌东自从在鲍家庄和义和的经历以后,对村干部有了一种天然的理解和亲近感,认为他们很不容易,收入微薄,整天忙忙碌碌,还要担心来自上下两方面的压力,甚至还落得两头不讨好的局面。两人是马山村的,来办理养老保险和询问救济款什么时候发放。陆昌东说这个事归我们办公室,我来给你们办理。
贾怡适时助力道:“陆主任为你们办事比办他自己的还上心,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他一定给你们办好。”
大个子满面笑容道:“知道知道,我们虽然是第一次找陆主任办事,可你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一提起陆主任那是没得说!陆主任,我是村支书贾政旺,和贾秘书是同村。这是会计高同才。”
陆昌东再次和两人握手,道好,说。“哦,怪不得你们先来这里呢。走,我给你们尽快办理,不耽误你们的事。”
两人高兴地随陆昌东走进社发办。他们都是这里的老熟人,大家见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陆昌东问马子潜:“谁办理养老保险和救济款的发放?”
马子潜说:“周霞。”
陆昌东让周霞办理。高会计和周霞办理业务,陆昌东陪着。贾书记一直笑望着陆昌东,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道:“嗯,还真般配!好好!”
身后的刘明扬听到,回头笑问:“贾书记,你说谁般配,好好的?”
贾政旺笑笑,说:“没什么,我是想到我们村里的事。”
陆昌东知道贾政旺话里所指,只当没有听见。手续很快办好,陆昌东亲自将他们送出门,热烈地握手告别。
刘明扬对进屋的陆昌东笑道:“陆主任,每天来办事的人不少,你要是都这样,你忙得过来吗?你把热情都给他们,自己那就没有了。”
陆昌东笑笑说:“我尽力吧,村里来办事不容易,那么远的路,还担心事情办得是不是顺利。我不能让他们的希望变成失望啊!也不能叫他们再说我们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要让他们体会到什么是公务员什么是为人民服务。”几句话说得办公室里鸦雀无声。陆昌东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过重了,同事们会有反感和压力,笑着说:“各位,咱们今晚上小聚一回,算是我和大家见面熟悉熟悉。”这句温暖人心的话一出口,马上加热了办公室里的空气,催生了笑声和欢乐。
陆昌东助热道:“晚六点半,半仙居,一个不能少!”
李梦凡带头叫起了“伟大”,办公室里一片热烈的气氛。
陆昌东打过午饭,要拿到宿舍里吃。走过屋角,贾怡站在分岔路边等着他,手里也端着饭碗还有一只搪瓷缸,估计是装菜的。陆昌东问有什么事。贾怡严肃道:“有件事得马上告诉你。”说着转身向她的宿舍走。陆昌东看看周围没有人,随着贾怡走进宿舍。
贾怡将搪瓷缸放到桌面,说:“这是红烧肉,奖励你的。”
陆昌东似乎没有听懂。贾怡笑道:“昨天,你可是立了大功。”
陆昌东明白了,笑道:“那叫什么大功?”
贾怡夺下陆昌东的饭碗,将搪瓷缸里一大半红烧肉压到饭头上,只给自己留了一小半,说:“吃!你也别得意。我可要给你泼冷水。吃啊!”
陆昌东端起饭碗,无心那些红烧肉和饭,反而催促道:“你说!”
“你吃!”
陆昌东扒口饭又塞进一块肉。贾怡道:“你对镇中班子动了那么大的手术,有人欢喜有人愁。暂时是安静了,但是保不准暗地里就安静了,也保不住以后就没有事。事情一旦起来了,那就麻烦了。”
陆昌东点头,承认贾怡说得有理。当时他也为难,但是他只有选择了两害权衡取其轻。日后的事情没有想得太多,反正自己也不在教育界工作。问贾怡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
“听到的话是其次,你想想,这次对镇中的班子改组,你怎么能自己说了算?我知道龚书记可能是授权你这么办,但是,那里不是瞬息万变的战场,报告请示的时间应该有。龚书记虽然那么授权,可你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啊。尊重领导可是很重要的。”
陆昌东放下饭碗。贾怡道:“怎么了,不乐意听?我说错了?”
“不是,你说得对。这个事确实太个人英雄主义了。”
“开年就要进行换届选举了,黄成思他们可是在活动呢!”
陆昌东笑笑:“这个事还轮不到我头上,不必为此着急。”
“怎么就轮不到你了?你干了那几件大事,谁人不知?水平、能力和机会你都具备,怎么说轮不到你头上呢?他黄成思比你可差远了。”
“时间,时间太短了。而且你知道吗,镇长助理被去掉就是一个信号,龚书记他们肯定受到上面的压力。”
“那不是你自己请辞的吗?”
“是自己请辞的不错,但是在那个情况下,你不请辞不是让领导为难吗?就是我不主动请辞,过几天也会用另外的机会和方式结束助理的职务。”
“那,真的没有希望了?”
“吃饭,红烧肉还真不错。”
贾怡见如此,端起饭碗陪着吃饭,可心里还是闲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