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露的出色表演让那些猜测和流言消于无形。贾怡和章露同床共寝说了大半夜的私房话。两个聪明女人在一起说的当然是聪明话,谁也没能探到对方的底,谁也没有让对方尴尬。
送走章露的是贾怡。贾怡要敲陆昌东的门让陆昌东送章露,章露不允许。说有咱们俩在,他陆昌东只能靠边站。章露走了,贾怡心里怅然若失,脸上的明丽叫灰败笼罩。看到段组委的门开着,似乎是小跑着冲进段组委的房间。一进门就扒到桌面再也忍不住啜泣。从外面回来的段组委见了,说她心事用得太过了,伤着自己了!
贾怡很快结束了啜泣,脸上泪痕犹存,企望着段组委问该怎么办。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死心?”
贾怡默然不语,脸上写满了不甘心的果决。
段组委见她如此,向她大浇冷水,说你不甘心有什么用。从昨晚表现看,章露那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大,在处理这个问题上很有一套。她丝毫没有责怪陆昌东和你,反而说出那些得体得叫方方面面听了都折服的话。人们常说,爱情是自私的,她的自私以大度的形式表现,说明她考虑问题是冷静的深远的智慧的,在这一点上你是斗不过她的。再说,她爸是民政局局长。陆昌东今后的发展他能袖手旁观?这一点你根本没有基础。你说他陆昌东要选择伴侣会选择谁?贾怡已经擦干了眼泪,眼里的火苗仍在忽闪。她不得不承认表舅说的是事实,但是她心里在不断否定,同时心里升起一股倔强的不服情绪。
段组委见贾怡不说话,以为自己的分析击中了贾怡的要害,换了口气劝贾怡,说爱情就是儿时的游戏,精神奢侈品。有它不多,没它不少。你可不能偏执于一端,那样你将生活在自己的精神的牢狱里,那是没有阳光和花香的黑暗。
贾怡突然文不对题地问:“难道爱情、婚姻都是交易?天底下就没有纯洁的情感净土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问题呢?抛开了陆昌东,天底下就没有值得投入感情的人了?抛开陆昌东你会看到更多的风景!那《人生》里刘巧珍后来不也是生活得很实在,反而高家林走上了一条……”
“都什么年代了,拿那些酸得发霉的人物比对说教。我决不做刘巧珍第二!”
“那你想怎么办?那晚你是勇敢,当众发表宣言。结果呢,你得到了什么?陆昌东认可了吗?章露会放弃吗?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傻说你痴,你不以为你那句话留给别人的只是笑柄?”
“人都长了嘴,他们爱说什么尽管说去,我才不稀罕理睬!”
“小怡啊,你现在最需要冷静!只有冷静了,才能看清事实决定以后的行为。作为表舅,我不会害你的。依我看你得考虑一下黄成思,他……”
“别说了,我就是嫁给一个村夫老农瞎子聋子瘸子也不会嫁给那号小人!”贾怡掩面跑出。
在楼梯过道里,恰巧遇到提前上班的陆昌东。两人都是一愣,站立当地谁也没有说话,显得十分尴尬,昨晚被章露化解了的难为情又复活到两人的脸上心里。
还是贾怡打破了僵局,以陌生的熟人口吻道:“上班?”
“上班。”
两人又没有说话,还是僵持。“你——”两个人似乎是同时说,又同时住口。
贾怡抬起头,盯着陆昌东,眼里闪现着明亮道:“这么早上班干吗?你们办公室真的有那么多活要干?”贾怡说完这句话,心里的紧张一扫而光,有的只是勇敢的冲动。陆昌东却被这句话压迫得连喘气的力量都没有了,更不敢贸然看贾怡眼睛里的闪亮。
贾怡笑道:“我问你话呢?怎么,出现了临时性哑巴了?”
“我……刚才接到龚书记的电话,让我上午去镇中……所以,我……”
“什么?让你去镇中?是不是要你去处理镇中学生上访的事?听说他们要在这几天搞罢课。中心学校的高校长和镇里的好几个领导都去做了工作,都是效果不佳。你去了有什么用?再说,要是在你去了这个当口,学生们真要是突然罢了课,你可就赶上了。那一切后果你得担着。你又不是分管领导!”
陆昌东听了这番话,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和紧张,完全投入到这件事情当中。对贾怡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到你办公室,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贾怡脸上露出笑容和陆昌东先后进入办公室。
贾怡就她所知道的和盘托出,说镇中的矛盾由来已久,领导层不团结,搞派性,教师也是如此。学生事件只是他们矛盾冲突的表现形式。学生的行为如果没有教师在背后支持甚至策划,他们才十四五岁,哪能够这样形成气候。就是学生自己的主动行为,教师和领导劝解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不妥。何况高校长和他办公室的人多次调解,还有镇里领导参与都没有化解,可见里面矛盾的复杂性。这可不像处理村民那样单纯,教师们也不像农民那样淳朴。
陆昌东听了,心里感到很沉重,想进一步和贾怡探讨,外面响起上班的脚步声。贾怡让陆昌东再去龚书记那里探口风,实在摆脱不了,可以把问题说严重一点,困难说多一点。为后来处理不了或者处理不好留下余地。陆昌东感受到贾怡的精明、细腻和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心里暖融融的,那点因为章露的到来引起的担心一扫而空,一激动差点握住了贾怡的手。
贾怡看到了,笑道:“咱俩以后见面不要不好意思,就当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陆昌东笑道:“好!那我去了!”
“祝你好运!”
陆昌东正要出门,刘主任恰好进门。陆昌东退过一边让刘主任进入。刘主任笑问陆昌东有什么事。贾怡忙说是龚书记叫他,我传达的。刘主任笑笑,又突然刹住嘴里的内容。陆昌东冲刘主任笑笑离开办公室。刚上二楼,就听到高校长的激动声音。内容大意是:不行就将他调到小学,真要是不愿去,就把他养起来。我就不信了,我们八万多人口的一个镇还养不起一个教师!陆昌东听了,脚步暂缓,要听听高校长后面的内容。可是高校长却没有继续发火,屋内也没有其他的声音。陆昌东走进龚书记的办公室,看到万书记也在座,忙和三人打招呼。龚书记指着陆昌东对高校长说:“高校长,陆主任代表我们镇里去解决问题,有什么话和陆主任说。”
高校长惊讶得连忙站起来道:“书记,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哦,陆主任,我不是说你处理不了镇中的事,而是你根本就不熟悉情况,那里的人事关系复杂着呢!”
万书记笑着插话道:“再复杂总要解决。你没有说情况怎么就断定陆主任不能胜任?”
“我哪里说陆主任不胜任了,我是担心,陆主任还这么年轻,那些可都是些老油子了,比不得农民好糊弄。要是陆主任受到什么委屈,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你就别在这里拔高难度吓唬人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一、保证学生不再到教育局上访;二、不能造成罢课的事实;三、在两天内解决。至于怎么处理,教师和领导层怎么变动那是你们的事。将结果报上来就可以了。当然,你高校长要从旁协助,你原来的思路必须搁到一边。事实证明你们以往的做法是行不通的。陆主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龚书记简直就是下达战场命令,容不得讨价还价。
陆昌东虽然知道,但还是开口要求多给自己几天时间。
“那你要多少时间?这个事情早一秒钟平复都是好的。”
“我知道,不说一个星期,总得五六天时间吧。”
“不行,我给你放一天,就三天!”
“那对领导层的变动,都能听我的安排?”
陆昌东忘记了贾怡的嘱咐,因为龚书记根本就没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只能在领导划定的圈子里往前闯了,不仅争时间还要权,没有这两样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这是他参与处理两桩群体事件的经验所得。镇中是个新环境新群体,对处理镇中的问题他一点把握都没有。知识分子有矛盾的地方总是复杂相随,也必然和领导层有瓜葛,自己去了人家是否听得进自己的话都没有把握,更别说处理了。如果没有权威谁会听?龚书记没有说话。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龚书记脸上。万副书记埋怨陆昌东钉钉还带转角的,不还有高校长和我们党委政府吗?这里离镇中也就两三里路,骑车也要不到五分钟时间。陆昌东怕的就是事事请示,议而不决空耽误,所以才有这一说。万副书记的话果然印证了他的担心。高校长从万副书记的话里听出了味道,连忙说:“万副书记说得对,党委政府就在身边呢!”他刚才听了龚书记的话,心里非常慌张。龚书记的话里明显剥夺他这个校长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的决策权,而有些事他还一直在捂着,要是让陆昌东独自做主,自己的处境会很尴尬。现在,万副书记的话里显然没有给陆昌东决策权,将重大决策权收回党委政府,自己的担心稍缓。所以,高校长才说了拥护的话。
陆昌东没有表态,也没有立刻去办事,只是静等。这个前提他必须坚持,否则,他拼着留给领导恶劣印象也不会去镇中。现在他不再是那个新来的小秘书了,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和余地。大家心情不同地在等待龚书记的最后决定,都希望按着自己的期望发展。龚书记权衡再三,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要保证稳定第一,不能产生新的不安定!”
龚书记的话让高校长惊颤,万副书记也感到突然。两人先后想说话,又都忍住。
“我会尽力的,但不要有过高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