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查组由组织部的江副科长任组长。江副科长说明来意,让陆昌东汇报义和事件处理经过。陆昌东按照想好的内容和顺序说了一遍,强调自己和群众接触、表态是朱部长交办的,是龚书记和许镇长安排的,那几条决定也是朱部长指示的,自己是凭着人事熟关系好当了一回传声筒,义和群众是不了解内情的。三人听了这个解释,觉得比较圆满,很感满意。江副科长又问了是谁让你去的现场,行前有没有和你打个招呼或者说了什么计划。陆昌东的回答打消了他再问下去的必要。陆昌东离开时心里很踏实,觉得江副科长只是代表组织例行问话而已,自己也只是跟着领导办具体事而已,就料回去屁股还没坐稳,又接到通知说他还需要继续接受组织的调查。当他再次被召回会议室,气氛凝重。江副科长让他坐下,陆昌东随着手势小心就座。江副科长问:“听说你昨晚在女秘书的房间里被抓了个现行,有这回事吗?”
“有。”
“能说说吗?”
“可以。昨晚我们参加了中心学校的晚宴。党政办公室秘书贾怡喝多了,我送他回房间。当时贾秘书醉得厉害,我不放心,回房间拿了本书,打算边看书边等贾秘书醒来。这时候门被人反锁了。事情就是这样。”
“哦,那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没有!”
“你有没有对象,或者是女朋友?”
“有。”
“她是谁,能告诉我们吗?”
“她,她叫章露……”
“章露?”宣传部那位惊讶道,又问,“是民政局章局长的女儿章露?”
“是。”
“那你……”宣传部干部欲言又止。会议室里无声。
沉默了一会儿,江副科长问:“你说没有和贾怡秘书谈恋爱,可是她向围观的人群表态你们是在谈恋爱。你怎么解释?如果你们确实是在谈恋爱,而你又不敢承认,是不是顾忌章露?”
陆昌东笑笑,说:“我知道我说的你们不会相信,但是事实就是那样。至于贾怡那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何,恐怕是为了回击那些无事生非的人吧。”
“你说贾怡醉得很厉害,怎么时间不大,她就能起床,而且还理智清醒地说那些话呢?是不是本来就没有大醉?”
陆昌东呵呵一笑,说:“各位领导,我该说的都说了。我经历的和知道的就这些,再问下去,我只能根据已有的情况作分析或者推理了。”
“那好,你这个事我们会查清楚的。你还要一如既往地搞好工作。”江副科长道。
“一定。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陆昌东这回出门,心里滋生了惶惑。男女关系要是说不清,对一个年轻公务员来说,那是致命的。他想说清楚,可是怎么才能够说清楚,何况贾怡还当众说了那句大胆的经典话?现在,自己说没有和贾怡谈恋爱,有谁相信。要是没有章露,他就是承认了,那也没有什么。从刚才江副科长的问话里和宣传部干部的惊讶里,他意识到这种关系给他带来的组织怀疑和对自己人品的负面判定。还有章露要是知道了,自己能够解释得了吗?她家人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待?
“怎么了,这么沉重?”陆昌东抬头,自己在思想里竟然错过了楼梯,直接走到龚书记门前而不自知。问话的是龚书记本人。陆昌东见已经走到门口的龚书记笑道:“哦,我忘了下楼了。”
回身要重新下楼。龚书记叫住他,让他进来。陆昌东担心地进入龚书记房间,脚都不知道往哪里站,两手好像也显得很多余。龚书记拍拍沙发,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陆昌东依言搬动脚步,好不容易挨到沙发跟前,屁股落实了沙发心里反倒放下了刚才的恍惚,静等龚书记的训斥。龚书记并没有训斥他,而是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陆昌东,问:“抽烟吗?”
“不会!”
“好!学会这玩意儿就麻烦了。”自己点着香烟,狠狠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烟雾由浓变淡而稀,渐渐幻化为不可捉摸。龚书记仍是没有开口说话,好像叫他来只是专门来坐下休息。陆昌东心里又开始发毛了,身体也逐渐绷紧,呼吸急促。
龚书记吐完了第二口烟雾才开口问:“小陆啊,你为什么要将义和的事情推到朱部长和我们头上?我们是想促成省报省电视台对你做宣传报道的,要树立你这个典型。这下可好了,事情都弄反了!”
陆昌东听到不是训斥自己,而是说义和报道的事,浑身肌肉松弛下来,笑道:“龚书记,虽然话出自我的口,但是你们那天不也是想解决义和的问题吗?您和朱部长不是给了我授权吗,后来你们不是都认可了吗?这说明你们也是这个意思,我说得不错吧。只是当时管副镇长做了惹怒群众的事,群众很是愤怒,听不进你们的话而已。所以啊,我觉得还是你们在左右局势,宣传报道朱部长和你们那是应该的!至于我个人,说了几句话,那是你们用人恰当用得恰如其时的效果,所以,还是你们的事。”
龚书记重新打量陆昌东,笑道:“看不出,你推卸荣誉也能够做到合情入理!怪不得章局长那么喜欢你。那好我们就愧受了!”
“应该的,应该的!”
龚书记呵呵笑道:“昨晚的事,你真是无心的?”
“正是!”心里一动。
“贾怡所以那么勇敢地表白,说明她心里是十分喜欢你的。贾怡可是难得的好姑娘啊,人美、聪明、待人和气,不像那些有家庭背景的娇里娇气的。你可不能脚踩两只船啊!”
陆昌东用不着揣摩,知道龚书记话里的含义。他既赞成贾怡和自己走到一块,又担心自己和贾怡弄假成真,说这个话也是在试探自己。陆昌东不假思索地说:“书记您放心,我不会的!”
“那,贾怡已经那样表态了,你怎么处置?”
“暂时维持现状。”
“维持现状,这不是脚踩两只船吗?”
“不是,我没有说清楚。我是说,暂时不可明确拒绝贾怡,因为她已经那么当众表态了。再怎么说也要冷却一段时间,不能当场或是短时间向她挑明我的意思。那样会伤贾怡的心。”
“你是说,过一段时间找机会和贾怡说?”
“是!”
“那你要有分寸,不要让贾怡继续发生误会。你把握得好你们之间的分寸吗?别搞不好再次让她给俘虏了?”龚书记笑着抽一口烟。
“这个您放心。我现在就是担心章露。”
龚书记笑道:“这还真是一道不好通过的门槛。要不要我打电话和你老岳父解释解释?”
“不用。老岳父?我们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呢?”
龚书记笑笑说:“可是人家章局长早就把你当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了,要不也不会这样关照你。这个你还看不出来?”
陆昌东哪里看不出来,只是不想让章局长的背景正式被扯出来让别人说三道四。这下好了,自己以后的一切和章局长连上了。陆昌东只好笑笑默认。
龚书记似乎看出了陆昌东心里的担忧,说组织部的人我和他们说明。他们不会将你往见异思迁的方向推!好了,事情解决了,你要轻松,不要背着包袱。和贾怡的关系要处理好,不要再给别人以机会。陆昌东知道自己应该走了,站起来和龚书记道别。
刚下楼梯,贾怡等在楼梯口,眼里充满焦急和担心。看到陆昌东,犹豫不决,但还是张口道:“是不是有人说了昨晚的事?”
“不是!”
“那你的助理怎么无缘无故地被撤了?说是你请求的,我想事实并非如此。随后组织部和宣传部的人就来了,这不是巧合吧?要是真的来核查义和的事,他们应该都去义和了解才对啊!”
“是为义和的事情来的,但并不是像你所想象的那样,你多心了。”陆昌东之所以这么说,是龚书记和他说过他要和组织部的人解释昨晚的事。有龚书记出面,组织部的人不会进一步追究,也就没有必要再找贾怡谈话了。让她不知道的好。
贾怡还是对陆昌东的话将信将疑,说要是为昨晚的事,给你带来麻烦,我会一力承担的。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陆昌东听了觉得贾怡的态度变了,变得和昨晚后来说的话对不上号。怎么叫“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难道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她的恋人了?陆昌东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赶紧离开再想对策。
办公室里的同事见到陆昌东回来,都低着头办公。好像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都不愿意刺激他。这怎么可能呢,才多长时间的事,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要不是知道这个事,那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回避啊?陆昌东想不明白,好在大家都没有看他,避免了人眼的剐割。这也算是宽容吧。陆昌东坐到桌前,拿起一份文件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清楚里面写着什么。马子潜从他进门也没有抬头瞧他一眼,好像陆昌东根本没有进入。陆昌东放下文件,转向马子潜问:“马大哥,救济款什么时候发放,每个人发放的定额是多少?”马子潜闻言刚要说话,陆昌东的手机响了。
陆昌东听了片刻,赶紧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