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柏不堪一击,是因为阿古柏不会用兵,又不肯臣服于我们!我大俄帝国是什么?我大俄帝国是堂堂的欧洲第一大军事强国!海上,我们拥有一流的舰队和最优秀的海军上将勒索夫斯基!陆路,我们不仅拥有最先进的火炮和快枪,而且还有一大批像考夫曼、科尔帕科夫斯基那样的能征惯战的将军!”
格尔斯小声说道:“禀陛下,据新疆传来的消息说,中国的刘锦棠,的确很会打仗啊!臣怕科尔帕科夫斯基不是他的对手啊!据外务部刚刚得到的情报说,中国朝廷已命令直隶总督李鸿章、两江总督刘坤一二人,加紧操练北南二洋水军,又命令几位会打仗的将领,统带大批人马赶往吉林、黑龙江沿线布置。陛下,有一个事实我们必须承认,中国收复南疆取得胜利,的确大扬了中国的国威呀!”
“你混蛋!”性格暴戾的沙皇一掌击在案几上,大骂道,“你听着格尔斯,你若再敢替中国张目,我就革你的职!你马上电告凯阳德,命他速去总理衙门找中国人交涉。”
格尔斯丧气地回答:“是,陛下。但是——”
沙皇打断格尔斯的话,大吼道:“没有但是!立即交涉!”
俄外务部的电报很快发出。
驻华代理公使凯阳德一收到国内电报,当天就带着一应随员气势汹汹地闯进总理衙门,径找恭王,质问:“为何不批准崇厚议成之约?改派曾纪泽使俄重开谈判是何用意?”
凯阳德讲话时连蹦带跳,恨不得一口把恭王吞进肚子里。
恭王强压怒火,用平静的口吻回答:“我国不批准崇厚所议之约,是因为该约多有违训越权之处。何况,崇厚画押之前,并未请旨。”
凯阳德未及翻译把话讲完便大吼道:“崇厚是不是贵国奉派的全权议约大臣?”
沈桂芬笑着说道:“凯阳德公使不要如此讲话,不要因为这件事伤了我们两国的和气。”
凯阳德气急败坏地打断沈桂芬的话道:“沈大人请不要胡乱插话,鄙人现在是问王爷,不是问你。你现在没有说话的份儿!”
恭王见凯阳德如此无理,心内那股怒火腾地便蹿起多高,他把脸一沉道:“这是我国内政,与贵国无涉!来人,替本王送客!”
凯阳德一见恭王发怒,他也不甘示弱,大嚷道:“好,这是你王爷说的!既是中国内政,俄国使臣在此已无事可办!不用送,我自己走!”
凯阳德话毕,随即对着一应随员大吼一声:“我们走!回使馆马上向大皇帝陛下请示拔旗的时间!”
凯阳德一行人旋风也似地冲出总理衙门。
所谓拔旗,就是撤消公使馆;而撤消公使馆,则意味着两国正式断交。
恭王气得咬牙切齿道:“日你娘!拔旗就拔旗,怕你怎的!”
第二天,出于外交上的考虑,恭王派沈桂芬带上翻译等人亲赴俄驻华公使馆,想重新向凯阳德解释此事。
凯阳德竟不等沈桂芬把话讲完,便用手指着沈桂芬的鼻子恫吓道:“沈大人,您回去同您家王爷和太后讲,俄国并非无力量。至于条约准与不准,在俄国总是一样。俄国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的。”
沈桂芬见凯阳德出言不逊,当即不再讲话,很快乘轿回署。
这时,崇厚已经押进京师,经三法司联合问罪,报太后允准,定斩监候。
俄国见外交恐吓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便开始实行武力压迫。
俄国在向伊犁增兵的同时,又集结马步二十一个连达四千余人,开赴新疆西南边境,准备对喀什噶尔等南疆地区发起攻击;俄国同时在中俄北部边境的西西伯利亚增兵一万五千,在东西伯利亚集结兵力达数万,仅黑龙江以北就驻兵一万二千有奇。
在大张旗鼓调集军队的同时,俄国驻华公使布策,又禀承格尔斯的指令,在圣彼得堡约见中国驻俄国公使馆参赞官邵友濂,扬言:“俄国海军上将勒索夫斯基率领的二十三艘军舰,已奉大皇帝之命,正由黑海开往日本长崎,随时可以从海上对贵国的北京进行攻击。”
很快,考夫曼又应召离开总督府,到圣彼得堡来见沙皇,接受机宜。
沙皇对考夫曼说道:“你可能已经知道,崇厚与我们订的条约被大清国否定了。我现在紧急把你召来,就是要问你一句话:如果大清国决定武力收复伊犁,凭我们的实力,能不能守住啊?”
考夫曼沉吟了一下答:“禀陛下,清军此次与阿古柏交战,仗打得的确很漂亮,英、法等国许多军事家都很佩服啊!”
沙皇摇头自语:“阿古柏是个天字号的头等大傻瓜,他不懂军事,只会享乐,他一败涂地一点都不奇怪!”
考夫曼小声说道:“陛下所言甚是。但陛下怎么忘了,阿古柏进疆前,可是浩罕国的帕夏呀!”
沙皇抬头想了想,忽然问了一句:“考夫曼啊,清军的作战能力究竟怎么样啊?你有没有办法试探一下啊?你可是我国一流的军事家呀!”
考夫曼思考片刻,点头说道:“臣知道陛下要干什么了。”
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三月十五日,土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从圣彼得堡飞速赶回总督府,并很快召见伯克·胡里。
考夫曼用手拍着伯克·胡里的肩头说道:“你马上训练自己的部队,随时准备配合我国收复南疆八城及北疆的其他城池。大皇帝已经下达旨意,把中国人驱逐出准噶尔和喀什噶尔之后,我们将在这两个地区建立两个汗国:一个是准噶尔一带的东干汗国,由我国派人出任大汗;一个是喀什噶尔一带的塔兰奇汗国,大汗将由伯克·胡里出任。伯克·胡里,你现在可以向大皇帝陛下宣誓了。”
伯克·胡里一听这话,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镇定了一下情绪,马上翻身跪倒在考夫曼的脚前,用手摁着自己的胸脯宣誓道:“我以幸运之神的名义向尊敬的总督大人和伟大的大皇帝陛下保证,我及我所拥有的汗国,将永远效忠俄国,将永远做俄国最忠实的奴仆!”
说完这些,伯克·胡里想了想,马上又急忙补充一句:“我们现在最缺乏的是精良的武器和充足的弹药啊!”
考夫曼笑着说道:“这些不需你考虑,我国会为你提供最精良的武器和大批的弹药。你只要按照我国的指令行事就可以了。”
一听这话,伯克·胡里再次翻身跪倒,大表忠心。
伯克·胡里离开总督府的当天,考夫曼便将已准备好的武器及弹药派人陆续送进伯克·胡里的大营。
第二天,考夫曼又将总督府的侍卫副官长姜达郎传到身边,吩咐道:“请你马上赶往安集延去见伯克·胡里,传达本总督的命令。命令他率队快速越过边境,向喀什噶尔进攻,拼死也要攻下喀什噶尔城池,否则便不准再入我国边境!”
很显然,考夫曼是想通过伯克·胡里的进攻,试探一下清军的防御能力与实际作战能力。
伯克·胡里见到考夫曼发来的命令,不敢怠慢,连夜便将麾下人马集结在一起,并很快越过边境,杀气腾腾地向博尔塔、塔尔巴哈台一带扑来。
这些匪徒仗着枪精炮利,走一路扬言一路:“奉俄国大皇帝与考夫曼总督的命令,特来攻取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各城!有胆敢抗拒者,杀无赦!”
此次来犯之敌约合四千余骑,对博尔塔拉、塔尔巴哈台、晶河、大河沿子、沙湾等地百姓大肆杀戮,对牛羊、粮食等财物大行抢掠,并沿途焚烧村堡,强奸妇女,其势甚嚣。
刘锦棠得知伯克·胡里大举犯边,且武器精良,马上便推断出此又系俄人所指使。刘锦棠进一步推断:俄国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通过二人,真正检验一下清军的实际作战能力。
刘锦棠当下决定,对此次犯边的匪徒,必须给予毁灭性地打击,使其死灰不得重燃。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俄国武力霸占伊犁的念头。
刘锦棠决定亲率大军征剿。
刘锦棠此次出征,行程二千余里,历时达二十余日;每战均抢一个“快”字,往来兜剿,待匪徒疲惫不堪时,又采用分隔包围的战术,逐股吃掉。
伯克·胡里麾下的三千余安集延人渐渐被全部斩杀,伯克·胡里本人也未得幸免,项上人头成了官军的战利品。只有一个安集延骑兵首领跑进了俄境。
驻守在边境的俄军一面为这名首领医治枪伤,一面紧急把伯克·胡里全军覆没、犯边之军只逃回一名骑兵首领的消息报给考夫曼。
骑兵首领对为他疗伤的俄军医说道:“请转告考夫曼总督,别看我只是一名骑兵帕夏,只要把我的枪伤治好,我就一定能召集旧部,重振雄风,把刘锦棠杀出新疆!”
见俄军医听完翻译的话后连连摇头,面露嘲讽之色,骑兵首领于是咬牙说道:
“我以毕条勒特汗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不会让总督大人失望!”
这话不过五天,考夫曼的命令便飞传下来:“就地将其关押,不准对其枪伤进行治疗,亦不准为其提供食品、饮水,死后尸体亦不准掩埋。”
命令下达的当日,这名骑兵首领便被俄军抬进一间草棚里看押起来,并撤走军医,停止供应其食、水。
两天光景,他的伤口便开始化脓流血,疼痛难忍,加之水米无进,腹内空空,更是痛苦万状,竟导致一日数次昏迷。
他稍有清醒,便一遍遍哀求看押他的俄兵,企图通过俄兵的口,向考夫曼总督转达他个人求生的美好愿望。他用微弱的声音向俄兵发誓:只要保他活命,他一定能把刘锦棠打出新疆,绝不食言!
俄兵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自然也就无从向上级报告。
他终于在第五天的午后被活活饿死,其状惨不忍睹。
得知这名骑兵首领的死讯后,考夫曼马上命令边境驻军,用干草将他的尸体层层捆扎,放进一条石缝里,以备后用,并严令封锁消息,不得让中国预闻。
传令的当日,考夫曼便离开总督府,飞速赶往俄都来见沙皇。
听了考夫曼的禀报后,沙皇许久许久才有气无力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想不到,中国的军队这么能战!”
沙皇连夜召集军政各方面要员开会,开始重新研究伊犁的问题。
一月后,俄驻华代理公使凯阳德禀承国内的指令,正式照会总理衙门:俄国同意就伊犁问题与大清国继续磋商。
消息传开,大清国朝野一片欢呼,驻华各国公使馆无不惊诧。
消息传到肃州,左宗棠毅然拜发《复陈新疆宜开设行省请先简督抚臣以专责成》与《督师出屯哈密》两折,然后便以六十八岁之高龄,决定携带着钦差大臣关防拔营出关。
此时的左宗棠体衰多病,已无法骑马,只能抱杖乘轿,或横卧车中,但仍决定到哈密就近督军,以为继续进行的谈判增加砝码。
考虑到自己年迈多病,此次出关很可能就是走向不归之路,同时也为了表示收复伊犁的决心,左宗棠特命八名亲兵抬上自己的棺材随营出关,真正表现了一代名臣视死如归的冲天豪气。
左宗棠对随行的幕僚说道:“没有强大的军力作保证,我国是断难从谈判桌上要回伊犁的!老夫决定出关督军,就是想让俄国人知道,不管通过什么方式,他都必须交还伊犁。如其不然,我就打他个狗日的!”
左宗棠此次所奏《复陈新疆宜开设行省请先简督抚臣以专责成》一折,较以前所奏各折更加具体,提出新疆设立行省后,应仿四川建制,在巡抚之上,设立总督,以重边关。
折子这样写道:“按新疆形势所在,北路则乌鲁木齐,南路则阿克苏,以其能控制全疆,地居天山南北之脊,居高临下,左右伸缩,足以有为也。谨拟乌鲁木齐为新疆总督治所,阿克苏为新疆巡抚治所,彼此声势联络,互相表里,足称其形势。将军率旗营驻伊犁,塔尔巴哈台设都统,并统旗绿各营,并拟增设伊犁兵备道一员,塔尔巴哈台拟增设同知一员,以固边防。”
显然,左宗棠对武力收复新疆是充满必胜信心的,否则,他不会更进一步地论及新疆建省后总督与巡抚的治所一事。
相国出行,原本就山摇地动,何况军中还抬着一口大寿材,于是更显得不同寻常了。
滚单一路飞递,队伍按驿前行,留下一路的惊诧和感叹。
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四月二十五日,左宗棠行至安西,收到总理衙门密函,得知钦差大臣驻英、法两国公使曾纪泽已到俄国,中俄两国新一轮的谈判即将举行。
密函最后又透露说:“鉴于各国抗议朝廷逮议约大臣问罪有违《万国公法》,两宫太后已下懿旨赦免崇厚”。
望着密函,左宗棠沉默不语,许久才从牙缝里迸出了一句:“便宜了崇厚这个王八蛋!
左宗棠在安西稍事歇息便继续前行,于农历五月初八日抵达哈密。
哈密办事大臣明春率一应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
有细作急将左宗棠抵达哈密一事飞报伊犁。
科尔帕科夫斯基得知左宗棠亲到哈密的消息后,当天就派出快马飞赴总督府上禀考夫曼。
科尔帕科夫斯基自忖,设若两国当真打起来,他对能否战胜刘锦棠都缺乏信心,更不用说去和用兵如神的左宗棠一比高下了。
考夫曼接到情报,当即起身离开总督府,飞赴圣彼得堡去向沙皇汇报。
毫无疑问,左宗棠移驻哈密之举,的确引起俄国上下的一片恐慌,也让谈判桌前的曾纪泽胆气壮了许多。
左宗棠到哈密的当日即上奏朝廷,以陕甘事不可遥制为由,请准甘肃布政使杨昌濬暂护总督印绶。上准。
左宗棠于是得以一边关注中俄谈判进程,一边在新疆各地大肆修浚河渠、建筑城堡、广兴屯垦,分设义塾,更定货币;又行文金顺、刘锦棠二人督饬各营抓紧练兵,并着二人派员在南北二疆清丈地亩,为新疆设省做必要的准备工作。
(第三节)
定西北新疆设省
《交收伊犁条约》能否改订成功尚不见结果,移节哈密的左宗棠又奉旨进京供职,钦差大臣由刘锦棠接署。
这时,俄国驻守伊犁的最高长官官邸,却迎来了布素鲁克的代表。
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七月初二,左宗棠到哈密不足两个月,詹事府少詹事满人宝廷便递上一折,以事机日迫,朝廷非有如寇准、李纲者不可,郑重向朝廷提出,请召左宗棠进京入值枢庭,以备随时顾问。
太后就此事与恭王等一班近臣议了十几天,又反复权衡利弊,认为就算左宗棠此时离开哈密,只要大军不离新疆,对俄国仍能起到震慑作用,于是决定采纳宝廷的建议,召左宗棠进京供职。
两月后,一道密旨飞速递进哈密钦差行辕。
旨曰:“左宗棠现已行抵哈密,关外军务谅经布置周详。现在时事孔艰,正须老于兵事之大臣以备朝廷顾问。左宗棠着来京陛见。一面慎举贤员堪以督办关外一切事宜者奏明请旨,俾资接替;此外带兵各员中有才略过人,堪膺艰巨,秉性忠勇,缓急足恃者,并着胪列保荐,用备任使。”
圣旨以“现在时事孔艰,正须老于兵事之大臣以备朝廷顾问”为由,着左宗棠进京供职,并着左宗棠离开哈密时能举荐一位“才略过人,堪膺艰巨,秉性忠勇,缓急足恃者”接替自己。
圣旨递进哈密钦差行辕时,左宗棠已染病卧榻多日。
左宗棠原来就患有腹泄一症,经连日劳累,加上关外气候不适,又添咳血、头晕、肢麻、脸肿四症,已是骨瘦如柴。
他接旨后,先抱病在榻上给刘锦棠口述一函,嘱其见函速赴哈密相商关外各事。
左宗棠在信中特别嘱咐刘锦棠:“喀什噶尔地处中俄边境,一定加意防守,不可大意,亦不能给俄人造成可乘之机”。
信函当晚由快马送往喀什噶尔。
接下来,左宗棠便将十几名幕僚传进卧房,开始商量上折荐人的事。
幕僚们按着左宗棠交代,相商了两天,这才凑成一篇折子。
左宗棠坐在榻上支撑着身子勉强把折子看了一遍,又删改了几处,这才着文案誊抄,吩咐连夜拜发。
折子的题目是《遵旨复陈来京陛见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