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麦豆将熟,刘锦棠不顾金顺的劝阻,决定提前对敌发起攻击。
针对当地地形,刘锦棠采取“明走戈壁,暗袭黄田”的策略,一举取得成功,旋兵发乌鲁木齐,竟然连克三城。
面对老湘军所取得的战绩,金顺眼红心跳,决定也要单独干件大功劳给朝廷看。
但金顺却碰到了颗硬核桃……
(第一节)
刘京卿临机决断
收复古牧地,刘锦棠在守敌未及烧毁的公文中,翻到一封上有乌鲁木齐守城头目马人得批复的公函。刘锦棠急忙把这道公函送金顺大营。
金顺认定这是诡计多端的金相印使用的一个计策。
回到城中,刘锦棠把降兵召集到一起,辨别这封信的真伪。
刘锦棠很快由原路秘密赶回古城。
刘锦棠回到大营的当日,全军便向阜康城开拔,在阜康城东的九运街扎下营盘。刘锦棠则于当晚,乘着皎好的月色,带上当地的两名向导及十几名亲兵开始踏察这一带的地形。
有细作急报刚刚到达古牧地的金相印。
金相印微微一笑,对王治、金中万二人打气壮胆说道:“天下人尽知,左宗棠手下最可惧的大将是刘松山。刘松山之后,其他人全不足惧。设若刘锦棠胆敢犯我古牧地,本帅就要掘一口陷阱给他,把他葬在这里。”
王治忙道:“只要大帅吩咐下来,我们照办就是。”
金中万也道:“金大帅是我们的主心骨,有金大帅在,我们是不怕什么刘锦棠的。如何用兵,金大帅就吩咐吧。”
金相印眼珠转了三转,登时生出一条妙计。
他怕机密泄露,特把王治、金中万二人召进秘室,小声说道:“从阜康到古牧地,只能走两条道路。一条是大道,经西树儿头子;一条是小道,要从黄田穿过。
二位久居此地,应该知道这两条路的玄机。”
金中万未及听完金相印的话眼睛已是一亮,他道:“大帅莫非要给刘锦棠摆个迷魂大阵?”
金相印笑道:“金老弟果然聪明!黄田已有守军三千,我们今日再拨三千人马过去,逼着刘锦棠走大道!”
王治这时说道:“大帅,如果刘锦棠不走大道怎么办呢?”
金中万抢着说道:“黄田有我重兵把守,他刘锦棠不走大道,怎么才能来到这里呢?”
金相印沉吟了一下,道:“本帅早就听说,刘锦棠诡计多端,布阵打仗,又深得刘松山的真传,我们不能不防。这样,本帅从南疆带过来的人马中,把炮队和马队也派到黄田去助守。无论如何,也要让刘锦棠走大路才行!他不走大路,我们如何用计?”
当日午后,三千人马同着金相印所属的五百炮队,五百骑队,浩浩荡荡地开出古牧地,向黄田进发。
大军出城的同时,金相印又派出几十名军兵,乔装成当地的百姓,到阜康一带去打探消息。
在阜康屯扎的刘锦棠,也已和押运粮草的余虎恩会在一处,此时也正在研究向古牧地进军的路线。
正如金相印所讲的那样,通往古牧地的大路宽畅而笔直,行走起来会极其方便、快捷。但过西树儿头子往西直至黑沟驿,长约五六十里的道路,除甘泉堡有可供百人一天的饮水外,全是戈壁,滴水皆无,寸草无有。几万大军穿越戈壁,与其说是去攻打古牧地,莫如说是去送死。
另一条通往古牧地的道路却是一条小道。该路既不宽畅也不平整,中间还要穿过两座大山,还有一段涝洼地,却水源充足,遍地长有青草。若走此路必经黄田,而黄田不仅有阿古柏的重兵把守,且筑卡树栅,严密防守,极难攻取。
这两条路对刘锦棠来说,都是险途。
金顺统所部到阜康后,刘锦棠先将随队出关的十名炮兵及一门后膛开花大炮移交过去,又同着金顺对这两条道路重新踏察了一回。
金顺经过反复思虑,认为这两条路眼下都不能走。
金顺说道:“毅斋呀,黄田原本就驻有重兵。据探马报称:金中万又从古牧地拨派了近四千人马,不仅有炮队,还有马队。这条路显然已被堵死,通不过去了。
而西树儿头子这条路呢,是茫茫戈壁,我各路人马不准备充足的用水和给养,也休想过去。老哥以为,我出关各路人马尚未到齐,粮草也缺得太多,还有驮水的骆驼,只有五十几只,显然不够。我们莫不如就驻在阜康,一面速给老爵相发函求购骆驼百只,一面就地筹粮,以期一举功成。这应该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刘锦棠想了想,说道:“金都帅,您老所言极是。我看不如这样,您我两军驻在阜康,一面筹粮,一面开沟引水,节节疏通,一直将水引至西树儿头子,然后就地筑垒。”
金顺摸着胡子笑道:“如此甚好。塞外作战,少一分险,便多一分胜,不能不慎重!”
金顺此时并不知道,刘锦棠口头虽如此安排,心里却是另有打算,只是时机未到,不便说透。
第二天,金顺拨出三营配合湘军各营由阜康城西开始开沟引水。
此次引水是刘锦棠利用的一条废水渠,该渠直通西树儿头子。
见官军开沟引水,当地百姓近百人无偿参与进来,其中就有阿古柏、王治、金中万派过来的细作。
刘锦棠心知肚明,竟然全不理会。水到西树儿头子后,他又派出两营步队和一营骑队奔赴甘泉堡,在该堡掘井修渠,赶造营盘,把声势造得轰轰烈烈。
消息传到古牧地,金相印、王治、金中万三人异常欢喜,以为得计。金相印又奔往下一个城堡督战去了。
但就在这日的夜半,刘锦棠突然密令各营由间道赶往黄田,同时又给金顺快函一封,相约本部湘军各营攻击黄田左路,金顺所部攻击黄田右路,以起火为号。
金顺接函不由大惊失色,跌足道:“这个刘毅斋,原本说得好好的,他怎么还要去硬抢黄田?这出关第一仗便如此冒险,一旦失手,如何得了啊!”
金顺当即把凉州副都统额尔庆额传来,把刘锦棠的密函递给他看。
额尔庆额把刘锦棠的来函读过,反倒说道:“左季高早有滚单下来,出关各军进止事宜,全由刘毅斋定夺。他如今要取黄田,我们照办就是了。成功了,我们都有功劳;设若失手,卑职与大帅亦无过失,由他姓刘的一人扛着就是了!”
金顺想了想也对,于是就传命拔营,趁着夜色疾驰黄田。
金顺全军由阜康出发,为防泄露,自然是人衔枚、马勒口,不敢把动静造得过大。
次日清晨,日头尚未出山,刘锦棠、金顺两路人马已分至黄田。
刘锦棠先派出一队骑兵抢占附近高地,得手后,即将所部各营分为左、右两翼:左翼以总兵余虎恩、陶鼎金所部的骑兵为先锋,总兵谭拔萃、参将董福祥、副将张俊的步兵殿后;右翼以提督黄万鹏的骑兵为先锋,总兵谭上连和提督肖元亨、戴宏胜、谭慎典、汤秀斋的步兵殿后;炮兵及辎重随后跟进。
分拨已定,刘锦棠命令在高地燃起大火。
金顺一见,急忙传令各营向黄田发起攻击。
黄田守敌一见官军突至,急忙派出两千骑兵迎战,同时又将炮队拉到阵前,伺机轰射。黄田守将——阿古柏任命的前敌先锋官——乌里乌里奇身披金甲锦战袍,头上戴顶钢盔,骑着匹黄膘马,腰间斜挎一柄英雄刀,双手各握着一把短洋枪,样子很是神气。
刘锦棠见乌里乌里奇亲自出迎,忙命谭拔萃、谭上连、董福祥各率所部步营由中路对敌冲击。
正激战间,一路援军突至,却原来是金相印怕黄田有失,又紧急调派了三千兵马来援。
刘锦棠见敌军派来了援军,知情形紧急,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急传炮营将炮口对准援军开火,又调火枪营一部猛烈射击。
趁着硝烟弥漫,刘锦棠亲率亲兵五营冲进敌阵,喊杀声响彻云霄。
刘锦棠的亲自上阵,极大地鼓舞了老湘各营的斗志,也冲乱了乌里乌里奇的阵脚。
偏巧这时,乌里乌里奇的帅字旗又被董福祥所部的炮队轰倒,使正在激战的敌军以为主帅战死,人心大乱,出现了一人逃百人跟全军溃的局面。
刘锦棠抓住这天赐良机,命人快速在高地竖起“降不杀”的大旗,来了个战、抚两不误。
乌里乌里奇知道败局已定,只得拼命厮杀,想杀出条血路逃出去,却偏偏撞进了余虎恩的视野里。余虎恩看得真切,抬手就是一枪,子弹从乌里乌里奇的后脑打进,又从嘴里飞出。
乌里乌里奇一头栽到马下,登时气绝。
余虎恩的这一枪,扭转了战局,缩短了激战的时间,守敌开始全线溃逃。
刘锦棠挥军从后掩杀,金顺则统带所部快速向前包抄。官军各路马队在溃逃的敌营里横冲直撞,大显神威。
溃敌拼命奔跑,官军穷追猛打,两军直杀至古牧地城垣之下,将城池四面包围。
刘锦棠会同金顺开始绕城巡视,寻找突破口;但见城墙高厚,城头守敌如蚁,不易很快攻下。
刘锦棠与金顺商量了一下,决定只留少许人马监视城敌,以防逃窜,大军回驻黄田,稍作休整后,再强攻古牧地。
金顺此时已对刘锦棠佩服得五体投地,随刘锦棠如何办理,他满嘴只吐一个“好”字,再无二话出口。
后人将刘锦棠黄田之战称作“明走戈壁,暗袭黄田”。
其实,明眼人不用细看便能知道,这不过是韩信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翻版,只是金相印、王治、金中万等人太过自负罢了。
黄田大捷,使刘锦棠、金顺两路人马士气大振。
两路人马到黄田只歇息一夜,于次日晨,兵发古牧地,并很快将城池形成包围。
当时,守敌已在城东和东北的山地依山势筑垒架炮,对攻城各营构成极大威胁。
针对这一情况,刘锦棠命令炮队构筑临时炮台,扫除这一障碍后,再采用步队夺关。
王治见官军搭筑炮台,马上传命城东、东北两处炮台开炮;刘锦棠见守敌炮火甚猛,筑垒架炮很难功成,只好传命各路人马后退一里处扎营,寻机筑垒。
傍晚时分,古牧地一带突起大雾。
大雾笼罩着地面,使原本灯火通明的军营变得模糊起来,高大的古牧地城堡,也成了一大团影影影绰绰的黑影。
当时,城内守敌正在换防用饭,城外官军各营也尚未饭罢。
刘锦棠抓住这天赐良机,传命各路人马停止用饭,整队逼近城垣。
刘锦棠一面下令佯攻,一面命炮营军兵快速筑垒。
炮台瞬间垒成,钢炮跟手便安了上去。
刘锦棠令旗一挥,炮队顿时射出道道火光,齐向城东,东北两处敌垒轰击。
炮轰刚刚停止,两营步队呼啸而上,很快便将守敌城东,东北两处营垒占领,又缴获十二门俄国造开花小钢炮。
两处营垒的敌军不敢恋战,全部弃垒龟缩进城。
这时,有探马紧急来报:阿古柏所派增援骑兵三千在元帅阿托爱的带领下,正向古牧地旋风一般扑来。
刘锦棠当即命令余虎恩、黄万鹏两路马队迎战阿托爱援敌,使其不得靠近城垣。
刘锦棠旋命老湘各营在城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筑垒,金顺亦命所部各营在城正西、西北、西南三面筑垒。
各营筑垒的同时,刘锦棠又抽派兵勇在南城外赶修专为架设后膛开花大炮用的大炮台,并严格要求所修炮台必须高过城墙一丈为度,使大炮的威力能发挥到极致。
在官军各路人马筑垒、赶修炮台的时候,黄万鹏、余虎恩两路人马已经与来援的阿托爱所部三千骑兵在距古牧地五里处的一处洼地交上了手。
也是合该阿托爱受挫,战不多时,他胯下战马的左眼便被一颗流弹打中。那马负痛,呼地便窜起老高,一下子便把阿托爱掀落马下,摔了个屁滚尿流,险些呜呼。
阿托爱原本长得精精瘦瘦,两眼炯炯,异常明亮,是浩罕国的一员悍将,但随阿古柏进疆后,因穷奢极欲,已养得胖胖大大,浑身赘肉,早已威风不再。
他好不容易被亲兵重新扶上马后,他所部兵丁已出现败象,开始各寻逃路。
阿托爱换马后不敢再战,只好扯起撤字大旗,当先向南溃退。
黄万鹏、余虎恩提军猛追了十余里,确信阿托爱逃远后,这才鸣金收兵,到刘锦棠帐前缴令请功。
余虎恩是湖南平江人,初从曾国藩为团勇,因作战勇猛,被曾国藩破格保举至副将衔。同治初,自领一军随刘松山作战,擢总兵,赐号精勇巴图鲁。左宗棠总督陕甘,上准其在湘淮各军挑选将才。余虎恩此时已是头品顶戴提督衔总兵,随刘松山一同被左宗棠奏调入陕。
余虎恩与黄万鹏一样,都是刘锦棠麾下有名的上将。
两天后,各处筑垒竣工,架设后膛开花大炮用的炮台也修建完成。各炮很快安装上去。
刘锦棠于是先命谭拔萃率庄伟等,指挥炮勇集中大小钢炮轰塌古牧地城东北面城墙,并对准缺口进行连续轰击,使守城敌军不敢靠近缺口。
谭拔萃得令,马上命兵勇将钢炮集中移至城之正东,轰开一个缺口后,又将炮集中移至城之东北,很快又打开一个缺口,接着命炮勇用开花小炮及劈山炮对两处缺口连续进行猛烈轰击,使守敌无法靠近。
是日傍晚,刘锦棠传命炮勇停止轰击,各营亦埋锅造饭。
官军用饭的时候,守城头目王治、金中万急调守城军兵搬运泥土将城墙缺口堵上,又命城内巫师十几人到缺口处呐喊作法,希图靠妖术阻止官军进城。
针对守敌的心理,刘锦棠传命各营就地歇息,有意给守敌造成一种巫师作法有效的错觉。
得知官军不再攻城,王治、金中万二人果然大喜,竟对十几名巫师大加奖赏。
夜半时分,刘锦棠密传各路将官到帐前听令。
刘锦棠把第一枝令箭交给提督谭拔萃,命谭拔萃督同总兵席大成、副将汤仁和率兵三营,由城东北缺口进攻。
刘锦棠的第二枝令箭递给了提督谭上连,命谭上连督同总兵肖元亨、营官戴宏胜,亦率兵三营,由正东缺口进攻。
刘锦棠随后又命知府衔罗长佑,督同副将杨金龙、庄伟二人,指挥炮兵用后膛开花大炮轰击南门,同时调标针快响枪、七响洋枪五十几条,伏在大炮的两侧射击。因后膛开花大炮炮弹稀缺,刘锦棠严令杨金龙、庄伟二人,若一炮见效,决不可再放第二炮。
为增强攻势,刘锦棠特命两门劈山小炮分置大炮的左右。
几人领命去后,刘锦棠又命提督谭慎典、参将董福祥二人,各率所部兵勇,每名兵勇必携火药一包,移至南门城壕两侧潜伏,一旦南门被大炮轰开,即行将火药包向城内投掷,并强行入城。
为防止谭慎典、董福祥二将失手,同时也为了截击城内逃敌,刘锦棠又命知州袁尧龄、提督唐国华等,率本部人马,列队于北城门左右两侧,一为接应,一为截杀逃敌。
刘锦棠最后才命余虎恩、黄万鹏、陶生林等将,率骑兵一部,分布于正南一带山冈;提督张春发、陈广发二将,则率步兵两营,分布于城西南一带平地,担任警戒和截击逃敌的任务。
刘锦棠将本部人马的布置逐一通报给正在东北面督战的金顺。
金顺接报不敢怠慢,很快亦将自己所部人马布置了一番。
黎明时分,后膛开花大炮点燃引信,浓烟起处,接着便是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仿佛是天塌,又像是地陷,整个古牧地都颤抖起来。再看古牧地南城门,早不见了踪影。城内守敌从未见过如此威力的大炮,一时全被吓得目瞪口呆,个个成了傻鸟、呆瓜。
谭慎典、董福祥二人一见城门塌毁,早一跃而起,趁守敌发呆的良机,督率所部步勇,一边向城里投掷火药包,一边抢进城去。城内守敌登时大乱。
刘锦棠见谭慎典、董福祥二人抢城得手,忙传命后续大队跟进。
收复古牧地可谓一炮功成。
守城头目王治、金中万双双中弹毙命,从北城门逃出城的两千溃勇亦被袁尧龄等官兵截杀,又俘敌近千,战马五百有奇。另夺得火药、硝磺数千斤。唯一不足的是,只缴获少许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