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一”,我呵了一口气,猛地搓手。那天晚上铅云重压,没有半点星月的影孑,可这不妨碍我脑袋展开无限驰骋:静谧的夜幕下,那棵挂着冰棱的榛树下,我和姑娘彼比互诉衷肠;山风刮采采,我轻轻捧着她的手揽入怀捂热……哎呀,什么东西掉落?定定神,却哑然失笑了,原是一颗榛子,犹带着冰碴。
等呵等……子夜看看要到了,我的身体快要冻僵了,可是她仍然没到,心中不免狐疑:她要爽约吗?未几,草坡的人影浓了,的确是他来了!可怜见的,她的小脸几乎整个埋在毛茸茸的帷帽里。我赶紧迎上前,用蹩脚的羌语问候:“阿姊安好?”她笑笑,倒用了流利的汉语答:“累君久候,死罪死罪!”
何必如此客套呢?哦,这汉语大概现学现卖吧,兼且人家姑娘面薄,总是不好意思的。哪里知道她又说:“原应青天朗日之下找你说明,无奈人多口杂……我内心顿时涌现一股热流,产生了要保护她的冲动,拍拍胸脯:“别怕!不管他人如何嘲笑你,即使鬼神来临,勇首先挡在前头,为你遮风挡雨。”这下姑娘的脸蛋更加憋得通红了,她咬了咬下唇,说:“寨子里诸位大人和我父亲已经下了决定,和你家际唐定了婚约,这次邀你来不过问问……际唐的喜好吧。”
我浑身都凉透了,际唐不就是阿奴的小名?他什么时候定好婚约我竟然一无所知!
数日后,寨子处处张灯结彩,一脸严肃的阿奴陪伴着他那喜不自胜的新娘在人群中心。而我躲在角落边上默默注视着,天晓得那小子到底对新娘有什么不满意,脸上看不出半星做新郎应有的兴奋。我压着心头那股冲劲儿,装作轻松捅捅身旁低头吃东西的阿成:“看,你师兄叫一个急切,板着脸让大伙赶紧闹完他好去洞房?他事前可一点风声都不泄露。假模假式哟!”
“呔……我在你送嫂子小诗的前一个晚上已经知道他们定亲了,”阿成漫不经心地边啃着羊腿,嘴巴边上“油光可鉴”,我霍地站起来:“好你个阿成,你当时干嘛不早说!”阿成明显被吓到了,左右瞧瞧,发现没人注意我俩才摁了我坐下去,劝了我一句:“秘密啊!你第一天认识师兄么?他要求我不得外传,我还敢不依言践行?”他停了停,说:“啊,仲恒,那晚上你和嫂子外出在南坡见面的事情……我忽然大为紧张,心悬起来,两只眼珠把阿成的脸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盯个仔细,心思转了数次——果然是准备要挟!到底我不如他和阿奴亲近?
“哈哈哈,看你紧张的!我会乱说吗?那天你不是叮嘱我不要向别人说知。这也是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阿成笑得前俯后仰,而我干笑了两声,掩藏着自己的失态,那颗悬起的心也就渐渐放下。
但是禁不住鄙夷我这个“助手”,助力何在?不过,现在同样的想法再次出现,可惜对象换成春仁。要知道过去我选择的人甚少失手,若非急于用人,何必让春仁这种货色担任骨干!一旦她有任何差池……我从怀里摸出那一枚玉簪,阿奴的手怎样珍而重之从迷咩的手指头取血滴入簪子上的情形,历历在目。我用手掌边缘擦过簪身,想象着双簪合一后产生的白光,我踏着白光来去自如。哼!春仁有什么大不了,要是出差错,就换下她。
那么,另择良才是逼在眉睫的事情了。我开始考虑到人选,突然我记起当年手下探听到阿成在桃树林里教一个名叫王琉璃的姑娘家运用簪子,据说簪子升到半空,能转动自如,号令一出,簪子快如闪电直插岩石。看来,那孩子和马佳大概没有两样吧。世上也只有阿成是如此天真,一而再主动教授簪子血统控制者怎样运簪,万一双簪合一成功后,簪子血统控制人不愿为我所用呢!
所以,要是阿成手上的簪子非得用戈兰的血,看怕如今困在我手里的,就变成马佳。我眼前骤然站立一个女孩,面对我的真容,从容不迫,睁着眼睛,喝问我“这是欢迎客人的礼数”。是何等的嚣张大胆呀!很好很好,我若能驯服她却不教她如何运簪,岂不也是一员猛将?
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天我就亲自到紧闭的小屋会会戈兰,寻找突破口。
次日,我正坐在镜前,好整以暇,梳理鬓发,酝酿着怎样设计,室内燃烧着香料,一丝丝的烟袅袅升起。一切完美无缺!不料,外面一阵闹嚷嚷,随即见到春仁不顾黑衣女仆阻挠,一气冲到我跟前。我正正衣领,拿眼睛直直盯着春仁,越来越没有规矩,竟敢不经通报就闯入。春仁原本张口想说,一瞧我的眼睛,口里喃喃低语:“首座,我……我……不是有心。”我摇摇头,感到很无奈,口里维持一贯的平静:“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你倒说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春仁眼珠四下里转动,好一会儿,终于吐了一句:“这回,戈兰真的在她的房间里消失了。”一下子,我的上半身挺直起来,扯了春仁的衣领,把她的脸拉近我眼皮下:“什么?戈兰失踪你知道意味着什么!”顺手送出去——“啪”的一声耳光响亮,春仁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但她不敢发声。我放开她,站起来,冷冷地说:“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