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个懒腰,不知不觉又到五点了。窗棂的边缘一片橙红,我走出学校图书馆,望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呵,干冷干冷的!不由得我顺口吐了一句,“winteriscoming”。然后,自己情不自禁笑了。
回宿舍收拾最后一点行李吧,一路上遇到同班或认识的同系同学,一个个向我打了招呼,他们无一例外用这样的话头开场:“戈兰,你就好了,听说找到老板给签‘三方’了吧……碍于舅舅再三叮嘱,我一律应付说“是实习单位”。事实上,我确实和老板有秘密协议,一旦毕业证发下来,马上让我转正。所以,毕业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难度呢!那就像一个惯性,从小学开始,我的成绩总占据班的前十名,顺理成章地读到硕士。妈妈曾经问我是否想考博,我知道,只要我点头,家里决不会犹豫,我家的条件绝对供得起。但我很腻烦做学生的日子,连我那早早毕业、参加工作的好朋友马佳也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妨举个例吧。
读本科某堂文学史课,授课的老先生在讲坛上半眯着眼睛诵着“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喋喋不休地引申开去,直到王夫之那里还打不住话头。瞧他五官七情上脸,双肩微微颤抖,似乎除了杜甫的诗歌,世上别人的诗歌也不过尔尔。我忽然灵机一动,冒了一句“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瞬间下面同学偶尔来三两句低声耳语都没了,老教授先是怔了怔,接着霍然站起,暴怒地拍桌:“谁?你们谁敢捣乱!有种给我站出来……当然,我有那么傻吗?早在教室后门开溜了!
所以,为了避免终日听导师唠叨“你这不对传统,你那跟师承风格不符”,硕士念完了我就认为该换个环境。恰好来了一阵春风——我舅舅的电话,加上我平时在校的论文、成绩完全合乎电力公司的要求,很快地,电力公司那边发来入职通知。对的,电力公司的大楼就在我家斜对面的路口,自孩提时代,我和小伙伴们几乎天天路过,就不曾想过我将进入里面办公。零障碍的事实禁不住同学“亲切”问询,他们却未能明白我内心的真实所想。
记得第一天上班,我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等着接受岗前培训,哪曾料到,一个大姐拿着个红彤彤的公章风风火火走来,往我怀里一塞,“盖完它”。瞥见大姐胸前工牌“XXX主任”,我才缓过神来,一下一下里地盖,底下那一沓全是车辆放行条,单空出车牌号及车辆持有人名。盖完不久,那主任仔细嘱咐我搞好办公卫生,桌子每天起码擦三遍,桌子上除了笔,其余都算杂物,连水杯均不例外。接着一天就这么过去。第二天继续盖章、打扫卫生,间中有两三个文件需要制作表格而已,第三天、第四天……晚上睡在床上,我一旦闭上眼睛,便疯狂地闪现主任擦桌子的模样,她每一下笔直擦去,眼睛时不时“啄”一下对面科长办公室,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擦。我看着她耳边头发星星斑白,实在无法与别人口中年轻时的她那意气风发联系上,也许是科长的压力?也许是别的原因?我无从得知,只是害怕我的未来,跟主任相比,我只是科长眼中更微小的存在,不久的将来,我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主任!
我的忧虑,舅舅很快就知道了,他安慰我,既然在电力公司工作,何愁以后找不到调动到其它部门的机会?好吧,我姑且耐心等候时机。
某天,我记得那时候大白天,朝霞非常艳丽,工作却很不顺利,科长每个表格都发回重修,我的怒火嗖嗖嗖地升腾,但碍于办公室场合,无处可诉。直到午休,我闷闷不乐地在大楼瞎逛,经过月余的探索,本大楼我都基本熟悉了,就是好奇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终年关着门。我常常想打开门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跟本部门同事聊过,他们力劝我少管闲事,还说这里的名言“领导叫你干嘛就干嘛”。今天由着自家的心情,逛到二楼了,信步走到二楼的“神秘”房间。那是个孤零零的房间,和前面各个房间都不相邻,门上仅钉着门牌号,办公室名字没有列出。
站在门口,我歪着脑袋、眯着眼睛往锁眼探去,背后冷不丁有把声音阴阳怪气问,“你想知道打开门吗”。我满以为是哪个家伙在调侃我,扭过身说:“你够了,你们不是说领导不准看嘛!”谁知竟是素不相识的一个女子,深绿色的连衣裙倒衬着她雪白的胸脯,脸上的神色猜不着她是喜或怒。
我猛地骇然往后挪了下脚步,“你是谁?”她似笑非笑地继续问:“想不想看?”我……
本来我只是出于一腔怨气,根本并非真的想追究门后是什么,现在我反而问自己——他们不愿意给我看门后是什么,如果我非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