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公公表面上掌握了整个明国朝廷的所有重大权力,但还是完全不能和唐朝的宦官相提并论。实际上他只是在代替皇帝行政,也就是被推到台面上顶黑锅的角色。这种黑锅将会遗臭万年,但还是有无数人冒着有可能被杀全族的政治斗争去抢着顶这口黑锅。
尽管朱由校比起前几代的先帝还要怠政,不过他始终是绝对权力的拥有者。要说魏忠贤是否像他名字那样,对皇帝忠贞不二?就这位长者自己认为而言,那必然是肯定并不可辩驳的。
我想让皇上听什么就听什么,有时候说假话也是忠诚的表现。那群所谓忠臣,就是些给自己留清名,给皇帝留骂名的名利贪官。魏忠贤始终是这么认为的,并做着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一听到皇帝不进药了,魏忠贤可坐不住了。朱由校的健康对他有莫大的关联,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由校要是先走了,自己背了那么多黑锅,多少人对自己恨之入骨,非得被平日里的对手们给整死不可。
魏忠贤抛下十万火急的军情大事,立即跑去到乾清宫。当他到场的时候,还亲自端过来一碗热汤,很容易可以分辨出来,又是一颗人心。
平日里有大量政务要处理,朱由校见到自己大太监的机会也不多,经常是需要主动宣召他来说些心里话,以及询问最近的国家大事。
朱由校躺在椅子的靠背上,这椅子就是他自己做的,他觉得自己的作品有灵性,坐起来舒服,安全。他轻声说道:“你也来给朕劝药了?”
“皇上啊,老奴给您带来了上好的人心啊。”魏忠贤笑着到皇帝身前。
“刚才那颗心是那什么丐帮帮主的,你手下奴才吹的好像天下无双了似的。现在你手里端的,还能有那个要好?”朱由校心里清楚,太监说好的东西都要打折后才能信,反而是说差的,就得放大了来听。
“皇上有所不知,那汪新仁的心确实是世上极品,不过这人着实难抓,逮到他的时候已经把他打的五脏内伤。再加上用药物控制住,把他运来京城,他那心的实际效果已经大打折扣了。”魏忠贤解释说:“而这颗心则不一样,就刚才取下来的,完全新鲜。听说这人在景阳冈赤手空拳打死了两只老虎啊,那勇武超凡入圣啊。”
魏忠贤继续吹着:“老奴刚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队锦衣卫制服了此人,又听说他在城门口一人打翻了三十多个差人,特地取了此人的心给皇上尝尝鲜。”
“好了,端下去吧。”朱由校挥了挥手:“朕已经决定不吃人心啊,怎么能立刻反悔呢。”
朱由校的心思,魏忠贤还是懂的。他是觉得对自己病没起色才不吃的,自己怎么吹,也没法让他改变主意。
“皇上啊,在千年灵狐捉到前,您可要保重身体啊,整个大明朝都指望着您一个人啊。”魏忠贤改变策略:“要是您病倒了,那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千古明君啊。何况……皇上您想想,您可连一个皇子都还没有啊……”
一个皇子都还没有,这句话对朱由校造成了会心一击,这是他不得不正视的大问题,也是他必须健康坚持下去的理由,所以他还是得……
“说这些做什么!”这种事情朱由校也不希望别人挂在口中,毕竟有损一个男人的尊严。
思索一番后朱由校还是接过了那碗汤药,引来旁边太监一起兴奋地齐呼“皇上您万岁”。
“魏忠贤,你给朕讲讲最近的事情吧。”朱由校一边吃心,一边听政。
“是。最近朝廷仍然很安定,地方上也没有什么****。”魏忠贤说着:“河南那边倒是闹了场旱灾,当地官府已经尽快对灾民进行赈济了。”
“那有没有饿死人,灾民闹事了没有?”朱由校关切地问道。
“皇上,天灾哪有不死人的啊,亏得官府救济及时,也没死多少人……”假话还是不是说的太夸张:“那些灾民倒是没闹事,都在家里睡着节省体力,等分粮食呢。有些体弱多病的,没等到救济,饿死的时候也很老实,听说临死前还高呼天佑我大明呢。”
“还有这等事情?”朱由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奴纵览史书,历朝历代即便是盛世,饿死人造反等情况也是经常发生。”魏忠贤说:“唯有我大天启朝,多年来从未有造反之事。饥民深感隆恩,顾全大体,饿死不做失节之事。”
“好吧……”朱由校喝掉了汤,但对那颗人心完全下不去口,不由得感叹:“百姓如此敦厚,朕却要如此对待百姓,于心何忍啊……”
“若天下没了皇上,必然是烽烟四起,生灵涂炭。为了江山社稷,百姓献出颗心又算得了什么呢。”魏忠贤毫无廉耻地说着自己的理论。
“那么北边的战事如何?”朱由校还是吃不下人心。
“宁远城半月前刚有大捷,斩杀后金数十首级。”魏忠贤说的这个倒是却有其事,要论打仗,袁崇焕恐怕是如今明朝仅有几个能拿出手来的了。
“好久没有听到这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了。”朱由校总算是乐了,坏消息听多了,平常也只有做木匠活能让他心情舒缓一下了。
大喜之下朱由校随即就宣布重赏有功将士,只是魏忠贤面色凝重,思索再三后缓缓说道:“这仗是打赢了,只是这边防索要的军饷一年比一年多,也不知道他们要那么多钱粮做什么。按理来说将士用心用命,后方是该大力支援,只是国库支撑不了这么大的费用……”
确实钱的问题已经一连困扰好几代人人,安定时期尚且足够度支,可后金威胁越来越大,就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用于抵御入侵上。而且去年王恭厂爆炸毁掉了好几座宫殿,修缮刚用去国库巨款,没钱也是正常的。
这种情况也就一种解决方法了:“那就,加税吧。”
“老奴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擅做主张,所以特地前来请示。”魏忠贤回应道。
“加吧加吧加吧……”加税就是加骂名,这种事摊谁头上都不会高兴,只不过朱由校有魏忠贤来背骂名。
“还有什么事一次性都说出来,朕要干活了。”烦恼中朱由校对自己的发明有了新灵感,吃了一半的心丢给旁边的太监去打发了。他吃心从来就不吃完,而是把剩下的赏赐出去。
此时魏忠贤确实还有件事要说,但是他对这事也没有底。他的一个亲信叫做杨密,前几日来对他说自己偶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法力高强,可以给皇上驱邪治病,请求引荐。这看起来是好事,可毕竟像这样的道士已经有许多都试过了,不见得这个就有多大能耐来完成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看起来直接向皇帝介绍应该不会受到重视,那么魏忠贤只好按照老方法,编个皇帝喜欢的故事了:“老奴是听来京述职的山东官员说的这件事,他说呀,在他们那里有个读书人,连续考了二十多年的科举都没中。由于家室贫寒,至今仍未有妻室,孤苦伶仃一人却仍是独身苦读。”
“几十年不中的不是一抓一大把吗。”朱由校默默在躺椅上做饭后的消化运动。
“确实就在他们村也有类似总考不中的,可是这个文生没有死脑筋一路走下去,而是改行做了木匠。”魏忠贤乱编着:“没想到此人反倒是在工匠这一方面天赋过人,没经过几年的摸索,居然技巧已经超越过了很多大师。这人做的东西在京城也是高价货,有机会老奴带来给皇上欣赏一下。”
“朕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些。”尽管朱由校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木匠,不过他也很喜欢和有名的木匠切磋。
“可惜上月那人刚死了。”魏忠贤回应。
“哦?按理说年纪不大啊,怎么死的?”朱由校一脸的惋惜。
魏忠贤思量了下内容的分寸,回答道:“山东地界又有蛇妖作祟,蛇妖看中了那人的才学,要娶他为夫。那人坚守名节,在成婚那天服毒自杀了。”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每个省不是都配了除妖队了?”所谓除妖队,就是朝廷专门设立的机构,招募各教高人,降妖除魔,保一方平安。
“老奴岂敢胡说。那蛇妖和白素贞是一窝生下来的,同样喜欢男人,同样是法力高强,除妖队也拿它无可奈何。”魏忠贤说:“那文人死后,蛇妖便迁怒于他同村的村民,将全村村民全部残忍杀死。”
魏忠贤看着朱由校不说话,默默继续说着:“就在官府赶忙疏散附近百姓的时候,正巧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那人法力通天,只是三两下就降服了蛇妖,并除去了污染当地的蛇毒。”
听完了这些的朱由校将内容在心中打了三折,随后只是回了一句:“太玄幻了。”
这本身不就是个玄幻的世界嘛,魏忠贤笑着说重点:“天下那么多事情,能传到天子耳边的岂有平常之事。听礼部侍郎杨密大人说,他与那位道士儿时曾是好友,后那人求入道门,改名芒洋,之后数十年就失去了联络。亏得这次降服蛇妖后才故友重逢,此时芒洋已在昆仑山修得真神通。杨密大人想到皇上仍处于病难之中,于是说服芒洋进京为皇上探病,要老奴为皇上引荐。”
原来拐弯抹角是要说这个,朱由校倒是不反对,不过还是调侃了下:“有如此神通,要是朕吃了他的心,能否药到病除?”
“想必这芒洋道人有些能耐,不妨让他先来看病,若是看不好,再吃了他也不迟啊。”这是杨密请他办的事,吃不吃与魏忠贤也没关系,所以他根本不在意。
最后朱由校还是很爽快地同意了召见芒洋进宫治病的请求,并希望他能尽快前来,魏忠贤表示芒洋早就到京城了,随时都可以进宫。
其实刚才都是魏忠贤编的,除了芒洋道人确实在昆仑山修炼数十年。
说到妖怪作乱的事情,朱由校倒是忧心忡忡,在宫里有神虚宫的人护佑,可在民间,百姓往往就会被妖怪残害,而那些妖怪又除之不尽。这事情可一点不比农民起义来的危害要小,各个王朝末期可少不了群魔乱舞的情况发生。
“魏忠贤啊,你地方上的报告看的多,来说说为什么就有那么多妖怪?”朱由校对此很关心。
这要从何说起呢?魏忠贤也是一知半解:“这种事问神虚宫的慎棱大师就能明白了。要是一定要听老奴的看法,那大概就是妖怪在打,新妖怪也在出。那些上古就有的妖怪是凡人不能匹敌的,但他们极少出来作恶,因为寿命有限,都忙着修仙。在外面闹腾厉害的,往往是那些刚成精,兽性未改,或是吸人精华以提高法力的妖怪。”
妖魔鬼怪自从在人类有记载的时候就存在,具体出现的原理无从考证。大多数妖怪都喜好伤人,只有极少数会帮助人类,比如就有过妖怪救助太祖朱元璋的事例。自秦朝以后就禁止将妖怪一类的非自然生物写进史书与正式文献,司马迁在史记里记载了刘邦母亲与龙的故事,被刘彻一怒之下施以腐刑。
现在只有在上古传说以及民间故事里能够发现妖魔的身影。尽管妖怪伤人事件不断,不过全国一年也就几百起,官方一直不承认妖魔的存在。公开宣扬袭击事件的人将会以造谣治以重罪。
作为千古明君,若是治不了妖怪横行,岂不是有名无实。所以朱由校觉得必须在自己在位时作出有限措施:“那就颁布发令,从明年起禁止一切动物成精,若有违反,随即扑杀。”
“这……”这不是胡闹嘛,完全不现实的政策,魏忠贤只好按照以前一惯的做法表示:“难度确实是很大,不过上下一心,定会让动物成精之风有所收敛,起码不敢再现身。”
难道要给所有动物宣传不成精的好处不成?它们即使不成精,也免不了被人捕杀的命运啊。反正魏忠贤也有处理方法,以后不再报告关于妖怪的一切就行了,在皇帝面前就当没发生过。
朱由校非常期待这条发令实施后的成效,要魏忠贤每个月给自己一份全国妖怪统计的报告,要是有难处,就找慎棱那几个徒弟去帮忙。
真是徒增麻烦,魏忠贤后悔引荐那道士了。现在就指望着皇帝的病能被治好了,已经宣芒洋在一个时辰后进宫了,这点时间魏忠贤也就陪在皇帝身边,一边称赞皇帝木匠活做的精细,一边亲自给皇帝端茶擦汗。
这大明朝是不是要完了?魏忠贤心里也没谱。这些年的实际情况是盗贼四起,起义不断,国家不安稳,他也是常常晚上夜不能寐,怕是有天再也瞒不住了,被皇帝当替罪羊治罪。
紫禁城的每道大门之后都设置了一座小门,被称作为“验妖门”,为成祖时代所立。每个进入紫禁城的人都必须通过该门,如果是妖怪所化,或是身上有邪灵,验妖门就会有特殊的变化。当然了,这对规规矩矩走正门的妖怪有无比的威慑力,旁边守卫的口袋里就装满了道符和狗血,保证暴露的妖怪马上就被狗血喷头。
当芒洋通过验妖门后,就对这门冷笑不止,要这里不是皇宫,非得给耻笑一番。此人自命不凡,当然确实很有实力。这些门可能都是他师祖一辈立的,可他有信心在同等岁数的情况下,超过他所有的先人们。
芒洋的岁数有四十余,对于修道这门靠年龄叠上去的技术来说,他只能算是小娃娃。要是按实力来看,一点也不虚那些百岁的老道士。其实他没有任何降妖除魔的经验,自上山修道起就没再下过昆仑山,直到他在正面用法力击败了自己的师傅,随即下山继续修行。
来北京的目的就是为了来拜访慎棱先师,慎棱是芒洋一直听闻柄崇拜着的人,虽然已经百余年没收弟子了,但芒洋还是希望能有幸进入慎棱的门下。认识杨密是在进北京后,他告诉了芒洋一个进宫的方法,也就是揭皇榜。
由于朝里有认识的人,也就跳过了被挖心的步骤,通过魏忠贤的引荐,如今芒洋已是成功来到当今天子面前,准备一展宏图。
朱由校对芒洋道人的第一映像就是年轻,其他的无论从装扮还是相貌来说,都和见过的道士差不多。从那种高傲的神情来说,有资格站在皇帝面前的道士,都是自恃不凡的人。若是说年龄,说不定是高人得道后,返老还童的模样。
有意思的是朱由校肯定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
“见到皇上应该下跪。”魏忠贤在旁边严肃提醒道。
在进宫前杨密再三告诫芒洋见皇帝首先要跪拜请安,不过在芒洋面前,皇帝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他只是向朱由校鞠躬:“本道为皇上诊病,请陛下免去无需之礼。”
对于道士,历代皇帝都会以礼相待,免去他们的跪拜,可像这样直接提出要求的,就绝无仅有了。
朱由校倒是不生气,他想生气也没那么多精力了。刚那颗心吃了一个时辰后没什么正面效果,反倒是昏气冲脑,莫名有了想掐人的冲动。
“那就免了吧。”朱由校无力地说道:“那就请道人来看看朕是怎么一个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