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而季茹溪从昨天到现在,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甚至在晚上的时候,她都没有去开灯,让自己整晚处在黑暗中。原来人在极度的痛苦中时,连害怕都已经没有感觉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有点点喜欢韩宇威,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喜欢韩宇威。也是在昨晚,让她想起了那个同样黑暗的夜晚,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
那一年,她只有八岁。她拿着爸爸亲手给她制作的灯笼,从外面玩耍回来。可是屋子里一片漆黑,爸妈都不在。四周也是一片漆黑,只剩下手中的灯笼发着微弱的光芒。她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是特殊的。因为爸爸不能常常陪着她,妈妈总是说爸爸很忙。她经常被附近的小孩子欺负,他们常常骂她“野种,没教养的野孩子”。为此,她没少跟那些小孩子打架,总是弄得一身的伤回来,妈妈总是抱着她哭。后来,她慢慢的开始懂事,慢慢的学会隐忍。那时她还只有八岁,可是却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许多,就算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黑暗里,她也没有大喊大叫。她借着灯笼的光,安静的坐在台阶上等着妈妈回来。然后,有一个阿姨走到她面前,在知道她要找自己妈妈的时候,她把那位阿姨请进了屋里。可是那位阿姨看到屋里没有其他人时,她狠狠的甩了她一记耳光,一直对着她骂“不要脸,野种,狐狸精”她也不知道那位阿姨到底骂了多久,她只记得她临走时把她推倒在地,她倒下去的时候,头撞在桌子上。她晕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位阿姨生气的把灯笼扫落在地。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然后她就没有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摇醒,她看到了自己的爸爸,然后是满天的火光。最后爸爸用尽全身力气把她甩到房外,自己却葬身在火海中。只是当她醒来时,却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后来爸爸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问妈妈,妈妈总是低着头掉眼泪。她以为爸爸抛弃了她们,从八岁那年开始,她心里一直怨恨着他。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可是自己都做了什么事情,居然恨了他十几年。
那个让她失去最爱的爸爸的女人骂她不要脸,而她那么喜欢的韩宇威也骂她不要脸,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她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这样的事情?
季茹溪站起来,颤抖的掏出手机,拨给自己的妈妈。电话接通后,里面传来了妈妈惊喜的声音。
季茹溪语气里没有任何温度的说:“妈,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你让我恨了最爱我的爸爸十几年。”
电话里一阵沉默,然后是沉重的声音响起,“茹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这是你爸最后的心愿。他说,他不要你一直生活在内疚中,不要你知道他是因为救你才会离开的。他欠你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他无法给你完整的父爱,这是他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
季茹溪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季母理解季茹溪的难过,伤痛。可是当时她还那么小,告诉她真相,她又怎么能负荷。
她温柔的说:“茹溪,如果累了就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爸爸,他很想你。”
然后挂断了电话。
韩宇威终是放心不下季茹溪,他买了季茹溪最爱吃的蛋糕,让龙泽浩给季茹溪送过去,只是告诉他千万别说是自己买的。
龙泽浩同样也很担心季茹溪,不管如何,他今天一定要见到季茹溪,要确认她真的没事。
龙泽浩轻轻的敲着门,季茹溪慢慢的走到门口,但是却没有打开门。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平时韩宇威会在这个时候给她买好多的零食送过来。会是他吗?她发现自己有些期待,听到敲门声的一瞬间,自己明明就有些惊喜。
她打开门,看到龙泽浩。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然后平静的说:“怎么是你?有事吗?”
龙泽浩关心的说:“嫂子,我给你带些吃的东西。”
季茹溪几乎咆哮的叫道:“要是还当我是你朋友,以后就别叫我嫂子,我担不起。”
龙泽浩一脸沉重的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宇让我带过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自己亲自送过来。明明那么在意对方,为什么要彼此伤害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样呢?”
季茹溪苦笑,可是她就是过了不自己这一关,她就是没有办法原谅他。所以她不解释,让他一直误会。别人可以那样骂她,但是他不行。
尽管不想去面对,可是逃避不是办法。季茹溪还是去了学校,走到图书馆的时候,迎面碰到韩宇威,而韩宇威明显也看到了她。两人都没有说话,低下头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季茹溪哀叹,这是怎样的悲哀,明明相爱的两人却要形同陌路。
季茹溪和韩宇威这样怪异的举动,被有心人看到,于是谣言四起。季茹溪才坐到位子上,就被一群女生团团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季茹溪的脑袋就像炸开了锅一样,痛得厉害。什么她是不是与韩宇威分手了?是不是韩宇威喜欢上了别的女生?她是不是被抛弃了?还是她脚踏两只船,被韩宇威知道,所以分手了?
她什么都不想说,她只想安静的呆着。她漠然的看着这些人,不说话,不闪躲。
韩宇威碰巧经过这里,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原本并不想过问,可是他实在是讨厌如此没有生机的季茹溪。既然喜欢慕,现在他都已经放手了,为什么还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不是应该过得开心幸福的吗?他终究还是不想看到她,孤立无援的样子。
他走过去,冷冷的看着众人。提高声音说道:“我的事情什么时间轮到你们来管?那需不需要我向你们报告,我们约过几次会,都在哪里约会,干了些什么事情?”
众人看到韩宇威如冰块的脸,吓得一溜烟似的跑了。当然也有不怕死的,躲着不远处偷偷观望。
韩宇威没有回头,看着季茹溪,声音异常的冰冷,“怎么?你们是要自己走,还是需要我动手请你们消失呢?”
只听到咚咚的响声,有人急速下楼梯的声音。教室里只剩下韩宇威和季茹溪。
韩宇威站在门口,明明是冷漠的语气,却透着关心。“为什么是你一个人,慕呢?”
季茹溪不看他,也不讲话。
韩宇威又继续说道:“如果慕是因为无法面对我,而选择逃避这一切。麻烦你帮我转告他,我原谅他。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是兄弟,我希望他可以马上站在我的面前,这样你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季茹溪冷冷的笑着。
韩宇威有些自讨没趣的说:“怎么?现在连跟我说一句话都不屑了是吗?”
季茹溪抬起头,眼里溢着泪水,冷冷的看着韩宇威,咬牙切齿的说:“你给我滚,永远,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韩宇威的心跳仿佛停止了,疼痛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他悲哀的笑了笑,“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等慕回来,我就会着手办理出国的手续。原来就打算出国留学,只是一直在犹豫,现在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也许我会呆在国外不会再回来了。”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一向自视甚高,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因为就算是我放手,他们依然牢牢的在我手里。我以为世界上没有我输不起的东西,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我也输不起,对你,我输不起。”
他笑了笑,平抚了一下情绪,“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季茹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两瓶白酒。她悲哀的笑了笑,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两瓶白酒,自己不是最恨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人吗?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轮到需要酒精来逃避现实。
她靠着沙发坐着,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白酒。奇怪了,她不是酒量很浅吗?怎么现在就是喝不醉呢?原来伤心的时候,再烈的酒也是喝不醉的。他要出国?凭什么,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他拼命的走进她的世界,现在却要放手离开。
季雪倩回到屋里,看到两瓶见底的酒瓶。她吓了一跳,酒量那么浅的人,居然一下子喝了两瓶白酒,她是想自杀吗?
她扶着季茹溪躺下,然后气冲冲的出门。
她看到站在面前的韩宇威,她就怒气冲天,她用力的推韩宇威,生气的说:“韩宇威,你到底对我姐做了什么,你居然喝了整整两瓶的白酒。现在还躺在家里不醒人事。”
韩宇威紧张的拉住季雪倩,满脸担心的问道:“你说茹溪她喝了两瓶白酒?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季雪倩甩开韩宇威的手,“韩宇威,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吧?我姐什么都不说,我能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待,我绝不离开。”
韩宇威低下头沉默不语。他要告诉小雪事情的经过吗?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他最想要忘记的事情。可是季茹溪的脾气就是这样,她要是肯说,早就说了。她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尹慕枫不见踪影,难道她是在等尹慕枫回来?可是他也无法联络到慕,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如果让小雪知道事情的经过,也许在慕没有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小雪可以陪着她。
他抬起头,沉重的说:“茹溪喜欢的是慕,而我只是她接近慕的一个机会而已。”
季雪倩有些不可思议的笑了笑,退后一步。“韩宇威,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吗?我姐喜欢慕枫哥,真是天大的笑话。”
韩宇威苦涩的说:“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季雪倩逼近韩宇威,冷漠的说:“先不说我姐到底喜欢的谁,我姐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吗?你说,她因为喜欢慕枫哥,所以才会接近你的是吗?你到底有没有心,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就算她真的喜欢慕枫哥,她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因为这样的方式会伤害到你,她就会不屑为之。”
韩宇威的思绪百转千回,他真的是被气糊涂了,这样明显的破绽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茹溪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如果她真的喜欢慕,她早就已经说出来了,她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自已的。
韩宇威疯狂的跑出去,季雪倩也跟在后面。
韩宇威站在季茹溪的家门口,等着季雪倩拿钥匙过来开门。一路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倒带般在他的脑海里来回播放。他到底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难道是他错了,那一天她明明想要解释,然后是自己骂她不要脸。难道真是他错怪她了,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狠狠的打向旁边的柱子,后悔不已。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他要如何才能挽回?
季雪倩打开门,把韩宇威带进屋里。
韩宇威看着季茹溪脸色苍白的躺在在沙发上,季茹溪皱着眉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就算是睡着了也依然是这么伤心。他轻轻抚着季茹溪的眉,希望可以抚平她的伤痛。
韩宇威站起来,看着季雪倩说:“怎么让她睡在这里?”
季雪倩无奈的说:“她喝得不醒人事,我没办法把她弄到卧室去。”
韩宇威轻轻的抱起她,走向卧室。看着怀里的人儿,他想就算结果还是一样,就算最后受伤的是自己,他还是愿意再赌一次。
季茹溪睡得昏昏沉沉的,剧烈的头痛让她有些清醒。她睁开眼,看到韩宇威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
她猛的抽回手,一脸防备的看着韩宇威。她用手揉了揉额头,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宇威尴尬的站起来,退后一步说:“你喝了很多酒,我过来看看你。头是不是很痛,下次不要再这样子喝酒了。”
季茹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注意,以为是白开水。”说完她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光,她这是找的什么烂借口呢?白酒和白开水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她却把白酒当作白开水,居然还喝了整整两瓶。
韩宇威忍住笑意,轻松的说:“去外面走走吧?外面的空气新鲜一些,也许你的头不会那么痛。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季茹溪低下头,既然他都要出国了,那就好好的了结他们之间的事情。让他没有牵挂的出国,也让自己彻底死心。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韩宇威,点了点头。
公园里,清新的空气,和煦的阳光,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韩宇威还没有开口向季茹溪道歉,季茹溪就已经把项链取下来,递给韩宇威说道:“我想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拥有它了。还给你,你应该送给真正值得拥有它的人。”
韩宇威看着季茹溪,不伸手接项链,好半天才说道:“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吗?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季茹溪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坚定的点了点头。
韩宇威生气接过项链,笑着说:“好,好,我成全你。”
然后拿起项链随意的抛向前方,季茹溪来不及阻止,惊讶的说:“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扔掉?”
韩宇威依旧脸带着微笑,但是那样的笑容却让人很不舒服。“是你不要它的,那我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看着韩宇威渐远的身影,季茹溪确信他不会再看到自己。她发疯的跑向韩宇威扔项链的方向,跪在地上,拨开草丛,一点一点的开始找。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找到那条项链,当时他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得到这条项链,那些天他筋疲力尽的样子,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远处的那个身影看着季茹溪微笑,他似乎赌赢了,虽然还不确定,但是至少他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