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这名字贞元从未听说过。
“是,奴婢是夏荷,是金枝姐姐叫我来的。”夏荷大着胆子说道。
贞元更是诧异,他和金枝从没有这样的约定可以让别人代替前来,这个乔金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夏荷来说,刚刚那句话可是下了生命的赌注,赌太子只是看中了金枝的美se。如果他们有什么更深的交情的话,那么她夏荷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看太子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夏荷的心更加的放下来。
书桌上除了那个小香鼎,还有一副展开的山水画,夏荷不等贞元吩咐她起身,就自己款款的走了进去,直到那副山水画前。
那幅画,简洁的线条,深远的意境,天边的苍山在云雾缭绕间,近处的流水在夕阳惨淡的光线里。
贞元倒没有怪夏荷这样大胆,见她看画,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懂得墨宝?”
这句话可真是问对了人了,夏荷的父亲就是丹青高手,夏荷不紧不慢的一个微笑,胸有成竹:“这副是当朝圣手梅先生的墨宝,画于终南山下,当时梅先生正被贬边塞,以往梅先生的画风多是妩媚迤逦,唯有这副是苍凉的。”
贞元不由得对夏荷刮目相看,击节称赞:“妙哉妙哉,我一直纳罕为什么梅先生的画风会突然改变,还以为这幅画是伪造的,但画的上下款和印章明明是梅先生的,原来如此。”
夏荷听到贞元的夸赞,彻底的放下心来来:“境由心生,梅先生经此破折,自然画风也跟着转变,奴婢反倒觉得这种画风很好。”
“哦?”贞元挑眉“好在哪里?”
“梅先生以往的画风多妩媚,就像富贵人家的酒宴,虽然山珍海味,但是吃多了总觉得无味,反不如稀粥小菜来的自然。”夏荷侃侃而谈,双眸却看着贞元。
贞元双眸也看着夏荷,在静静的认真的听她讲解,忽然贞元的眸子中溅出笑意:“对,梅先生的画就是这种感觉。”
夏荷微笑,笑的宛如炎炎烈日中一道清凉的小溪。
贞元站起身来,走到夏荷身边:“我还有几幅梅先生被贬后的墨宝,不知夏荷姑娘可愿品题一下?”
夏荷却微微的垂下头,一种别样娇羞:“太子爷吩咐,奴婢自然遵从。”
贞元一时尴尬,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个小宫女不过是好奇,经过她对画的一番评论,现在却有种知己的感觉,纯粹的赏识般的知己,别无他想。
“画在哪里?请太子爷拿出来,奴婢同太子爷一同观看。”夏荷忽然抬起头,清澈的双眸看向贞元。
贞元倒没有落到那清澈双眸中,只是微笑道:“在父皇的书房里呢?现在哪里找去,不如这样,今晚我去拿来,明日你来这里,一同欣赏。”
还有明天?夏荷内心一阵欢喜:“明天奴婢什么时候来?”
“午后吧,明天上午我要陪父皇去礼佛。”贞元淡淡然道。
“好的好的,那,奴婢现在告退。”夏荷在这里留了个心眼,已经得到太子爷的注意了,必须一闪而过,给他留个惊鸿一闪的印象,让他回味,所以先告退。
“你去吧。”贞元并没有留恋的味道,夏荷悄悄的退了出去。
贞元又去看那幅画,体会画中那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味道,忘记了为什么金枝没有来,忘记了找小苏问一问,完全沉浸在画中的山水里。
夏荷走出显仁宫的后门,风正好,天正蓝,原来她已经汗透衣衫。
难怪金枝能和太子爷搭上关系,原来太子是这样的随和,不是乔金枝有本事,是太子平易近人。
夏荷长长的叹一口气,太子那样好看,就算不是他太子的身份,她也会心动的,将来的锦秀生活一定美好,夏荷轻盈的步子迈向回倚霞殿的路。
谁都没有注意到,打夏荷从显仁宫的后门出来的时候,一个小宫女就盯上了夏荷,一路跟踪到夏荷住的小院子,而夏荷都没有发现。
夏荷进入屋子里的时候,兰若还没有回来,直到用过晚膳,兰若才陪着安太妃回到倚霞殿,兰若服侍安太妃略略用过晚膳,接着又沐浴铺床,直到安太妃睡下后,兰若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夏荷已经躺在床上了,兰若进屋她是知道的,因为今天太兴奋,所以一直睡不着,但夏荷没有同兰若说话,只装作睡着的样子,关于下午小苏来过的事情,夏荷一个字也没有向兰若提起。第二天,安太妃突发兴致,依然要去吃斋念佛,依然要兰若陪伴,兰若只好去了,而小苏那边,小苏酒醒后就忘记了这件事情,一切都烟消云散。
但还是有痕迹的。
那个跟踪夏荷的小宫女。
在探知夏荷的住处后,小宫女直接去了玉妃的排云殿。
玉妃平时待在自己宫中最喜欢沐浴,当然不是普通的沐浴,而是将牛奶玫瑰花瓣珍珠粉等滋养的东西都泡在水中,女人一过三十岁,皮肤真的大不如前了,不保养,在这后宫中就是自寻死路。
玉妃正在泡澡,同时手中一面小小的铜镜,看着自己的容颜,皮肤在水的滋润下倒是不怎么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只是眼角细微微的皱纹有点明显,可是还好,眼睛还是明亮的,鼻子还够挺拔,双唇有点略略欠血色,只要注意用浓一点的胭脂就好。再看水中自己的身材,虽不如年轻时候腰肢纤细,可自有成熟妇人的韵味,皇上还是感兴趣的。玉妃叹了口气,把镜子扔到一边,闭目养神。
排云殿的掌事女官墨笛,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是看上去好像很老,眉眼都有岁月的痕迹,穿着一身栗色的宫装走到大大的红木浴桶边,在玉妃耳边轻声道:“娘娘,吉儿求见。”
玉妃最讨厌别人在她沐浴的时候进来,她喜欢独自沐浴,因为卸了妆的她远不如盛装的时候美丽。
可是当听到是吉儿的时候,玉妃一怔,然后才吩咐墨笛:“让她悄悄的进来,不要给其他人发现。”
“是。”墨笛依言而行。
吉儿,一个小眉小眼、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不会引起人注意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吉儿进入浴室后,墨笛轻轻关上了浴室的门,自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准任何人靠近。
“吉儿给娘娘请安,娘娘荣贵平安。”吉儿跪了下去。
玉妃却看也不看她,只望着浴桶中水面上飘着的玫瑰花瓣,那花瓣在水中飘飘荡荡,像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飘荡了一生,却没有根,到哪里都要看着别人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