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张着嘴,看出了神,我的心被这悲壮逃生的蚂蚱强烈震撼了,它所忍受的疼痛,我们人类不可能忍受,它的壮举在世间也不可能发生。我相信我正目睹生命的奇迹。当蚂蚱终于将草秆从身体里完全退出后,反而腿一松,从所抱的草茎上滚落到地上,它一定筋疲力尽了,生命所赋予它的最后一点力量,就是让它挣脱束缚,获得自由,然后无疑地,它将慢慢死去。
儿子手里握着的草秆再也没有动。我抬眼一看,原来他早已和我一样,呆呆地盯着蚂蚱的一举一动,并为之震撼。
我慢慢站起来,随即向前微微弯腰。
儿子以为我又要抓蚂蚱,连忙喊:“别!别!别动它!它太厉害了!”
我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其实在说:“它太顽强了!”
儿子大概永远不会明白我弯腰的意思。我几乎是在下意识地鞠躬,向一个生命、一个顽强的生命鞠躬。
任何一种生灵都顽强地活着,因为他们都想好好生活。
在安静中盛享人生的清凉
马德
你的心最好不是招摇的枝杈,而是静默的根系,深藏在地下,不为尘世的一切所蛊惑,只追求自身的简单和丰富。
无欲的生命是安静的。
我见过一匹马在槽枥之间的静立,也见过一头雄狮在草原上的静卧,呈现出的,都是博大的安静。
一切外在的物质形式,如槽枥之间的草料,草原之上的猎物,在安静生命的眼中,像风中的浮云。一个安静的生命舍得丢下尘世间的一切,譬如荣誉、恩宠、权势、奢靡、繁华,他们因为舍得,所以淡泊,因为淡泊,所以安静。他们无意去抵制尘世的枯燥与贫乏,只想静享内心的蓬勃与丰富。
夏日的晚上,我曾经长久地观察过壁虎,这些小小的家伙,在捕食之前最好的隐匿,就是藏身于寂静里。墙壁是静的,昏暗的灯光是静的,扑向灯光的蛾子的飞翔是静的,壁虎蛰伏的身子也是静的,那是一幅优美素淡的夏夜图。只是壁虎四足上潜着的一点儿杀机,为整幅画添了一丝残忍,也添了一些心疼。也正因为这样,我没有看到过真正安静的壁虎。
安静的姿态是美的。蹲坐在云冈石窟里的慈祥的大佛,敦煌壁画里衣袂飘飘的飞天,一棵虬枝盘旋的古树,两片拱土而出的新芽,庭院里晒太阳的老人,柴扉前倚门含羞的女子。这些姿态要么已看破红尘,要么正纯净无邪,恰是因为这些,他们或平和、宁静、恬淡、宠辱不惊,或纯真、灵动、洁净、不沾染一尘世俗,于是便呈现给这个世界最美的姿态。
真正的安静,来自内心。一颗躁动的心,无论幽居于深山,还是隐没在古刹,都无法安静下来。正如一棵树,红尘中极细的风,物质世界极小的雨,都会引起一树枝杈的宕动、迷乱,不论这棵树是置身在庭院,还是独立于荒野。所以,你的心最好不是招摇的枝杈,而是静默的根系,深藏在地下,不为尘世的一切所蛊惑,只追求自身的简单和丰富。
有一天,我去拜会一位遭受了命运挫折的老人。他正端坐在沙发深处,没有看书,没有练书法,只是端坐在那里,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在做任何的思考。我和先生攀谈着,一些陈年往事逐渐勾起了老人的回忆。当他谈到差一点儿被造反派殴打致死那一段时,语速平缓从容,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的波澜。这种平静,不是来自岁月的老练和世故,而是来自命运磨难后的超然与豁达。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来,地板上、四壁上,横竖都是窗框投射下来的沉重的影子。空气中,一个安静生命的内核在浮沉中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这不由得使我想起小时候,一个有月亮的晚上,父亲坐在山梁上吹笛子。一川的溪水,在月光下荡着清幽的光,远山黑黢黢的,村庄黑黢黢的,父亲的笛声婉转、旷远、悠扬,那一晚,山是安静的,水是安静的,村庄是安静的。
只有身在自然中,我们才能得到最厚重、最原始的安静。
我叫托马斯·杰斐逊
晓文/编译
杰斐逊最热爱的运动是骑马,他是位相马行家,自己就有一匹上等好马。在任总统期间,一天他正在华盛顿附近一个地方骑马,当他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碰到一位知名的赛马骑师,这位骑师还是个做马匹买卖的生意人,人们叫他琼斯。
那人并不认识总统,但他那职业性的眼光一下子被总统骑的骏马吸引住了。鲁莽、冒失的琼斯径直走上前来,和骑马人搭讪起来了,并紧接着用行话评论起那匹马来:品种的优劣、年龄的大小以及价值的高低,还表示愿意换马。
杰斐逊简短地回答了他,礼貌地拒绝了他所提出的所有的交换建议。那家伙仍不死心,不停地游说,不断地抬高出价,因为他越仔细看这个陌生人骑的马,就越喜欢它了。
所有的建议都被冷冷地拒绝后,他被激怒了,他开始变得粗鲁起来,但他的粗野行为与他的金钱一样,对杰斐逊毫无作用,因为杰斐逊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人能够激怒他。
这位赛马骑师想让杰斐逊展示一下这匹马的步伐,还竭力要他骑马慢跑,和他打个赌。但是所有这些努力都白费了。
最后,琼斯发现这个陌生人不会成为他的客户,而且绝对是个难以对付的人,他便扬起马鞭在杰斐逊的马侧腹抽了一鞭,想使马突然狂奔起来,这会让那些骑术不高的骑手摔下地来。同时,他自己也准备策马疾驰,希望比试一番。
然而,杰斐逊仍然端坐在马鞍上,用缰绳控制着烦躁不安的马,并且同样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琼斯惊呆了,但只是粗鲁地付之一笑,又靠近这个新认识的人,开始谈论起政治来。作为一个联邦制的坚定拥护者,他开始大肆攻击杰斐逊以及他的政府的政策,杰斐逊鼓励他就一些事情发表自己的看法。
不知不觉,他们骑马进入了市区,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往前走。最后,他们来到总统官邸大门的对面。
杰斐逊勒住缰绳,有礼貌地邀请那人进去。
赛马骑师听后惊诧不已,问道:“怎么,你住在这里?”
“是的。”杰斐逊简洁地答道。
“嗨,陌生人,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我叫托马斯·杰斐逊。”
听后,赛马骑师的厚脸皮也变得煞白,他用马刺猛踢自己的马,喊道:“我叫理查德·琼斯,我很好!”说着,便迅即冲上了大路,而此时杰斐逊总统则微笑地看着他,然后策马进了大门。
令人尊崇的伟人都是懂得尊重他人、肯为别人设想的人。
人生如棋
胡子宏
说来惭愧,我是上了大学才逐渐对中国象棋感兴趣的。学习委员王涌能下一手好棋,成了我的启蒙老师。乍下棋时,王涌就讲:臭棋才悔棋,输了就再摆,落子则无悔。
读书下棋,四年一晃而过。1990年夏天的毕业分配前夕,我们终于感到也如命运棋盘上的棋被挪来挪去。离校的头一天晚上,我们拿到派遣证。同学们大都分回原籍,有的同学就嘤嘤地哭起来。我留京的美梦破灭了,一种失落感使泪水也不由得淌出来。这时王涌说:“胡子,咱们今晚不睡了,过最后一把棋瘾,分个高低……”
摆起棋盘,定好规矩,我和王涌就杀得车仰马翻。从深夜一直玩到了清晨,大战二十盘不分胜负。最后的第二十一盘棋,经过一番拼杀换子,王涌剩下双炮一卒,我尚有一车一马,胜利在望,我顿时乐不可支。紧接着王涌拱卒,我毫不犹豫地飞相想吃卒。就这么一刹那,我发现王涌的炮打我的闷宫。
我猛然惊醒,棋错了,伸手要撤回相来。王涌郑重地说:“怎么,要悔棋?”一句话把我说得瘫倒在床铺上。
天已大亮,同学们开始泪流满面地告别。王涌送我上车,说:“兄弟,四年糊糊涂涂算是一盘棋,尽管我们忍受了一些委屈,但没分出是输是赢。悔棋是没用的,棋道即人道,要学会等待时机。”说罢,王涌送我一本中国象棋谱,赠言道:“棋道精湛,人道亦然。”
走上社会后,我雄心勃勃地下海,结果赔了一笔钱;欲赴南方淘金又被严父阻拦住脚步。经历了一番波折后,恋爱结了婚,生活刚刚平稳下来,不幸又患了肝病住进医院,花了万余元仍是病体恹恹。
我27岁的生日是在医院度过的。那一日,我正半倚在床上输液,有护士喊:“16床,电话。”我手举着输液瓶走进护士室,用头和肩夹住话筒,顿时从话筒那边传来久违的声音——呀,是王涌。
“胡子老弟,身体好些吗?”王涌问候道。
我禁不住哽咽起来,我向他简单讲了自己下海经商、外出闯世界和生活中的种种遭遇,并得知,王涌经过一番周折,考取了研究生。在我生日之际,他打电话到我的单位,才知道我住进了医院,并查到了医院的电话号码。
很快,我们不由得又扯到象棋,他说:“还记得我给你的赠言吗?”
我说:“咋不记得,棋道精湛,人道亦然。可是……我这棋也忒不好了,棋步不顺,点儿也太背,没升官没发财,还闹了一场大病……”
王涌说:“好兄弟,同命运下棋,既需要等待,也需要你不屈不挠。是卒则勇往直前,是马就奔腾四方。以前输了,现在重摆,悔棋没有什么用处。记住,机会总会出现的,摆好阵势,养精蓄锐,明天就有可能打它闷宫……”
我连连点头称是。放下电话,我已是双目潮湿。
三个月后的今天,我一边同病魔顽强地斗争,一边读书写作聊以打发难挨的时光。我书桌上端放着一盒中国象棋,我常常感到自己艰难地行走在人生的大棋盘上,在同命运同自己同困难同不幸进行较量。这中间有输有赢,有喜有悲,但最使我欣慰的是,尽管时光难挨,我从未退缩过,也不再懊悔过去。
棋道即人道,哪怕生命的棋势再险再恶,哪怕自己只剩下小小一卒,也要坚定地拼搏,拼搏,耐心地等待。
人生如何归零
罗兰
闲中整理抽屉,发现有一个小小的计算器。
我一生逃避数字,日常生活中的数字似乎只是几月几日星期几,再有大概就是计程车钱的“照表减四”,连买菜都不再由我算账,自有柜台的收银机帮我算好,为图省事,常是付张整钞,由它找。何况我实在也极少买菜。每月的水电费是在银行开个账户,由他们代付的。
这个小计算器是怎么来到我抽屉里的,我不太记得,细看,上面有一行小小的金字,是第43届记者节的赠品。
我一时觉得对它有点歉疚,为什么不打开来看看,试用一下呢?计算器是很好玩的东西。你可以随意把心中想到的数字给它去加减乘除,它就乖乖地把得数显现给你看。数字在你任意拨弄下,忽然变成长长的一串,忽然缩成短短的一截。而当你不忍心再折磨它的时候,就可以立刻大发慈悲,使它“归零”休息。
小小的计算器,好像是一个奔劳的生命,那么认真执着于每一个细小数字的得失。它要求自己绝对正确、毫厘不差;即使在你这游戏的手下,也把你那不负责任的拨弄当真,竭忠尽职地显示出你其实一点也不认真要求知道的每一次的增减损益。而最后,如果你让它休息,它就一声不响地“归零”。好像是你让它走完了长长的征途,好不容易得到了休息。而在这游戏的过程中,你会觉得自己代表了一只命运之手,居高临下,旁观着各样的人生。看他们有时呼风唤雨,非常成功;有时蹇舛困顿,寸步难行。而无论它这一趟任务是成是败,也无论是拥有了妻财子禄,或是孑然一身,最后都将烟消云散。银行中的万贯家财,世界上的赫赫名声;成功乐,儿孙福,一切一切,终于还是要如同这曾经展现过亿万数字的计算器,当你倦于拨弄,可以使它“归零”。
想到“归零”,我觉得有点可笑。数千年挣扎奔忙,最后“归零”时的感觉,大概也如同那在瞬间消失了一切数字的计算器,是清静又安逸的吧,而在明知终会“归零”,也仍不敢放手息局的奔忙中,如能看到计算器上“归零”那一刻的烟消云散,大概对整个人生的悲悯也就化为这一刻的解脱感了。
名利竟如何?恩情又怎样?一切的执着无非是抽象数字暂时的显现。重要的是,该认真生活的时候,认真地生活过了;能做做旁观者的时候,也潇洒地旁观过了。未曾忘记快乐,也尽力摆脱苦恼。来到手中的,欣然接受;要从手中溜走的,怡然放手。名利如此,恩情也是一样。有过的就是有过了,失去时也应认可,那计算器上灵敏活跃的数字,如昙花般显现又消失,所记录的其实就正像这踊跃多彩的人生。造物者曾按下那使你开始奔劳的按钮,造物者也将释放你,让你“归零”。
庄子的话真是生动!他说:
“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息”字用得真是“现代”!那岂不就是计算器在一连串得失损益之后的“获释”?那真是最漂亮的一种“消失”。好像第一流的大乐团在最可爱的指挥者手势下极有默契的全部休止,一瞬间就隐去了所有的声音。
小小的这计算器,比一块苏打饼干还小,而它容纳的却像是人们一生的数字,在增多与减少、收获与付出、得到与失去、喜悦与惆怅的一连串浮沉之后,会悄然而心安理得地这样“归零”,这样“隐去”,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的潇洒,这样的收放自如又率真!
纵观人生全程,就算那堆抽象的数字凌驾于万人之上,最后终归还是要“归零”。那瞬间崩塌的“琼楼玉宇”就算想要挽留却终究敌不过生命的回归。
坦然看生活
邓皓
活着真叫累,有人这么感喟;活着真叫烦,更有人这么吁叹。
活着真美丽,而我却喜欢这么对生活绾结。
寻找了千百种理由之后,才得以发现:生活在我的视野下呈现出与人的不同,不是生活赐予我有什么不同,仅仅是因为,在我的胸襟之中,盈盈地盛满这么两个字:坦然。
我坦然,于是我心美丽。
我心美丽,于是我的人生跟着美丽。
曾经看到那些假日垂钓者,一大早出门,夕阳之下拎着空空的鱼篓回家的时候,仍是一路欢歌,不禁讶然:付出了一天的等待却一无所获,怎么还可以这般快乐满怀?给我的回答却是:鱼不咬我的钩那是它的事,我却钓上来一天的快乐!对钓鱼的人来说,原来最好的那条鱼便是快乐。
坦然是一种失意后的乐观。
曾经看到那些下零点班的纺织女工,写满倦意的脸上却交织着与朝霞一样灿烂的笑靥,我便想:怎么说女孩子从事这种职业也不是最让人满意的呀!给我的回答却是:公主永远只有一个。但如果没人为她织出那么多彩锦,一个公主也没有哇!对织布的人来说,原来最美的那匹布却是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坦然是沮丧时的一种调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