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牛尊他们又嚷着要到河边去看有钱人吃海鲜;穆仁生则坐在舂石上,对着星光,默数着时光的流逝,脑海里全部都是父母那一张张焦急等待的脸孔。
“看你的模样,肯定是没有借到工资吧?”冯绿茵这时走过来说。
穆仁生望了她一眼,想挤出一个不介意的笑容给她,却笑得相当勉强。
“他就是那模样,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早看透他了——”冯绿茵同仇敌忾地说。
穆仁生则阻止她说:“我想,他也是有他的苦衷的,不可以片面地去认为。”
“哼,连亲生女儿都卖的人,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的?”冯绿茵还在为冯叔说过上不了大学就嫁金山老表的事,耿耿于怀。
“其实,这事情是不可以勉强的,主要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穆仁生尽量地去开解她。
绿茵气愤地说:“当然不嫁啦,这什么时代,谁会这么早就嫁人了?”
“冯叔就这点不对,他不顾及你的想法。”穆仁生同情地说。
“你什么时候看见他顾及别人的想法了?横行霸道的。”冯绿茵气冲冲地说。
穆仁生沉思了片刻,说:“算一算,那时候你也刚十八岁,这就把你嫁了,好像有点过份了。”
“简直就是过份啦。要赚那些礼金的话,我也可以出来工作赚给他啊。”
穆仁生又是一怔,“你是说,冯叔是为了钱?”
绿茵反问他,说:“他有哪件事不是冲着钱的?”
这个问题正对中穆仁生此刻的心情,他不禁疑惑地问:“怎么看,冯叔也不像缺钱的那个吧?”
“整个周扒皮的模样,还说不像?你是怎样看人的啊?”绿茵很怀疑穆仁生阅人的标准。
“其实,冯叔,他挺好人的,又收留我,又关心我的。”穆仁生尽量地从记忆里找出工头人性的一面。
“屁!那还不是想你多为他干活。哪算得上什么关心?”冯绿茵还不是很理解这个父亲。
“他身为工头,又身为父亲,他肯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难处的。”穆仁生最后的结论,表示他是这样理解工头的。
说得冯绿茵一愣一愣的。“你的意思是,你也赞成我上不了大学,就把我嫁到金山老表那里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你应该一边理解你父亲的说法,一边去努力学习,他还给了你一个上大学的选择,就知道他也是有多么的不愿意了。”穆仁生见冯绿茵跟他急,他了只得暂时抛开自己借不到工资的不愉快,充当中间人,希望调和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说得冯绿茵又沉思了片刻。
“他不借工资给你,你还帮他说好话?”冯绿茵好像一下子对穆仁生陌生起来,这真是个厚道的小伙子,可能他的工作能力在一般人的眼中表现普通,但是,那股宅心仁厚,却不是一般人可比。
一句话,又把穆仁生陷入黯然神伤之中。
“好了,不说那个了,我跟你说件事儿。”冯绿茵见状,忙岔开话题去。
“我把那三个字发到论坛上去了,今天终于有了个比较正确的回复。”原来,冯绿茵真的有把那三个字发上网,寻找一些高人的指点。
“有个叫‘最爱三千年前的春天’的网友说,这不是咒语,这是一本古书上的扉条的字样。”
“扉条?”穆仁生不解。
“可能是竹简书上的第二条竹简吧。”冯绿茵这样猜测。
“那后来呢?他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再说了,他要我给他一个地址,说要亲自过来看看你。”
“你给他了?”穆仁生觉得冯绿茵在这点上有点鲁莽。
“给了这里的地址。他不会真的过来吧?”冯绿茵也担心地说。
“谁知道?要是他真的过来了,我可招呼不起他。”穆仁生老实地说。
冯绿茵自然懂得穆仁生的顾虑,“算了,他真的来的话,我来招呼他!
“他是男的是女的?”穆仁生忽然问。
“是个大美女。”冯绿茵故意逗他说。
穆仁生晒然一笑,说:“我没有那种意思,我只是在想,是男的就阂同铺,是女的就和你同睡而已。”
冯绿茵“扑哧”一笑,“这个是理所当然的,不然,你想把它调换过来吗?”
“唉,现在哪有那种儿女私情的心情啦?”穆仁生苦笑一声,又想起了家乡的双亲和小妹。
“哎,那个粘合折断树枝的咒语是什么?”冯绿茵又主动岔开话题。
“是春风吹又生。”穆仁生老实说。
“你有试过来?”
“嗯,下午特地找一枝花来,试验了一下,是春风吹又生灵验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可是一句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诗呀?怎么成了咒语了?”冯绿茵奇怪地思考着。
“我也知道,这是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诗中的其中一句,至于它为什么会变成了咒语,我也不晓得。”
“你说,这亲上加亲和春风吹又生又有什么联系?它们怎么都成了能让树叶长出和接驳的咒语了?”冯绿茵还是满腹疑团。
“算了,要是那位网友来了,也许能够帮我们解开这些谜题。”穆仁生不去关心那个,如今,他真正关心的是,应该怎样跟周宇大哥提出,向他借点钱。
“还在为那个钱发愁吗?”冯绿茵瞅了一下穆仁生愁眉百结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
“我想,至少也得回一趟去,问不了专家,买不了农药,替他们捉虫总可以了吧?”穆仁生可以想像,家中两老此时那个愁容肯定不比自己差。
“你有回去的车费了吗?”冯绿茵问。
“呆会儿,我想向周宇大哥借点。”穆仁生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时,冯绿茵从小钱包里掏出二百块,递到穆仁生的面前。
“啥意思?”穆仁生不禁一怔,忙问。
“我借你吧,周宇大哥常常喝酒的,他也不会有什么闲钱,更不可能把酒钱也借给你了。”冯绿茵这样跟他分析了周宇大家的现况。
“我,我还可以向其他工友借的。”穆仁生想想也是,但他还是不敢收。
冯绿茵白了他一眼,说:“你才来了几天?人家信得过你吗?”
穆仁生说:“给他们抵押了,还不可以吗?”
“算了吧,我这里有,你就先拿去吧。”冯绿茵说着,又把钱再送近一点。
穆仁生忽而掩脸寻思: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男人天生就有保护女人的责任,先不要说什么英雄救美,就是在钱的问题上,也不能拿他们的,这是一种孬种的伪娘小白脸行为,和东亚病夫差不多。
他抿了抿嘴,说:“这个,不能拿。”
“为什么?”有钱不要的人,冯绿茵第一次见。
穆仁生瞥了冯绿茵一眼后,痛苦地说:“我不花女人的钱。”
冯绿茵不禁一怔,书上怎么说这种不花女人钱的男人?,哦,好听的就是有骨气,不好听的就是死要脸。
“这哪算得上花?借而已,要还的。”冯绿茵换了另外一种说法,希望穆仁生能够接受。
“借也不行。”穆仁生认为,一样是来自女人的手中,一样显得穆仁生多么的孬种。
那手递出很久了,冯绿茵也开始来气了,“穆仁生,你是真孬种假孬种,我不知道,但是,连这二百块也不敢接,你也未免太小家了,往后怎么做大事?”
“我……”穆仁生听后,不禁虎躯一震,惊讶地看着冯绿茵。
“穆仁生!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的,不是想着这二百块,一辈子也没能力还上吧?”
一句话,说得穆仁生血气翻涌,英雄气短。
“当然不是!我一回来就可以还上!”穆仁生激动地站起来,万分感激地接过冯绿茵手中的钱,心中还是挣扎不已。
冯绿茵轻叹一声后说:“英雄总有落难时,不忘美人迟暮年。凡事做的对得起天地良心就行了,何必把钱看得这么严重呢?”
冯绿茵的说话,有如一道惊雷自九天之上倏地落下,在穆仁生的心湖上激起万丈的激浪!穆仁生那道封建而闭塞的思想防线,一下子被她更新了。思想上的醒悟和现实上的支持,令到穆仁生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冯绿茵痛哭了起来。
冯绿茵也任由穆仁生搂着她的肩膀,尽情地把他内心的挣扎渲泄出来;她已经知道,这一种行为是很自然,很纯洁的,是不掺杂一点感情成份的;这个仁厚而孝义的年轻人,这个单纯而坚持的男孩,正在这一场淋漓尽致的哭泣中,为确定将来人生的目标作清理,为坚定自己人生的方向在更新。
这一情景刚好被冯叔看到,他就是有一点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何以偏偏经常和这个懒惰,说谎,吹牛的痞子在一起聊天呢?是他没有看穿这个穆仁生还是女儿被他的甜言蜜语所骗了?最后,他还是顽固地坚持了自己的见解,不理是穆仁生是怎样的痞子还是才俊,先保住女儿的贞节再说。
他远远地喊了过来,“小茵!”
冯绿茵马上警觉地推开穆仁生,“好了,我要回去了,你明早就回去看看吧,看能不能用你那神秘的力量帮到那些桑树吧。”
说完,冯绿茵转身就要离开,被穆仁生一把牵住他的手。
“小茵,答应我,努力地学习,考上大学,不要被冯叔小看了。你的人生,不能就这样给卖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