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派出所,罗妮苹就要拖着穆仁生上医院去检查一下。
“不用了吧,这点小伤,我还可以自疗的。”穆仁生不愿意去。
“咔嚓那么大声音,我都听见了,会是小伤?不行!一定要去!”说着,硬是要拉着穆仁生的左手往前拖。穆仁生也想与她较劲,不愿意去。
“得了吗?一个大男人的在大街上,和女孩子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罗妮苹回头一番讥讽他,他才迫于周围奇异的眼光,放弃了抵抗,顺从了罗妮苹的意思。
来到了医院,医生迅速替他检查了一番,然后看看墙上的大钟,说:“现在都晚上八点了,我建议你住下来,等明天早上,主科医生来了,再和你做一次深入的检查,以确定伤势,再做出有效而直接的治疗方案。”
说完,他麻利地开了一张药方,叫罗妮苹先去缴费处,交住院押金和药费,然后,再到把单放到配药室,就会有护士把药配好拿来的。
“我没钱的,不用了。”穆仁生对医生说完,就想拉着罗妮苹走。
“我有钱,我刚才就是回去拿钱了,医生兜医院比较好照顾了,你就先住下来吧,钱方面不用你想,怎么样?”罗妮苹知道这个师父,有不想用女人钱的骨气,便先安慰他说。
说完,她不再听穆仁生任何的说话,径自照着医生指的方向,寻找缴费处去了。
缴完费后,罗妮苹在护士的协助下,把穆仁生扶上了二楼外科203病房。
“师父,为了自己的身体,为了以后将来,这个钱呢,是不应该省的。”罗妮苹把他扶上病床,还好言相劝。
“是你太敏感了。以前,我也受过这等伤,回家擦擦药酒,还不是一个星期就好了?”穆仁生微笑着说。他内心里很享受这种关心,但想到这种罗妮苹这种关心和护士那种关爱,是需要付出钱的代价的,他就有点心痛了。
“我们老师常说,你们这些就是小农意识。我们的伟大领袖也说过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不健康不健全,干什么也不协调。”罗妮苹一边替他收拾着,一边说。
还一边把电视开了,一边说:“内伤是我们肉眼看不到的,我们不知道隐患在哪?病向浅中医,及早发现及早医治,应该不会错的,为了将来,你能健健康康的,这个检查是有必要,这个钱花得值……”
“慢——”突然,穆仁生一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罗妮苹望向穆仁生,发觉他的眼神紧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节目里正在播放着一辑《灵异实录》的清谈节目,而嘉宾正是穆仁生见过几次的白发苍髯老人。
主持人问:“金老先生,在‘古木延寿路’惨剧发生后,你一直都保持并坚信着一个另类的真相,那就是‘百树拦路,血流如注’的宿命论,请您可以向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阐述一下,这个观点吗?”
老人说:“哦,这个没问题,我十分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向全国,全世界的朋友说,‘百树拦路,血流如注’其实是说,当一些不愿意的迁徙的植物,向掌握植物的高人提出的血的控诉……”
“知道这个老人的由来吗?”穆仁生看着电视随意地问罗妮苹。
罗妮苹瞟了电视一眼说:“这个老人,我们咋不会知道?他还是我们的老老校长呢!”
“哦?”他竟然是罗妮苹的校长?穆仁生不禁惊讶地看着她。
“不过,他很奇怪的,老是把他的传家之宝,付印而书,到处免费派发,说是要找什么有缘人……”
“传家之宝?”穆仁生更是惊讶,这个校长挺疯狂的,居然把传家之宝到处派发,还免费呢!
“是呀!谁都会记得他的这个事迹,到现在还有些人到处传说呢。那年头,我们的前辈都人手一书的。所以,别人都称他是‘疯子校长’……”
“呵呵!”穆仁生笑他自己的想法和现实的评价相吻合。这个校长疯狂得可爱。
“……后来,他退休了,儿子都要他移居外国,他不肯;说要以有生之年,寻找有缘人,就一直在这里待着,带着他的孙女,四处游历,四处宣扬。真是疯透了!”
“他可是农业学院的校长哟,断不会和一般的疯子一般的病症吧?”穆仁生边听着罗妮苹的说话,边忖度。
“他现在在哪里住?”穆仁生反而开始对这个老人发生了兴趣。
“什么?你找他呀?干嘛?”罗妮苹不解地问。
“因为,我也想看看那本传家之书啊。你有不?有就不用去找他了。”穆仁生说出自己的目的。
“没有。不过我早看过了,全是篆书,看不懂的。”
“篆书?”这一个词语使穆仁生联想到家中那半截秦朝竹简,为此他更感兴趣了,“现在不是可以上网查核的吗?可以把他翻译成白话文啊。”
“翻译了也没用,净是些四字词,读了也没效用,如果你真的要找他,不用去他家啊,他现在就在你头顶的三楼。”罗妮苹这时才透露出一个消息来。
穆仁生一听,大喜,忙要下床,上去拜访。
“你咋知道了不跟我早说呢。”穆仁生边穿鞋边责怪罗妮苹。
“我咋知道你要找他?况且,我也是刚才在缴费的时候碰到他的,他的身体不好,都会定期来这里住院检查的。”罗妮苹委屈地说。
穆仁生看了,也心痛,“好了,我不怪你了,但你要带我去拜访拜访他。”
“但待会儿,护士要送药来和你做护理呢!还是做了护理再去吧?”罗妮苹提醒他。
“等了这么久还不来,我们先去,很快的,走。”
罗妮苹在穆仁生的执拗下,搀扶着他,上了三楼内科,挨间地寻找着老老校长的踪影。
突然,穆仁生在一间贵宾房里看到了他,“看,他真的在这!进去,去!”
穆仁生他们轻推开门,里面的老人和孙女以为是护士巡房,都盯着他们不放。
老校长看见了穆仁生,忽然心头一震,似乎和心中某些东西联系着,思潮澎湃。
“呃,不好意思,你不是上电视那位校长吧?”穆仁生谦逊地问候一下。
“您好,小雪。”那边,罗妮苹高兴地小跑过去向校长的孙女打招呼。那孙女和她是年龄相仿,却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罗妮苹和她打招呼,她低贸目地退了一步,还是将眼神望向地上,不敢正视。
“你,就是‘百树拦路,血流如注’所要控诉的那位高人?”老校长忽然有感而发地问穆仁生。
罗妮苹和他的孙女都惊讶地看向穆仁生,很是期待他的正面回答。
穆仁生重重地点了点头。在老人面前,他觉得不须再有所隐瞒。
“太,太好了……”老校长一时激动得老泪纵横,还要示意孙女把他的公文包拿来,然后,从里面掏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给穆仁生。
穆仁生抱歉地用左手接过,“不好意思,我右手伤了,暂时不能动。”
“不要紧,年青人,这书中,都是一些植物的大事纪,只有掌握操纵植物的高人,才适合运用,那天我有看见你,还跟你聊过,想不到,你就是那个‘百树要拦路告状的高人啊!”老人感慨万端地说。
“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穆仁生坦诚地说。
“现在,你知道百树拦路真正的目的了?”老人奇异地问。
“知道了。但不是我自己领悟的,是一位神秘少女告诉我的。”穆仁生也坦诚相告。
“神……神秘……少女……”这次老人更是涨红着脸,激动万分地说得语无伦次。
“老校长,你也知道她吗?”穆仁生狐疑地问,他因为,以那少女这么小的年纪,应该和他没有什么联系,但看到老人听到她的身份后的表现,比听到他的身份后的表现更甚,他也惊疑不已。
“她……她也出现了……”老人还是惊喜交集得气促不已。
“老校长,不用急,慢慢说,慢慢说嘛。”罗妮苹也在一旁相劝他。
“哈……哈哈……年青人!我找了你们七十年了!七十年了!各位列祖列宗,泰儿,不辱使命,不辱使……命!”老人突然高亢地说完,喷血身亡。
罗妮苹震惊得失声痛哭,穆仁生想上前阻止,也一个挽救不住,心如刀绞,自责不已。只有校长的孙女,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把老人平放在床上,轻轻地为他蒙上床单。然后,按下救命钟,平静地走向窗口,静默地望着窗外的树影,仿佛悬崖峭壁上的孤松,风雪交加的寒梅。
护士赶到,一看情况不对,忙呼唤医生到来。穆仁生深感抱憾地走到孙女面前,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郑重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来得正好!他本来就过不了这几天,你能够在他最后的几天中替他完成他一生的夙愿。他是非常感激您的!”孙女转过脸来,冷冷地说,“你不必自责,你只须按着自己的使命,好好地去实行它就行了。”
说完,她平静地跟着医生的轮椅担架出了去。
留下穆仁生手握着小册子,在静室中呆站,思想在生死间轮回百转,还是无法探究出死者那份感激来自哪里?自己那份悲哀该怎样消隐?他孙女那冰霜冷艳的脸庞,何以留在记忆里,从此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