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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尽愚孝适贻蜀乱保遗孤终立代王(2)

会太傅李骧病死,雄令骧子寿为大将军,西夷校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如骧故例。此亦一祸本。又命太子班为抚军将军,班弟玝为征北将军,兼梁州牧。嗣遣寿督同征南将军费黑,征东将军任邵,陷晋巴郡。太守杨谦,退保建平,费黑乘胜进逼,建平监军毌丘奥,退屯宜都。寿引兵西归,但使任邵,屯巴东。已而又调费黑攻朱提。朱提与宁州相近,刺史尹奉,发兵往援。黑屡攻不下,寿亲督兵往攻,包围数月,城中食尽。朱提太守董炳,及宁州援将霍彪等,开城出降。寿复移兵攻宁州,尹奉闻风惶惧,亦举州降寿。寿迁奉至蜀,自领宁州刺史。雄因寿有功,加封建宁王,召令还朝。寿乃分宁州地,别置交州,使降将霍彪,为宁州刺史,爨琛为交州刺史,自引兵还成都。时雄在位,已三十年,寿逾六十,忽头上生痈,脓血淋漓。雄子车骑将军越等,统憎嫌的了不得,不愿近前。独班亲为吮痈,毫无难色,每当尝药,辄至流涕,昼夜不脱冠带,侍奉寝宫。可奈雄痈大溃,不可收拾,加以前时百战,伤痕甚多,至此相继溃决,遂至丧命。大将军建宁王寿,受遗诏辅政,拥班嗣位,尊谥雄为武帝,庙号太宗。班依谅暗古礼,苫次守丧,政事皆委寿办理。雄子越,曾出镇江阳,前虽入省,未几即还,此次闻讣奔丧,自思大位传班,很觉不平,遂与弟期密谋为乱。班弟玝,却瞧透三分,劝班遣越还镇,并出期为梁州刺史,戍葭萌关。班言梓宫未葬,怎可遽遣?不如推诚相待,使释猜嫌。想是多读古书,执而不化。玝再加苦谏,班非但不从,反调玝出戍涪城。适天空有白气六道,流动不休,太史令韩豹入奏,谓:“宫中有阴谋起兵,兆主宗亲。”班尚未悟,但在殡宫居哭,日夕闻声。越与期夤夜突入,班尚对棺恸哭,不防刀光一闪,头已落地,两目间还带泪痕,年终四十有七,在位不满一年。迂愚亦足致死。

越又杀班仲兄领军将军都,诈传太后任氏命令,诬班罪状,废为戾太子。期欲奉越嗣位,越却让与弟期,这却令人不解。期遂僭就大位,徙封建宁王寿为汉王,进任大都督。又封兄越为建宁王,位兼相国,加大司马大将军,与寿并录尚书事。仲兄霸为镇南中领军,弟保为镇西中领军,从兄始为征东将军,代越镇江阳。一面移雄遗柩,出葬安都陵。始因期弑主篡位,隐怀不服,乃与寿密商,意图讨逆。寿惮不敢发,始不禁怒起,竟向期告变,反说寿欲为逆。前后如出两人,可见人禽之界,只判几稀。期本拟诛寿,适值涪城守将李玝,抗命起兵,将为兄复仇。期欲借寿敌玝,因改变前意,令寿出攻涪城。寿先遣人告玝,为言去就利害,示明去路。玝料不能敌,便与部将进会罗凯等,弃城东奔,向晋乞降。寿据实报期,期即使寿为梁州刺史,居守涪城。越年期改元玉恒,立妻阎氏为皇后,仍尊任氏为皇太后。期为雄第四子,生母冉氏,本为贱妾。任氏见期面目清秀,移养为儿,故期事任氏,不啻己母。仆射罗演,为班母舅,表面上虽为期臣,心中恨期甚深,常欲杀期泄忿。汉王相上官淡,与演友善,遂同谋杀期,改立班子幽为主。事尚未行,计已先泄。期即收杀演、谈,并害班母罗氏。嗣是期放斥旧臣,专任亲幸,外倚尚书令景骞及尚书姚华田褒,内恃中常侍许涪等人,庆赏刑威,但令数人裁决,纪纲废弛,法度荡然,国势渐见衰颓了。暂作一束。

且说代王郁律,为猗猗卢从子,自猗子普根殁后,入嗣王爵,已见前文。姿质雄壮,饶有威略。击走匈奴支部刘虎,收降刘虎从弟路孤,复西取乌孙故地,东并勿吉西境,士马精强,雄长朔方。赵主石勒,遣使通问,愿与郁律结为兄弟。郁律不许,斩使示威。东晋授册加封,亦拒绝不纳。好容易过了五年,普根母惟氏,欲立己子贺傉,想把郁律捽去。郁律向来疏阔,毫不加防,那惟氏却阴结诸将,乘间逞谋,得将郁律害死,并戮部酋数十人。郁律有子什翼犍,幼在襁褓,母王氏,匿居袴中,向天遥祝道:“天若有意存孤,切切勿啼。”果然什翼犍并不发声,好似睡熟一般。王氏藏儿出帐,惟氏令诸将监视,但见她孑身外徙,总道妇女没有能力,乐得放走,哪知她已挈儿出去。还有什翼犍兄翳槐,年已长成,向居外部,故亦得避难逃奔,往依贺兰部酋蔼头。蔼头系翳槐舅家,就是王氏带出什翼犍,亦借贺兰为藏身地。蔼头当然收纳,概令羁居。惟氏遂得立贺傉,自己出来训政,总握朝纲。她恐赵主记念前仇,或致加兵,因特着人赍书往赵,说是:“翳槐已受天诛,今另立新君,力反旧政,情愿修好邻邦。”赵主勒问明情形,含糊答应,惟索交宗子为质。代使答须章禀太后,方可定夺,勒乃遣归。赵人因他权归惟氏,特号他为女国使。

过了四年,惟氏病死,贺傉始得亲政,但贺傉素来懦弱,未足服人。不似乃母。各部酋多半生二,阴有违言,累得贺傉胆怯心虚,徙居东木根山,倚险筑城,作为都邑。他尚恐各部进逼,时怀忧俱,愁里光阴,不堪消受,结果是心神劳悴,终丧天年。得马安知非祸。贺傉死后,弟纥那嗣。纥那较为刚猛,制服诸部,又向贺兰部酋蔼头,索交翳槐。蔼头顾全亲谊,不肯从命,纥那即约同宇文部,共击蔼头。蔼头向赵求救,赵拨兵助蔼头,破宇文部,并逐纥那,纥那退保大宁,于是蔼头号召诸部,拥立翳槐为代王,再向大宁进兵。纥那复奔宇文部,收合余烬,徐图恢复。翳槐当然加防,因使季弟什翼犍,至赵为质,与敦和好,隐树外援。纥那却也生畏,不敢动兵,偏是蔼头恃拥立功,骄恣不臣,非但不修职贡,还要今岁索金,明岁索币,屡与翳槐为难。翳槐初尚容受,积忿至六七年,实是忍耐不住,因诱蔼头入帐,暗伏甲士,刺杀蔼头。蔼头一死,各部酋俱咎翳槐负德,相继离叛。两造俱属非是。纥那得乘隙而入,再还大宁,与诸部共攻翳槐。翳槐奔邺依赵,赵王石虎,遣将军李稷等,帮助翳槐,往攻纥那。纥那拒守数月,部落复叛,自知不能久持,弃城奔燕。翳槐复得为代王,就盛乐筑城,安然居住。先后在位九年,得病不起,召庶弟屈孤与语道:“我命在旦夕,想难再生,两弟皆非治国才,看来只有迎立什翼犍,方可主持社稷,长治久安。”未几遂殁。孤欲奉兄遗命,往迎什翼犍,独屈有心自立,故意迁延,各部酋互相私议,谓:

“国家不可无君,什翼犍在赵为质,来否尚未可定,就使得来恐为屈所拒,未必得位。

屈刚暴多诈,难为人主,不如杀屈立孤,较为妥当。”议定后,当即举行,共入盛乐,把屈杀死,请孤即日正位。孤流涕道:“孤实不才,未堪承统,诸公如不忘先王,应各守遗言,迎立什翼犍。否则孤宁饮刃,尚可对我父兄。”不亚曹子臧吴季札。各部酋见他名正言顺,倒也未便抗议,但虑赵未肯放还质子。孤复道:“由我自往,不患什翼犍不来。”遂跨马出都,星夜驰至赵都,入见赵主石虎,说明来意。石虎果然迟疑,孤慨语道:“孤奉先君遗命,来迎什翼犍,若大王见疑,孤情愿留身为质,但求放还什翼犍便了。”石虎听了,不禁赞许道:“孝友兼全,情义两尽,我怎得不曲成人美哩。”残戾如虎,犹知仁义。因遣令俱归。孤拜谢而出,即与什翼犍同还。

什翼犍年方十九,身长八尺,仪表过人,隆准龙颜,立时发长委地,卧时乳垂至席。翳槐尝目为英器,所以留有遗嘱,使立什翼犍。既归故帐,就在繁畤北设坛登位,创立正朔,纪元建国。革弊制,订新仪,仿华夏立国规程,设立百官,分掌众务。用代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特定叛逆杀人奸盗诸刑律,号令严明,政事清简,人民悦服,相率趋附。在位甫及三年,已得众数十万人,东自貊,西至破落那,南距阴山,北及沙漠,统翕然向慕,无复异言。果非凡品。什翼犍又大会诸部,议定都灅源川,彼此持论未决,什翼犍母王氏道:“我先世以来,居无定所,无非为防患起见。今国家多难,尚未奠平,若必筑城定都,恐一旦寇至,无从避难,不如仍守旧制罢!”什翼犍依了母命,不复营都,但将境内分作二大部,北境命孤监守,南境命实君监守。孤即什翼犍弟兄,实君系什翼犍子,年甫数龄,另遣大臣为辅。什翼犍虽然有室,不过系出卑微,并非望族。此次拟立皇后,意欲求婚他国,较示优崇。当时北方强国,除赵以外,要算燕王慕容皝。什翼犍乃遣使诣燕,乞与和亲,小子有诗咏道:

奉币远来乞许婚,欲加象服待邦媛。休言齐大非吾耦,得匹豪宗即外援。

究竟慕容氏曾否许婚,待至下章续叙。

李雄舍子嗣而立班,李班尽子道以事雄,雄能传贤,班能全孝,不可谓非盛德事,然卒酿成篡夺之祸者,何哉?盖非有盛德者,不能为盛德事,有尧之盛德,而后能开禅让之局,有舜之盛德,而后能化顽傲之心,否则如宋宣公,如吴王余祭,皆以授受之不经,酿成隐祸,何惑于李雄?即宋殇吴僚之遭弑,亦皆与李班相同,何惑于李班?顾或者谓班性仁孝,乃罹惨祸,几疑天道之无知,实则班似仁而实迂,似孝而实愚,对盗跖而谈礼义,入裸国而被衣冠,几何不为所戕害也?什翼犍以患难余生,终得嗣统,惟氏不能杀,石虎不能拘,冥漠中似隐有护之者。然郁律无过而被戕,贺傉无才而攘国,其不能不辗转推迁,属诸什翼犍之身,亦理数之所必然者也。况有翳槐之知人,与拓跋孤之守义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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