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年的擅离职守,在瑶池那种法令严明的地方可不是小罪。
我既不愿老老实实的接受处罚,也不愿如实交代擅离职守的原因,故此,便只能寻了个仙迹罕至的所在,并给绪隐送去了张传音符交代位置。
若是绪隐有心,我早在混沌地带就会被人擒下,因而,关于行迹,我并不打算瞒她,当然,也有借着此事向她表明态度的心思。
果不其然,再见到绪隐时,她的态度就明显比在混沌地带时好了许多。
“怎么?这回不怕我泄露行藏了?”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问我。
我本就理亏,更不敢在这个问题上与她争辩,索性把小业拎出来做挡箭牌。
“你来的正好,这孩子前几天还说想你了呢!”我连眼都不眨的说起瞎话。
小业无限鄙视的冲我翻了几个白眼,然后便认命的被绪隐抱去揉捏了。
“你觉得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好?”我看绪隐心情不错,便趁热问到。
绪隐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下一步?你真的不准备回瑶池了?”
我点点头,瑶池虽好,可毕竟是寄人篱下,况且魔女的事情一日没有解决,我就一日不敢与西王母见面,若是真的被发现与魔族有交集,可就不是受罚那么简单的了,弄不好还要祸及小业,这个险,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冒。
“我虽不知是何事,能让你放弃五百年的努力,但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便也帮你想想办法。”她沉吟片刻,方继续道:“想脱离我姑姑的掌控,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换族。当然,比仙族好的你是换不了的,最可能的就是鬼族。”
曾宁和二十一的苍白面孔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一个哆嗦,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她。
绪隐努力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我看得出来,这多半是为了维护她在小业心中的端正形象。
“你还真别以为鬼族是那么容易进的,以你现在的情况,冥君还真不一定敢收。”
她这话倒不是在打击我,因为不管哪族收留我,都会有得罪西王母的风险,所以现在就算我想去鬼族,八成也要托关系。
“还有别的办法么?”我愁眉苦脸的问。
她又沉吟片刻,但这次却似是有些犹豫,没直接说出来,而是将小业打发到外边后,才说:“你见过经徊了?”
我老实的点头。
“他要大婚的事,你也都知道了?你跟他闹了么?”她继续发问。
我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觉得这种打哑谜的方式委实幼稚了点,便索性将那日的事都说了,反正以绪隐的能力,这些也迟早会传到她耳中。
绪隐用见鬼一般的表情看着我,不,准确的说是比见鬼还诧异的表情。
“真没想到,你终于正常了一回,我还以为你要一直隐忍,然后在背地里阴那金惊羽一把呢!”绪隐抓起几案上小业吃剩的半块点心,毫不嫌弃的咬了一口,然后满脸好奇的等我解释。
这次终于轮到我翻白眼了,这还是我自归来以后,第一次能名正言顺对她翻白眼的机会,于是翻得格外认真卖力,直到黑眼球险些翻过去,才终止了动作,说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出息?好吧,这个问题你用回答,你先说金惊羽是谁?”
她一口点心将将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些背过气去。待喘匀了气才说:“你连挖你墙角的人都不知道,就把经徊给卖了?”
我这次连话都没接,只以眼神示意她继续。
“金惊羽就是那个金凰,丹穴山被你骂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我“嗯”了一声,虽说自己记忆力不好,但骂过的人还是有印象的。
“她可能就是那次看上经徊的,最初她没名字,后来不知从哪打听到经徊的名字,就给自己起了个‘惊羽’,经徊说这样太像兄妹,她才在前边加了个‘金’。”绪隐说的如数家珍,应该不是第一次和人探讨这个话题。
“等等!你说是谁?金凰?”我就说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这金凰不就是我要偷盗铭文的对象么?她跟经徊走到了一起,这于盗取铭文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可究竟要如何利用这点呢?
我的头脑飞速的转着,而这种蹙着眉的专注又让绪隐误会了。
她难得好心的不再八卦,而是将话题又转回关于下一步的问题上。
“其实除了换族倒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如果还有与经徊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仙族愿意娶你,姑姑倒也不会因为那点小事与大家族结仇。”她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与废话无异,于是又补了一句,“你也不用着急,其实你这事就看怎么说,谁来说,若是我去向姑姑讨个人情,应该也不会重罚。”
我连忙摆手拒绝,“不是处罚的事,我还有别的麻烦,现在不适合回瑶池——也别怪我瞒你,现在若是告诉你,如果事发估计连你也会有麻烦,等我解决了再说与你听吧。”我一口气将绪隐正欲出口的问题堵了回去。
其实,我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怕连累她,主要还是担心会走漏风声。
虽然在私自下凡的事情上,她不但没出卖我,还想办法帮我,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与她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
她是半神半仙,所以至少有一半是站在魔族对立面上的,我若将事情告诉她,难保她不会多想。
知情不报是小,可万一魔族有所动作就是大了,如果是我,也难免会动摇吧。
况且我也并没幼稚到,喜欢拿危及自己性命的事,去考验二人间友情的深厚程度,所以这事还是不说为妙。
绪隐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但看得出来,还是担心的成分居多,这不禁又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不过我也确实是个小人,如此受了倒也不觉得委屈。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绪隐终于缓下脸色,看着洞府外逗蚂蚁的小业,对我说:“小业呢?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只有将她送离身边,可每思及此便会难得妇人之仁起来,安慰自己也许还没那么糟糕,先拖上几日看看形势再说,于是便日复一日,做了很久的掩耳盗铃之人。
“你有什么好主意么?”我看向她。
绪隐转回头,带了些难见的羞涩,说道:“其实,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她说到这里,偷睃了一眼我的表情,见我满脸防贼的戒备模样,马上没好气的说:“你想什么呢!我是想做她干娘。”
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立马拍胸脯保证道:“别说干娘了,亲娘都行。”然后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如果她和她亲爹也没意见的话。
小业认干娘的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虽然只是干女儿,但鉴于绪隐的身份不一般,还是要将小业带回蓬莱让干外公外婆看看,所以我们便要在这个还没住习惯的新洞府分别。
“小业听话,跟着干娘去蓬莱见见干外公、外婆。蓬莱你也去过的,不是还说挺喜欢的么?怎么又不愿意去了?还有啊,你干外、外婆那里有好多的宝贝,你只要撒撒娇,耍耍赖,那些好宝贝就都是你的了。”我一个上午都在重复着诸如此类的言语,嘴都磨出泡了,可小业还是抱着我的小腿死活不撒手,这也让我再次体会到了小业的不好糊弄。
绪隐在一边干着急,却又使不上力,一时间全将怒火发泄到我身上,她不说小业不听话,只说我择人不慎,让小业对出外留下阴影,我真的很想说,经徊的事还是你提议的,好不好?可看了看绪隐一脸着急加嫉妒的表情,欲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其实我这个娘做的很不称职,前世让她小小年纪就送了命不说,这世也没能让她享上半分福,可她竟然还这样粘着我,这能说是深藏在体内的血浓于水么?
我叹了口气,打算与她来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小业,你跟着我只会耽误自己,我没办法给你找好的师尊,没办法给你挑选合适的法宝武器,甚至连提供一个安逸的环境都做不到,但是这些,你干娘都能给你。”
我说到这里便顿住了,因为此刻的小业已经松开了双手,就当我在心里苦笑,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我生的孩子天生懂得会趋利避害时,就见小业伸出一根手指,对我说:“就一个问题,你几时来接我,给个期限。”
此时,绪隐嫉妒的目光已经要将我洞穿了,但我却没去理会,只是很认真的对小业传音说,“期限我给不了,因为我有一件很棘手的事要处理,处理好了我会马上去接你,处理不好只有两种结果,第一种,死,第二种,四处逃亡,直到死。所以这一次,你必须先跟她走。”
作为一个母亲兼半个父亲,我对小业的教育可以说十分苛刻,平时也总以打磨她过多的傲气为己任,但有一点我必须承认,小业的智慧绝对继承了她阿爹,不会傻乎乎的哭着喊着要与我同生共死,只在临走时对我说了一句,“如果你死了,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我对她笑了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