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我们一行人便顺理成章的跟随着华服中年人,住进了附近最好的客栈。
“一字眉”似是与华服中年人颇为投机,没有另要客房,就与他住进一处,准备秉烛夜谈。
我被今天一整日的颠簸,折腾的疲累无比,本想着赶快找个地方睡觉,却不料竟被向来不搭理我的“摆设”阻住了去路。
其实,她想拦的也不是我,而是我身后那个人。
大概是想借着今日祈天求子的机会,赶快弄出个孩子,所以她才一反常态的要求同房。
而很不幸的,我也要在隔着三道屏风的位置,默默等待到一切结束。
突然,一道隐没在衣袂摩擦中的“嘎吱”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不相信“摆设”可以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去开窗子,也不相信原本还算安静的床上,可以在她一个人的努力下,瞬间变得干柴烈火。
于是,在无限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看到了面前这诡异的一幕。
娇艳欲滴的女子,在一个男子身下婉转承欢,而他们不远处,赫然还坐着一个目光空洞的男子。
那努力动作的男子一只手揉捏着身下女子,一只手却向着呆坐的男子摸去,可惜距离太远,他努力了许久也够不到。
“你进来干嘛,快滚出去!”女子发现我进来,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慌,反倒是颇为愤怒地抓起手边衣服,向我兜头扔来。
看这架势,她应该是与我这身体的原主人达成了某些约定,所以并不担心丑事败露。
但不凑巧,这身体现在的主人是我,“快来人啊,有歹人挟持了少夫人!”
一眨眼的功夫,俩家的仆从就气势汹汹的拎着棍棒冲了进来,而当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形后,又纷纷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作声。
闻声而来的“一字眉”与华服中年人,在看到因惊吓过度,而依旧保持着苟合姿态的二人时,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我悄无声息的跟着一众仆从退了出去,之后便听到了重物落地声与男子的哀嚎声。
半个时辰后,那男子被人架了出来,虽然被打的不轻,却都是皮肉伤。我也是在他穿上衣服后才发现,这人就是那华服中年人的儿子。
他虽然没事,可“摆设”却没这么好运,她自事发之后便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
回府后的几日内,守藏史府少夫人被贼人杀害的传闻不胫而走,而我则因为护主有功,一跃成为了“鬼公子”的妾室。
红色的烛光将满室春色倒映在纱幔上,萦绕鼻尖的除了劣质香料,就是渴望已久的味道。
我贪婪着男子充满诱惑力的身体,当精疲力尽后才露出苦涩的笑。
前世今生五百多年的第一次成亲,竟还是借着别人的身体,而那被我附身的阿花,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被一个仙上了身,又上了一个仙的身。
我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以曾经最贪恋的姿势,享受着物是,人却似是而非的温暖,“公子,咱们哪儿也不去了,好么。”
回答我的是如前世一样的沉默。
“哪儿也不去了?你倒是真逍遥。”一个绵软到让人无处着力的声音,自房内的一角响起。
我皱了皱眉,扯来一旁的被辱,迅速将男子盖好后,才说道:“涂灵,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被仙族通缉不但不跑,还敢出现在周朝都城里。”
涂灵摇晃着八条长尾自阴影里走出,故意挑衅似的,睃了眼被辱中的男子,不理会我的挖苦,径自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一度对你特别好奇,因为任谁都该有逆鳞,而我却没从你身上看到。不管我如何刁难,你都毫不在意,那时我还以为你也是天上那些‘寡情薄义’的转世,如今我算明白了,你的逆鳞根本就没长在自己身上。”
我下意识的挡在床前,神情冰冷的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找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看我这幅神态,不但没有不悦,反而笑了笑,虽然那笑收敛的极快,也胜过了百花齐放时的绚丽。
“别自作动情了,我可不是专门来找你的,只不过是看这家奇怪,没几天的功夫又是火灾又是贼人的,我还以为是遇到同族了,谁想到过来一看,竟然是你。”她绵软的声音中透露出失望,却是让我大松了一口气。
“如今你看也看到了,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毫不客气的下起逐客令。
她假作伤心的看了看我,眼周那一圈黑色眼线却是向上挑了挑。
看来这几百年中,她定是没少受伤,修为大降,不然那原本生动逼真的面部表情也不会退化至此,笑的时候像哭,而哭的时候却又像是在笑。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因为她本来就是只狐狸,而狐狸却又是最善伪装的,没人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涂灵见我不理会她的委屈,便眼珠一转,说道:“你想不想救他?”
我一惊,下意识的脱口问:“怎么救!”
她勾起嘴角,阴谋的味道显而易见,“我认识一个巫族,听说他会巫族代代相传的沧海回溯之法,能将人送回特定的时间。”
我嗤笑一声,“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自己为什么不回溯到五百年前?至于还在这里东躲西藏?”
“我不行,我的命格太重,牵一发而动全局,所以不行。”她说话的时候神情很是黯然。
“请他施术的条件是什么?还有你的条件是什么?”我问。
“他似乎没什么条件,只为收集残留在时光中的意念之力。而我嘛——”她顿了顿,露出一个志在必得表情,“我要让你替我带话给一个人!”
我虽震惊于绪隐的神机妙算,可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好,你告诉我如何找到那个人,我就帮你带话。”
她考虑了一下,似乎觉得我没必要为一句话骗她,便痛快地将地点说了。
我在心中默默地记下,踌躇了一会方道:“我下凡前绪隐有话交代给我,如果你是想让我给她带话,那我现在就能回答你。”
她震惊的睁大了眼,这幅神态显然是被我猜中意图。
我会想了一下绪隐的话,缓缓说:“她说,’所有的一切,早在四百年前就化为虚无了’。”
涂灵满眼的震惊在一瞬间转为愤怒,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她怎么敢!她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如此决绝!”
我在听到她口中的“东西”两字时,原本还存着的两分同情也烟消云散了,不再理会她的愤怒和不甘,只淡淡道:“我们的交易完成了,尊驾请便吧。”
“笑话!你一个卑贱的侍女凭什么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
我迎高踩低的作风,很顺利便将她的怒火吸引了过来。
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冤枉,因为我并没叫她来,只是现在轰她走而已。
但我的这番委屈注定没处去理论,原因是,此时的她已甩起一条长尾,向着床上扎去。
温顺的雌性生物,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要远比凶猛的雄性生物可怕许多,更不要说面前这只雌性原本也算得不得温顺。
故此,我以肉掌拦截长尾的行为,便也不能算是一时冲动。
雪白的尾端轻易洞穿了我的手掌,而我也成功阻住了它的去路。液体顺着雪白的皮毛晕染开来,将她此时的狰狞烘托得愈加可怖。
“涂灵,别太看得起自己,也别太看不起别人。我能让你死一次,就绝不介意再让你死第二次!”我一手攥着那腥气扑鼻的尾端,一手握起闪着幽光的黑色匕首,嘴角虽是淡淡的勾着,可只会让看到的人心里发凉。
这幅场景像极了与桑若初见那次,都是一副即便是死也要咬下对方几块肉的架势,但不同的是,上次是假的,这次却是真的。
我与涂灵间不存在伪装,因为我们都是演戏的行家,谁也骗不了对方。如果一定要分个高下,那我还能略胜一筹。
她能欺骗别人,却始终骗不了自己,可我却连自己也能蒙混过去,当真是骗术界的翘楚。
之后的事,以出人意料的和平收场。原因很简单,涂灵不想死,即便是还有八条命,她也不想将一条浪费在我这里,所以,她走了,尽管看起来很是不甘。
我并不担心她会报复,因为她不会再有这个空闲。